56 留宿

會議很快開始了, 與會者按姓名首字母排座位。雲染坐在雲建宏身邊，雲建宏全程面無表情，雲染倒是神态放松, 眉眼含笑，越發襯得雲建宏苦大仇深，像被欠了十個億。

會議的主題果然十分和諧, 包括加強産品質量管理, 合理安排價格，各品牌良性競争，為消費者服務等等。雲染聽着這些，感覺到這個小說世界和現實世界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 一時竟然覺得有些親切。

七點半，會議準時結束。雲染随着人流往外走, 出口處一衆媒體記者在拍照采訪。

雲染看着記者們的長/槍/短炮, 腦海裏忽然有了個靈感, 站在原地等了等, 想等給她印象不錯的劉總過來。

因為雲染身為“美女總裁”, 本身很有話題度，一時很多鏡頭都對準了她。

雲染等劉總過來，微笑着主動喊住了他, “劉總, 這次會議倡導良性競争, 我們打個賭怎麽樣？”

劉總也是個明白人, 露出感興趣的笑容，“你是想，以我們的市場份額做賭？”

雲染颔首，“是的, 一年為期，看我們兩家誰所占的市場份額高，誰就贏，怎麽樣？”

“好啊，”劉總笑起來，“如果雲漾能贏，我就給雲總一百塊，反之，亦然，怎麽樣？”

雲染眉梢眼角都是飛揚的自信，“要賭就賭大一點，如果雲漾輸了，我給劉總一個億，你覺得如何？”

“哈哈，”劉總大笑起來，“雲總真是個妙人。你既然敢，我自然不能不敢，一年後我們看分曉。”

記者們覺得這個賭約是個不錯的話題，立即一陣猛拍，還有的低頭記錄要點。

雲染知道今晚自己和劉總的這個賭約，就能傳遍整個網絡，甚至很有可能出圈。賭約誰勝誰負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這個話題度，對雲漾是一次很好的宣傳，而且還免費——這個才是雲染的目的。

兩人說話間走出了出口，劉總放低了聲音，含笑問，“說完了公事，可以說私事了，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殊榮，請雲總共進晚餐？”

原本商業同行公式化地一起吃個飯也不是不可以，但雲染聽劉總特意強調私事，再看他眼神裏有一股撩撥的意味，于是笑了笑，“真抱歉，今晚已有安排了。”

劉總也不糾纏，可惜道，“是我沒有這個運氣，希望下次能有機會。”

“我也很期待。”雲染笑道。

何永進一直旁觀雲染的舉動，見劉總走了，雲染身邊空了，趁機湊了過來，陰陽怪氣道，“雲總确實是個妙人，雲漾剛剛扭虧為盈，卻敢和做了多年的劉總公司打賭，我真替雲總擔心，一個億可不是好玩的。”

雲染一聽這話，就知道何永進沒看懂她打賭的真正用意，這人就這智商，這氣度，芙洛也不知道能支撐幾年。

雲染看他的目光輕慢了些，笑道，“感謝何總關心，聽說芙洛已經轉盈為虧了，我也挺替何總擔心的。”

一個扭虧為盈，一個轉盈為虧，明晃晃的對比，赤/裸/裸的諷刺。

何永進表情頓時難看，緊接着又覺得現在就是炫耀、找回場子的好時機，壓下怒氣，轉為輕蔑笑道，“這個雲總可以放心。不知雲總聽說沒有，最近彩虹視頻正籌劃第二期的《偶像進行時》，投資競争那叫一個激烈，不過最後被我們芙洛力壓群雄拿到了。”

他的語氣帶着濃濃的洋洋自得，仿佛已經把無限好處拿到口袋裏了似的。末了又不懷好意地補了一句，“可惜了雲漾，這次不能像第一期那樣爆賣了，這得怪我，我向雲總賠罪。”

雲染笑了出來，她一個不看好的投資，這個何永進卻拿來向她炫耀。

她笑問，“不知何總，拿到獨家冠名權，投了多少？”

雲染的問題讓何永進覺得自己被捧場了，更得意了些，“競争确實激烈，最後我們花了将近三個億。”說到三個億，口氣更加自豪，仿佛覺得自己就是財大氣阻的代表。

三個億，是當初雲漾投資的兩倍。雲染點點頭，笑道，“那何總可得小心點，這麽高級別的投資，吃的卻是雲漾剩下來的冷飯，可能容易噎着。”

何永進臉色又是一變，他沒想到雲漾的這個女總裁這麽伶牙俐齒，諷刺他投資不入流不說，還詛咒他投資失敗。他正要發作，雲染卻已經潇灑地走遠了。

何永進氣不打一處來，只能把雲染歸結于嫉妒自己拿到了好的投資資源。

雲染來到大樓外，眼角看到雲建宏獨自一人站在路燈下。

雲上集團最近實在不景氣，讓雲建宏覺得臉上無光，再加上雲染春風得意，兩相對比，他實在不願意待在有雲染的場合，這才加快步伐到了外面。深呼吸了幾口夜晚清涼的空氣，他覺得自己心頭的陰霾少了點。

轉頭看到雲染，對方沒有要過來道歉示軟的意思，想到上次這人直接開口要他的雲上集團，雲建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怎麽生了這麽個東西？！

雲建宏這邊怒不可遏，雲染那邊卻又和幾個總裁聊了聊，一片衆星拱月的景象，雲建宏更怒了。他終于忍不住，走了過去。

別人一看雲建宏過來，覺得這對父女有話要聊，非常識趣地告辭。

雲染氣定神閑，雲建宏臉色陰沉，咬牙道，“把雲上集團害成這樣，你挺得意？”

雲染笑道，“害雲上集團的分明是你們的奇葩事，怎麽倒打一耙？”

雲建宏心頭一梗，雲染繼續閑閑道，“不過我确實挺得意的，你沒看錯。”

雲建宏五指握拳，氣得想打人，最終不敢，只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別說雲上集團了，你休想拿到我的一分財産！”

“可我偏偏要拿，你能拿我怎麽辦？”雲染笑道，“你最看重雲骁了，可雲骁最聽我的。”

一說到雲骁，雲建宏就想起上次賣生産線的事，如果當時不是雲骁負責，他根本不可能賣出那麽低的價格。這個逆女好毒的心機！

“你怎麽拿？”雲建宏咬牙切齒，“你都曝光過我了，還能有什麽手段！”

從前雲染威脅要曝光他出軌虐待女兒，他妥協，但上次曝光雲柔，差不多就相當于曝光他了。他不信，雲染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這是個問題，等我做出來了，你就知道了。”曝光的手段用多了也挺沒意思的，關于雲上集團，雲染确實已經想好了一個簡單粗暴的辦法，這也是她努力掙錢的原因。

不過這些犯不着和雲建宏說。賺錢的路剛才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她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到酒店等許忱。

“別生氣，特別是你這個年紀，氣多了小心腦溢血。”雲染最後笑着說了一句，轉身施施然走了。

雲建宏聽到最後一句“關心”，只覺得氣血沖腦，心口一痛。緩了半天，口裏罵，“畜生！”

雲染很快回到了酒店，十一樓的VIP區，豪華套房。

她先把房間號發給了許忱，囑咐：［到時候你直接上來，不要和前臺或者客服打交道。］

許忱完成了長達兩周的拍攝，坐在去往市區的車裏，看她這麽小心翼翼，臉上露出點點笑意：［好，等我。］

小情侶在酒店這個地方，總覺得有點暧昧。雲染心髒怦怦跳，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忽然想起江修言和唐沫被偷拍的事，立馬站起來，關掉所有的燈，把房間裏裏外外檢查一番，沒發現什麽攝像頭，這才稍稍放了心。

她發誓，她絕對沒有想歪，只是許忱身份特殊，必須在保密措施上更加嚴格才行。

檢查完，雲染又坐了會兒，轉頭的時候，聞到頭發上定型啫喱的味道。想起今天趕了飛機出席了會議，風塵仆仆的，頓時她覺得自己該洗個澡。可是洗個澡什麽的，不會更有那啥的嫌疑嗎？她真的沒有。

雲染糾結了半晌，醒悟過來，一拍自己額頭，我在想什麽呢。髒了洗個澡而已，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想通之後，雲染利落地拿了睡衣，去了衛生間，很快清清爽爽地出來。

吹幹頭發之後，手機傳來提示音，雲染抓過來一看，許忱到門口了。

許久沒見了，喜悅漫上心頭。雲染幾乎是小跑到門邊，臨開門的時候調整了下表情，讓自己顯得矜持些，這才拉開門。

然而再裝矜持也沒用，一看到那熟悉的眼睛，雲染就笑了，手上麻利地把他拉進來，關上了門。

許忱穿着黑色的短袖，簡單的運動褲，戴了帽子和口罩，眼睛裏也是笑意。

他伸手摘下自己的裝備，雲染問，“怎麽樣，還順利嗎？”

許忱點頭，雲染放下心，有閑心說別的了。她仔細看了看許忱的臉，還覺得不夠，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擺着，“你怎麽一點都沒曬黑？”

X市是南邊的海濱城市，紫外線難免很強，許忱來了兩周，居然真的一點也沒曬黑，這皮膚，好得讓人嫉妒。

聽她語氣冒着酸氣，透着可愛，許忱沒忍住，拉住她作亂的手，将她扯到懷中，低下了頭，吻了下去。

雲染起初有點受驚，緊接着意識到，這些天許忱沒騙她，是真的非常想她。心頭的甜蜜一陣蓋過一陣，雲染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一吻完畢，許忱覺得有點燥熱，松開雲染，“你洗澡了？我也去洗個澡。”

雲染納悶，眨眨眼，“你要……住這裏？”

許忱平靜望她，用眼神說，“不然呢？”

雲染震驚，耳根迅速紅了，“不是，你……”他之前說的是來“看看她”，她真的以為，只是看看，然後就走，而已。

就算她生理年齡二十六，記憶力算是見多識廣，其實也不過是一個二十三歲，剛開始談戀愛的小可愛啊。

忽然就要同床共枕了，這也太沒有心理準備了。

“也……不是不行，你……去洗吧。”雲染磕磕絆絆地說。反正是自己男朋友，留宿怎麽了，要是再去開一間房，還浪費錢呢，她努力說服自己。

其實主要還是，他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許忱瞧着她的樣子，笑了起來，深深看了雲染一眼，轉身，從容地換上一次性拖鞋，然後從行李箱裏拿了換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又柔聲囑咐雲染，“幫我放一下行李箱。”

不是他犯懶使喚雲染，純粹是想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女朋友熟悉熟悉自己，緩解情緒。确實，他們相處的機會太少了，關系卻突飛猛進，實在需要時間消化。

“哦。”雲染不好意思看他手上拿的東西，擔心一眼掃到他的內褲。

許忱又看了看她的小表情，特別是她泛紅的耳根，勾起唇角，從容地進了衛生間。

随着許忱走開，鼻尖屬于許忱味道消失，雲染也冷靜下來，開始幫許忱處理行李箱。

許忱沒拉行李箱拉鏈，雲染蹲下身，行李箱裏的一切一覽無餘：內衣、外衣、襪子分門別類，其他生活用品也歸置得井井有條；最顯眼處，放着一個禮盒，看外包裝明顯是中老年的，所以這是送給奶奶的禮物？

雲染瞧着這整整齊齊的行李箱和那個禮物，忽然就想到了許忱的身世。許忱早慧，除了奶奶，沒有人給他依靠，他很小的時候就得學會自理，甚至是勤工儉學，沒有一絲一毫犯懶的可能。這個行李箱，興許就是這一點的證明。

雲染感覺鼻子有點酸，心裏的緊張完全不見了，默默給許忱關上行李箱，放進了櫃子最下面。

猜測許忱辛苦趕路，根本沒時間吃飯，自己剛好也沒吃，雲染打了酒店內線，點了幾份食物。

許忱吹好頭發，從衛生間出來，外間的桌上，已經擺滿了香噴噴的美食。

洗完澡的許忱頭發蓬松柔軟，乖乖搭在額頭，看起來很好摸的樣子，雲染忍着手癢，笑說，“X市的特産，知道你吃了許多，陪我吃點行不行？”

許忱看她笑就覺得心裏又軟又滿，溫柔道，“好。”

一頓飯吃的很溫馨。雲染原本是個活潑性子，放松下來自然善談；許忱在別人面前話少，在雲染面前卻願意說。

等到吃完，雲染叫了客服來收拾，利落地給了小費。

許忱不得不避去衛生間，抱臂靠着牆，他看着水晶壁燈，默默想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光明正大地和她走在一起？

客服離開，許忱走了出來。時間已經很晚了，該解決睡覺的問題，雲染看着裏間的那個豪華大床，還是有點羞澀，想了想，試探着問，“要不然……你睡沙發？”

許忱感受着她欲蓋彌彰的羞意，有些想笑，忍耐住，充分發揮自己的演技，平靜問，“你說最愛我，卻讓我睡沙發？”

明明許忱語氣和表情都十分平和，雲染卻偏偏聽出了一股控訴的感覺，心虛地不好意思看他。本來她也只是試探着問，不成功……也就算了。再糾結就不像個霸總了。

她盡量平靜地點頭，“那就睡床吧，我去刷牙。”

雲染刷牙出來，許忱輕輕看了她一眼，說，“我也去刷牙。”

雲染簡單道，“好。”

挺正常的對話，但雲染就是覺得，氣氛一下子格外靜默起來，以至于她的心跳過于清晰。

許忱出來的時候，雲染已經在大床上坐好了，只不過坐在很邊上，仿佛中間有洪水猛獸。

許忱掀開被子坐到了床上，明顯感覺到，雲染身子微微緊繃了起來。

許忱道，“你明天什麽時候回去，我和你一起。”

雲染被轉開了注意力，回道，“秘書幫我訂的，上午九點的飛機。”

“好。”許忱于是低頭聯絡助理買票。他一不說話，雲染又覺得場面過安靜，空氣過于黏稠了。

于是許忱安排完擡頭的是偶，雲染又是一副緊繃的姿态。

他笑着伸出了手，嗓音溫柔，“過來，我唱首晚安曲給你。”

雲染轉頭看他，心跳更快了，但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一個霸總，不可能連晚安曲也怕。

她也不太忍心拒絕，許忱的不公開晚安曲，這可是全天下獨一份。

雲染咬咬下唇，紅着臉挪了過去。

許忱輕輕板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倒，“放松，別緊張。”

雲染躺下，還是有些緊繃。許忱跟着躺倒，自動将手臂伸給她枕着，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開始唱。

溫柔低沉的歌聲，在靜谧的房間緩緩流淌，讓人跟着安靜悠緩下來。身邊人的體溫和氣息，也讓人覺得安心。雲染漸漸安穩下來了，眼皮慢慢發沉。

一曲唱完，雲染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均勻。許忱失笑，給她唱晚安曲只是為了舒緩她的情緒，沒想到她真的能這麽快睡着。

不過這樣也好，無憂無慮的人，才能安穩好眠。

許忱傾身過去，輕輕吻在她額頭，“晚安，親愛的。”

說完，他又輕而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擺好雲染的腦袋，起身去了衛生間。

對于今晚，他不是不期待，不過仍秉持着順其自然的基本原則。現在雲染睡着了，他也不會鬧她。但他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麽，不然晚上躺在喜歡的姑娘身側，他可能沒法睡着。

雲染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許忱仍抱着她睡得安穩。雲染一時有些臉紅，沒想到就這樣和男朋友度過了第一晚，還挺溫馨的，所以昨晚的緊張，完全沒有必要嘛。

她看了會兒許忱的睡顏。許忱睜開眼的時候有些冷意，閉上眼卻是溫柔得近乎乖巧，鼻梁上的小痣越看越性感可愛。

雲染湊過去，親了親他的鼻子，而後小心翼翼地拉開他的手，從他懷裏退出來，轉身，拿過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她本來是想看看幾個著名的門戶網站的，但是先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