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仙女 昭昭,不要騙我

小姑娘傾身上前, 他垂下眸時,剛好能瞧見她潔白的脖頸,線條柔美, 在一旁火焰掩映之下,更顯幾分瑩潤。

秦謹言此時才意識到, 他長大的同時, 昭昭也在長大, 之前稍顯幼态的五官已慢慢有了出水芙蓉般的容色,雙眼似蘊了蜜般,已依稀能見真正長為少女時應該是怎樣的驚豔。

到了那時, 必然有不少不懷好意之人盯着昭昭。

“怎樣,還疼嗎?”許昭昭試探着往已經包紮好的傷口輕按,擡頭向秦謹言看去。

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琥鉑色的眸子中,少年眼神晦澀不明,輕抿着唇,沉默不語,但要是認真地看,就能發現他耳後微微泛紅。

已經過了藥水時效,眸色又恢複了琥鉑色, 似一對精心雕琢的玉石,美得令人心驚。少年的眉濃睫長, 與上那雙眸,更是好看到了極致。

鬼使神差間, 許昭昭探出了手, 想要觸碰他的雙眼。

她的手還未觸及到,就先被少年的手抓着。他別開眼,垂下眼睫, 道:“別碰,不好看。”

小姑娘的動作才倏然提醒他,現在他的眼眸已恢複了本來的顏色。他從前不覺得自己的眸色究竟有什麽不好,可現在,看着小姑娘那雙明媚的眼眸,那些曾經的謾罵此時在心底不斷湧現,與之相比,他現在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樣,确實要比在那躺着的李铮差太多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小姑娘适才這麽溫柔對待那個李铮,或許正是因為自己的眸色變得不好看了,小姑娘才不願多看他。

他的手指握成拳,另一只手倉惶地找着藥水。

可能只有變回烏色的眼眸,他才會長得順眼許多,不再被視為妖物。

要是可以,他真想一直都是烏色的雙眸,那樣便能一直光明正大地站在小姑娘身邊。

可許昭昭和許閣老都不知道的是,這個藥水雖能改變眸色,但每次用時,眼睛都會疼痛難耐。

看少年這般模樣,許昭昭似被什麽哽在喉間,難受發澀。要不是剛才她發現他的腳踝傷了,不然他可能還一直裝作無事一樣帶着她走出獵場。

現在褪盡烏色的雙眸其實很好看,可外面的惡言太多,竟讓少年自卑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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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應該也與李铮一樣,至少也是個恣意的少年郎。

任務四雖然讓她小心秦謹言的真實眸色不被發現,但此刻她卻想讓少年放縱一回。

這次換她按住少年的手,芊芊玉指撫上少年的面龐,逼着他與自己對視,拉着他從那個死胡同裏走出來。

一點柔軟觸上臉頰,才讓走進偏執裏的少年清醒一些。他眼中稍稍恢複一點清明,微怔地看向許昭昭。

小姑娘身後是灼灼火焰,照亮了半個石洞,卻還比不上她眼裏的光芒。

“秦謹言,我喜歡你的琥鉑色雙眸。還有,你是值得別人待你好的。”許昭昭心底從來都是這麽覺得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機會告訴少年。

從不是他的錯,而是這世上有太多黑暗的事。

“你說的……可是真的?”

少年似乎不敢相信,漂亮的一雙眸輕眨。

“嗯。”許昭昭用指尖慢慢抹向他的眼尾,明明是這麽一雙好看的眸,怎麽總有人在上面作诋毀呢。

“那昭昭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秦謹言的手掌覆上小姑娘的手背,小心地用臉頰慢慢蹭上,眼中滿是害怕失去的忐忑。

今日的李铮已經給了他許多不确定,原先他以為小姑娘只會看向他的溫柔目光,如今這個李铮也享有。

會的,在完成任務之前一直都會的,等到他血條滿了的時候,不再有生命之憂了,估計也不再需要她了,到時候她是走是留,于他而言就不重要了。

可後面的話許昭昭沒有說出口,只淺淺地點了點頭。

“好。”少年眼中迸發出一點驚喜,像是得到了一個最重要的承諾一般,輕輕以指腹摩挲着小姑娘的手背。

只要她答應了,那些從見到李铮開始心底的不安便煙消雲散了。

“現在趁李铮沒醒,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就先不用藥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許昭昭的錯覺,她每次見秦謹言卸下藥水時,眼睛都有些腫。

少年像一個乖巧的大狗狗似的,點了點頭,不再執着于去找那個藥水。

現在天色已晚了,也不太可能去尋旗子。為今之計就是現在這個山洞将就一夜,等明早天色大亮時,再找機會離開。

況且還有一個拖後腿的李铮,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不然要把這樣一個昏迷的人弄出圍城也挺麻煩的。

石洞外,天色漸暗,四周都是黑乎乎的,時不時有幾聲動物的低吼。許昭昭環着雙臂,感到陣陣陰冷。今日一番驚險,早就叫她有些疲憊,可外面似乎還有野獸徘徊,讓她不敢睡下。

秦謹言把火滅了,免得有野獸尋光而來。側目見小姑娘臉上略有疲态,但目光還是警惕地看向外面,放低聲音說道:“你睡吧,今晚我守夜。”

許昭昭也快撐不住了,倚靠在石壁上,小聲呢喃道:“好,萬一有什麽情況,你叫一下……”

聲音越來越低,還沒說完,自己先睡着了。

忙亂了一天,小姑娘盤好的發髻也松了下來,額前幾絲碎發纏繞在臉上,惹得臉邊微癢,可她已經累得快不行了,長長的眼睫落下,睡得香甜。

石洞裏有微風掠過,許昭昭即便在睡夢中,手指也抓着雙臂,冷得微微蹙眉。

見小姑娘怕冷的模樣,少年默默脫下了身上的披風,正準備掩在許昭昭肩上,可還沒等他将衣物蓋上時,興許是小姑娘覺得石壁擱着不舒服,撇着嘴嘟囔了一下,身子斜斜地靠在少年的肩上。

頓時,那點清淺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邊,而他的肩上落下一片柔軟。

秦謹言身子緊繃起來,不敢動彈,等過了半晌,才慢慢僵硬地轉過頭,小姑娘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安安靜靜的,惹人憐愛。

明明四下無聲,可秦謹言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漸漸加快,有沖破胸腔之勢。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才悄然地伸出手,指尖慢慢劃過小姑娘嫩白的臉蛋,攜着幾分未減的喜意還有從未遇過的心跳,輕輕低吟:“你說你會一直陪着我的,昭昭,不要騙我。”

他經歷過太多欺騙,早已很難相信別人,但這次,他想試着相信她。

可睡夢中的小姑娘一無所覺,反而更往少年懷裏蹭了蹭。

**

初曉的晨光透過石洞外的遮掩的枝條打在男子臉上,有些刺目。李铮的眼珠子轉了轉,悠悠睜開雙眼。

他的雙眼沒來得及适應這一陣強光,眼前發白,緩了一會兒才看清楚周圍的景象,頭上是灰色的石壁,在轉目,外頭用藤條遮掩住了洞口,現在他似乎在一個石洞裏。

李铮試圖起身,他用手肘撐着石床,微微用力,準備坐起,但左手臂驟然傳來一陣陣疼。

他低眉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都換了新的,手臂上被蛇咬傷的地方也做了相應的包紮。

一看到手上被蛇咬傷的地方,李铮心裏便冒出一陣陣悶火。

本來他當時先驅烈馬,進了獵場,打算搶先一步獵得猛獸。正好當時見一頭狼腿部收了傷,與狼群失了聯系,因此在林間嘶鳴,呼喚它的親人。

這樣一頭巨大的狼,于他李铮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聽說當年父皇秋獵時一直遺憾沒有獵得狼,若是他獵得了,必然讓父皇對他贊賞有加。

他怕狼的吼叫喚來群狼,立刻搭弓拉箭,準備射中狼的眼睛。

那頭狼比他想象的要警覺得多,在他的箭射來之時,那頭狼迅速竄跳,躲開了箭矢,同時那雙狼眼也緊緊地盯着他,朝他發出攻擊性的嘶吼。

李铮本是自傲,又豈能容忍一只畜生朝他挑釁,又搭上一箭,單眼一眯,再次朝那頭狼射去。

狼也通人性,看得出這個男子必要殺它。在李铮的箭射出那時,它也露出獠牙,蹬着傷腿,向李铮撲去。

李铮反應迅速,拔出身邊的長劍與狼相搏。

一狼一人相搏近幾個時辰,李铮身上大小負傷無數,狼身上也有不少刀傷,幾處傷口深可見骨,狼毛上沾着不少血。

最後一擊,狼腿部蓄力,起身躍起,狼爪亮出,往這個男子身上擊去。李铮把長劍橫在胸前,才勉強把狼抵住,身子被逼得往後撤了十來步。

狼也知此戰必是你死我活,只能存一。它用整個身子壓上去,狼爪再度往李铮身上抓去。一個成年動物的重量直接把李铮撲倒在地,狼的牙尖已抵到他的喉嚨。

李铮拼盡全力抵住狼的爪牙,相持了半個時辰,将近快沒力時,忽然摸到腰間的匕首,往狼身上捅去。

狼吃痛地叫了一聲,力氣小了些。李铮趁此将長劍揮下,斬向狼的身子,狼才終于死透了。

李铮完成這最後一擊,力氣已然耗盡了,身上又有負傷,只好先找一個大樹倚靠着休息一會兒。

他閉上眼,粗粗地喘氣,平複剛才斬殺獨狼的激動心情,緩解身上被狼所傷的疼痛。

這時候卻有一個女人過來,矯揉造作地同他說:“三皇子,你沒事吧。”

李铮稍一掀開眼皮,見是上次許昭昭落水時那位蘇家的二小姐,沒太大興趣想要理會,轉頭又阖上眼。

可那女人似乎不知自己讨了嫌,反而貼上來道:“三皇子,蘇袅給你療傷吧。”

那女子自作主張地想要搬動他的手臂,卻沒想到無意間觸碰到他身上的傷口,陣陣痛意讓李铮心中更是煩躁,但畢竟在女子面前,還是收斂幾分。他的手臂格開女子的觸碰,皺起眉心道:“姑娘不必,我自己來。”

“三皇子,你現在受了傷,還是蘇袅來幫你吧。”那女子不依不饒的,蹲下身子作勢要扶起他。

就當她才剛剛蹲下身時,卻看到草叢裏有什麽東西竄過,吓得大叫一聲,适才的柔意也沒了,害怕得撞向李铮的胸膛。

他身上本來就有傷口,加上這麽一撞,痛得眼冒金星,完全沒有美人投懷送抱的欣喜。

草叢處幾條小蛇似乎也被蘇袅的聲音所驚,以為對方要攻擊自己,紛紛立起身子呈攻擊狀。

蘇袅完全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下意識拿起地上的石頭一陣亂扔,伴随着她尖銳的聲音,想以此驅趕毒蛇。

李铮正想開口阻止,可是為時已晚。蘇袅扔下的石子更是激怒了小蛇,更快地往他和蘇袅竄過來。

迫于無奈,李铮咬牙站起,執起身邊的長劍,斬殺了幾條,等回過頭時,那個什麽蘇袅已經跑得沒了蹤影。

這個蠢女人!

正好一小蛇趁他不注意,往上一跳,咬住他執劍的手,他立刻甩開,但傷口上的血已經有些變黑。

李铮一陣眩暈,用着最後的力氣把那條小蛇斬滅之後,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十步,後來雙目一白,沒了知覺,倒在了地上。

再醒來,便已是在這個山洞裏了。

他不知道是誰救了他,轉頭看向石洞的其他地方,正好看到一個姑娘披散着長發,臉埋在手臂間,趴在一塊石桌上睡得正香,身上還蓋着一件黑色的披風。

晨光落在小姑娘的發上、眉梢,為其渡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好似天上來的仙女一般,稍不留神就會飛回天上去。

那瞬間的震撼讓李铮有些失語,他不敢出聲,小心地走過去,怕他一個動作便會驚醒了這個仙女。

待他走近時,才看清了仙女的模樣。小姑娘的臉頰微微泛粉,嫣紅的小嘴微張,睡得正熟。

李铮幾分詫異地開口:“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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