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封侯 真真歡喜

許昭昭紅着臉回身從櫃子中取出一件物什, 掌心握緊,而後放在他的手中,又急急攏着他的手指, 眸光閃動,結結巴巴道:“你、你見了一定不能笑。”

少女頰側染上了一片紅霞, 像是在本是白皙的膚上添了驚豔的一筆, 說完, 便又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雙眼。

感到手心的觸感,秦謹言的神情微怔,其實他也只是随口一問, 并未有太大的期望,沒有料到昭昭真的送了他一物。

不過只怔愣了一瞬,随之心口便像被捂熱了一般,暖暖的,鼓脹着,還夾雜着些許甜意。他慢慢攤開手指,掌心中正是一個小小的香囊。

香囊上用着絲線歪歪扭扭地繡出了平安兩字,看得出來,做這個香囊的人應是鮮少用過針線的。

思及燭燈下, 昭昭說不定嘟囔着嘴,笨拙地拿起針在布上慢慢縫着, 眼中的笑意便快要溢出來了。

許昭昭悄悄往秦謹言那邊掃了一眼,正好看到到含笑的模樣, 再看着他手心自己縫得歪歪扭扭的字, 羞惱得伸手想要拿回去,道:“嫌它醜就不要了。”

誰知那修長的手指飛快地收攏,把這個香囊握在手心中, 拿着香囊的手臂往後一縮,讓她撲了個空。

還沒等許昭昭氣惱,少年已極為珍惜把香囊收入懷中,清了清嗓音,目光認真道:“昭昭,這個禮物我很喜歡。這幾個月裏,頭一次心中有了真真實實的歡欣。”

少年眼中的笑意沒有作假,眼眸像是漾着一湖春水,深深地看着她,鬧得她又臉紅地低下了頭。

過了一會兒,等臉上的紅暈消下一些,複而又擡起,猶豫了片刻,問道:“阿謹,你的阿爹阿娘團聚,你……不高興嗎?”

她注意到阿謹剛才在說着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時,語氣甚是平靜,無太多其他的情緒,就連說到尋得了他的爹爹時,面上也是極為冷靜的。

這不應該呀?

看到小姑娘眼中的好奇,秦謹言垂下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象征着身份的黑邊金絲布料,目中深沉。

他确實在尋到爹爹時,心中并沒有欣喜,反倒是極為平靜,甚至心中有一絲不該有的怨怼。

從始至終,他的娘都是知道真相的,知道他爹爹的存在,也知道秦朗的身份,甚至知道當年的隐情,可他們卻從未有一次選擇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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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被蒙騙一樣,喊着秦朗作父,做着現在看來十分可笑的事情。而他的親生父母卻始終沒有告訴他事實真相。

他那時還癡癡地以為,只要他努力考取功名,一切便會不一樣,而那些曾經的幻想一開始便是不成立的。

即便他理解爹娘當初不告訴他,是因為怕他知道後,可能會因此覺得娘是為了他才在秦府留下而心生愧疚之心,但那份帶着隐瞞的愛如今知道之後,他的心中反而更是煎熬。

他尤其容忍不得身邊親近之人的欺瞞,不論他們的初衷好壞。但他也知道怪不得他的爹娘,只是重逢的那份歡喜卻已被長年欺瞞之感沖淡了。

秦謹言擡起眼眸,眼中透着不解,問道:“明明他們是可以告訴我的,我也可以與他們一同面對的,可有那麽多次機會他們為什麽都沒有選擇把真相告知于我?”

甚至于那日寒冬,他在雪天中高熱暈了過去,那時他的爹爹在他屋上宿了一夜,守在他旁邊,都沒有選擇同他見一面。

瞧着那雙純粹的眼眸,許昭昭忽然醒悟到,少年的一生中,得到的愛護寥寥無幾,而看到的人間醜惡卻是不少,看似會算計人心,實則感情卻像是一張白紙一般,只認是非曲直,黑白分明。

許昭昭的手慢慢撫上少年的臉龐,看着他說道:“或許是他們真的太愛你了,不願看你受傷,才會選擇隐瞞。”

可少年仍舊不明白,他微微蹙起眉,緊抿着唇,若有所思。

許昭昭心口卻泛起了一陣心虛,說到底,她也在欺瞞着他。若有哪一日,少年知曉了系統的存在,知道了她起初的靠近只是因為要完成任務。

這樣摻雜了別的東西的情感,他是不是也會覺得她并非所想的那樣。

許是思慮太多,許昭昭的頭又開始疼了,擰緊了眉心,手臂也慢慢垂下。

秦謹言見她難受的樣子,也不欲再提這些事,手臂一攬,讓她倚着自己的肩,抱起她,把她放在了床上。

許昭昭坐在床沿邊,壓着一角的被褥,正不知他要做什麽時,少年蹲下了身,與她平齊,把她腳上的鞋子慢慢脫下。

他臉上的神情專注,像是在做一件重要之事。或許本身容貌俊美,連帶着動作都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

女子小巧的腳兒褪去外面的鞋襪,放在他的掌心中。腳趾尖似是小小的豆蔻般可愛,放在他的大掌處剛剛好。

再往上便是女子纖細嫩白的長腿,早非兒時圓圓鈍鈍的小短腿了。

許昭昭卻是羞得不行,急忙收回了腳,藏進被褥中,手指捏緊被子邊,往上掩了個嚴實,只露出個小腦袋看着他。

秦謹言本是未生別的心思,可見小姑娘反應這麽大,倏然失笑,替她壓實了被角,說道:“好了,早些睡吧。”

小姑娘點點頭,乖巧地閉上了眼,不用他說,她也會早些睡的,明日是阿謹的封候之日,她定是要去看的。

淺淺的燭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小姑娘的面上,掠過她挺秀的鼻尖,停在她舒展的眉峰上,為她披上一層朦胧的紗,添上了一些不真實感。似乎一個靠近,昭昭就會消失。

不知為何,少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快要觸到她微眨的黑睫時,又收回了手,暗嘲自己的錯覺,而後吹滅了燈燭。

長夜漫漫,少年掩上了門,踏入雪中。

**

京城的天色正微微亮,晨起幹活的百姓才正準備出門,街道上卻傳來了錯落不齊的馬蹄聲。

好事的人們挑眉遠望,只見一個玉冠高束,墨袍飛揚的男子坐在高馬上,緊随其後的是整齊劃一的軍隊,看服飾與形制,非京城之人,倒像是……西平國的服飾。

這些零零落落的印象湊到了一起,終于有人認出了前面的男子是何人,激動地說道:“這、這不是先前聖上要抓拿的反賊嗎?怎麽公然在城門外帶着軍隊候着?”

此人聲音一出,四周的議論聲便大了起來,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雖暫歇了一陣,可誰也沒有忘記這件事。

鄙夷的、詫異的、不解的眼光紛紛向秦謹言投來,但撼于後面整齊的軍隊,沒有人敢大聲喊叫。

馬上的男子神色未變,拉着缰繩在城門口踱步。他淡淡地掃過圍觀的衆人,見沒有自己心中期待之人,又收回了視線。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看似冰冷至極,也象征着他是異族,可衆人沒人敢站出來,反倒是因為與他的目光對上而瑟瑟發抖。

辰時一刻,幾個太監便從兩側出來,尖着嗓子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先帝在時,六弟與朕感情甚佳,後因六弟謀逆,朕不得不手刃至親。而今已過數載,遇六弟遺腹,懷想當年兄弟感情,朕不計往事,封秦氏謹言為常德侯。”

大太監把手中的聖旨往前一遞,說道:“常德侯接旨!”

面前的少年跪于地上,接過聖旨,待幾個太監轉身後,才站起來。

大太監聲音洪亮尖細,圍觀的百姓自然也聽到了,更是不可思議地議論道:“聖上真是明君啊,能不計前嫌,封為常德侯啊。”

“可不是嗎?這真是百年難遇啊。”

……

這些議論的話自然也進到了秦謹言耳中,他暗嗤一聲,成帝倒是好心思,雖然封他為侯,卻不欲改他的姓氏,其中的意思便是在警告他別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

“走,進京!”

少年一扯缰繩,領着後方西平國的一千騎兵踏入京城,前往封侯之地。他這番一是向成帝表明忠心,二是警示秦朗不要輕舉妄動。

齊刷刷的軍隊踏入了京城,也踏在了京城的街道上,越來越多的人聽到了外頭的聲響,走到了街道上。

一時街道上四處都是人頭攢動,行走不便。

“小姐,這兒的人太多了吧。”

梅兒攙扶着小姐勉強才在人群中站穩了腳跟,但前邊一擠,險些又被沖開。

許昭昭咳了幾聲,身上冒着冷汗,實在抵不住圍觀的重重人群,她往後退了幾步,倚着旁邊的磚牆,輕輕喘氣。

她明顯覺得今日的身子要比昨日還要難受些許,似乎是又到了一個時期。

可她今日答應了要來看他的封侯,現在人還未見到,許昭昭扶着牆面又準備進去,卻被一雙手攔着。

這雙手扶着她到了離人群遠些的地方,才停了下來。旁邊的人群少了一些,許昭昭也終于看清了這雙手的主人。

“國師?”

許昭昭微訝地出聲。

面前的男子依舊是穿着白色的衣袍,透着冷清,只見他難得地蹙起了眉,說道:“許姑娘,你怎麽還在此處?”

不及她解釋,他執起她的手臂,四指搭上她的手腕,細細把脈,面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過了半晌,他放下了她的手,擰緊了眉道:“許姑娘,你是知道你的身體情況的,對不對?”

國師的一句話,像是戳破了這些天許昭昭不敢去想的事,她臉色蒼白了一瞬,之後緩緩地點點頭。

而在遠處,高馬上,少年終于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小姑娘的身影,不過她旁邊還有一個白衣男子扶着她走到了一邊。

他心中微急,稍稍拉了拉缰繩,往他們那邊靠近。

有着人群阻礙,他看得不真切,但依稀能看到二人的動作和白衣男子的樣貌,等看清的一剎那,頓時皺起眉頭。

是國師正拉着昭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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