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私心 時日無多

可許昭昭和國師并未注意到遠處少年的目光,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正好背對着他,對外面的一無所知。

冬日暖陽未能照及女子的身上, 寒氣湧來,許昭昭重重咳了幾聲, 險些都未能站穩。

許昭昭畢竟是這裏唯一一個和他一樣來維持劇情的人, 他們是同類。國師還是好心地伸手扶着了小姑娘的身子, 将她扶到一方石凳上,才緩緩說道:“許姑娘,你的系統應該提醒你了吧。”

少女一身粉裙, 發上捎帶着似是紅石榴一般鮮豔的發釵,即便是衣着鮮明靓麗,但還是掩蓋不住她快要枯萎的結局。

國師沒有說錯。

在她完成任務那一刻,小8就曾提醒過她,這時應該即刻收拾包袱,離開這裏,否則便将會有原書帶來的懲罰。

她不知道懲罰會是什麽,但她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走,她還未能看到阿謹安穩為臣, 也未能看到爺爺撤出京城,遠離權勢波及。

可逐漸虛弱的身體已将原書帶來的懲罰無聲地告訴了她, 這樣下去,她的身子只會越來越虛弱, 直到最後無法行走。

國師見少女苦苦堅持的樣子, 有些怔愣,也有些嘆息,斟酌了片刻, 說道:“許姑娘,你知道你的任務目标,也就是秦謹言此次封侯答應了聖上什麽條件嗎?”

許昭昭默默地搖了搖頭,阿謹沒有告訴她,她只知道,這個常德侯的位子非他所願。

“他向聖上交出來號令西平國軍隊的半塊虎符,跪在地上祈求聖上能讓許家與京中風波再無牽扯,讓許閣老能告老還鄉,讓你能安全離京。”

國師目光幽幽,他無情的眸中透着讓人難以琢磨的意味。

少了許家手握的秘密,秦謹言要對秦朗做什麽都要難上加難,沒有罪證,沒有由頭,一切都在被動中。

“什麽?!”

許昭昭震驚地睜大了雙目,她清楚,爺爺一直無法離開京城是因為成帝想以許家作為擋箭牌,抵擋住秦家,必要的時候,可以抛下許家這枚棋子。

可是,少年竟用半塊虎符換得了她和爺爺的自由。這可是半塊虎符啊,萬一成帝過河拆橋,下一個死的便是秦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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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用自己的命,把她和爺爺送出京城。

她的心口一陣悶疼,怪不得……怪不得昨晚已入深夜,他還是執意來許府一趟,見她一面。

又怪不得……昨日他開玩笑一般想要她送他一物,原來這香囊是他想要的離別之物。

國師不明白為什麽許昭昭神情并未放松,反倒是細眉輕蹙,眸中含淚,問道:“這樣不是正合許姑娘的原意嗎?他将你和許閣老送出京城,省得你麻煩,許姑娘在京城外安穩過上半年後,系統會安排你病死的劇情,自然地離開這個世界。”

他轉眸又想了想,将他能想到的可能有的顧慮說出口道:“許姑娘也不用擔心許閣老,在原書的劇情中,許閣老離京之後,便能安穩地過好晚年,時常與好友對酌,過得自在。”

聽完國師的言語,小姑娘的額發輕垂,低下了頭,手指交叉攥緊,心中煩雜。爺爺那裏她可以不用擔心了,可她仍有一件放心不下之事。

國師也沒有作聲,留給許姑娘一些思量的時間。

白灰的石牆旁,小河的水在慢慢流淌,嬉鬧的人群依舊圍着街道兩側好奇地看着後方高馬上少年領着軍隊前來。而此處卻是靜得可怕,她和國師都未發現,就在她們身後不遠處,有一個女子的身影聽完了他們所有的對話。

蘇袅看向遠處騎在高馬上的少年,如今已是手握軍權的常德侯。想到當時秋獵,這個秦謹言對許昭昭多有愛護,甚至不惜以陛下的賞賜換她自由。京城幾乎無人不知,許家小姐與這個秦謹言感情甚好,而秦謹言也對許昭昭極為愛護,不容他人傷她。

再思及她成親後,李铮不能人道,對她極為冷淡,心中更是嫉恨。

明明她才是原書女主,還為其舍去了她的容貌,卻還沒許昭昭過得好。

不過很快她的眼中又露出一絲急不可耐,若是告訴秦謹言,許昭昭做的這一切只是來利用他完成任務呢?這個秦謹言還會像當初那般愛護許昭昭嗎?就他那樣心狠的性子,說不定會恨死許昭昭,把她折磨到死吧。

想到這,蘇袅臉上露出暢快的笑意,抽身離開。

在蘇袅離開後不久,許昭昭心中終于了抉擇,她擡起頭問道:“那、那國師,若我強行留在京城呢?”

小姑娘臉色蒼白,目光卻是堅定,等着國師的答案。

“很可能活不到兩個月。”

倏然,許昭昭的瞳孔微縮,身子輕晃,以手撐着桌子,才沒讓自己倒下。

國師愈發不解道:“許姑娘,你為何要留下來呢?雖然這樣可以快些回到現代,但強行留在京城,你将會忍受身體的巨大痛苦,更何況,現代的時間是被暫停了的,你早點回去和晚一點回去是沒有區別的。”

許昭昭露出一個比笑還難看的神情,國師是不會懂的,秦謹言只以為這是暫時的告別,等他拼死清除掉京城的危機,他和她還能再見。可他不知,這一別,就是再不相逢。

她不想把這些苦痛全都分給秦謹言孤身一人,那樣太苦了。既然剩下的日子無多,倒不如她陪他走完這最後一程吧。

國師見許昭昭這樣,也再說不出勸誡的話,只将他随身的玉佩遞給她,嘆了一聲氣,說道:“許姑娘,若是以後有麻煩,可來找我。”

國師的玉佩同他的人一樣,通體青白,觸着冰冷,許昭昭收下國師的玉佩,心中感激,幾欲想要起身道謝,奈何身子愈發虛弱,才剛站起,又是輕咳幾聲。

“不必,我也是有私心的。”

國師扶起許昭昭,目中也有些許愧疚,他知道若是許昭昭強行留下會承受着身子虛弱的巨大痛苦,他本該勸她離開京城的,或是強硬地逼他離京,這是他作為劇情維持者的責任。

但秦謹言是劇情的唯一變數,連他都沒有把握讓秦謹言不會黑化,只有許姑娘才有辦法。

這是他的私心,國師從袖中拿出一個小藥瓶,放在桌上,說道:“許姑娘,這個藥瓶能延長你留在京城的時間,收好。”

他能幫的只有那麽多了。

許昭昭接過藥瓶,手指握緊瓶身,說道:“多謝國……”

她還未說完,突然,耳邊響起了細微的聲音,“咻”的一聲,是利箭破空的聲音。

許昭昭驚愕地轉頭,正好見到一支長箭射向少年的心口。

“阿謹!”

許昭昭幾乎脫口而出,站起身雙腳不由自主往少年所在的方向趕去。

可是兩人畢竟隔着有些距離,她根本沒法跑過去。

只見秦謹言目光一凜,長眉鋒利似刃,拔出腰間的佩劍,猛地揮去,打落了射來的利箭。

淬了毒的箭矢被打落在地,圍觀的百姓驚慌得四處逃竄,誰都沒真正見過這種情況,擁擠的人群慌亂地往外跑,一時場面亂成一團。

“抓刺客!”

秦謹言面容冷靜,并未被突來的刺殺所驚,厲聲下令,眉宇間已有了身在高位的處變不驚。

他身後的幾個護衛訓練有素,立刻圍在他身邊拔出長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而許昭昭也被國師攔着,不讓上前,免得誤傷無辜,這明顯這是秦朗動的手。秦朗快要等不及了,這兩個月他過得并不好。

看似朝堂裏都是他的人,實則當初有許多人是歸順于六皇子的,只是遺憾于六皇子早早逝去,又無領頭之人,才暫且于他之下。

現在聽說六皇子的遺孤在世,且成帝明顯有偏于秦謹言,再加上武将出身的蔣家率先歸于秦謹言一邊,那些猶豫不決的人也開始紛紛轉投秦謹言。

有着蔣家的兵權,再加上西平國的實力,此時不下手,後面就難了。

唯有秦謹言死,那些人便會群龍無首,成一盤散沙,到那時,他也能就此抓回他的映安。

秦朗向來知道必要先發制人,一箭未中,幾個方向又射來幾箭,箭矢的方向全往少年的心口。

才過不久,地上便已滿是零零散散的箭。而後面也有幾個護衛追着射箭的方向抓拿刺客。

好幾個刺客都被護衛抓拿,只是一旦他們被抓,便會咬破口中的毒藥,什麽話都問不出來。

“侯爺,這個也死了。”

一個護衛挑開地上屍體的黑紗,露出一張陌生的面孔,氣憤地說道。

秦謹言低頭看了一眼倒地的刺客,冷冷地說道:“繼續。”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正好看見一個身着黑色束身衣的刺客背影有些眼熟,足尖輕點,跟了上去。

“侯爺!”

那幾個護衛連連直呼,這個刺客剛剛已經殺了三個他們的人,武功不低,難以擒服,而且剛才有一支極為驚險,差些就真射中了的箭矢就是出自這個黑衣刺客的手中。

秦謹言雖少年封侯,但卻不是莽撞之人,此人給他的感覺太過熟悉,無論如何,他都要跟上去試探一番。

他手中的長劍直向那個黑衣刺客的後方,速度極快,夾裹着一道疾風,而這人伸手不差,迅速側身避開,同樣以劍鋒相抗,頓時發出一聲巨響。

雙方力量不分伯仲,二人都後撤一步,打量着對方。

黑衣刺客帶着面紗,手中握着長劍,只是握劍的姿勢有些許不同,拇指稍往前一些持劍,拇指內側有着薄繭,這明顯是善用鞭子的人,才會這麽拿劍。

他再度向此人刺去,這人有極強的反應速度但也有長年累積的慣用手法,下意識便從右側往前揮擋了過去,兩人又是力量相持,無法分出勝負。

忽然,秦謹言眸色迸出些狠戾,硬生生在他劍下手花一轉,劍在手中一旋,轉了個方向,狠狠往黑衣刺客肩上刺去。

他的花式變得極快,還用了一個平時從未用過的招式,黑衣刺客一時抵擋不及,被刺傷了肩膀。

鮮血在黑色的夜行衣上并不明顯,但秦謹言清楚地看到,戴着黑紗的刺客目中帶着詫異,不過稍縱即逝,下一瞬,他便捂着受傷的肩膀,飛速離去,不再戀戰。

看着這個黑衣刺客飛快逃走的背影,秦謹言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卻是毫無笑意。

他認出了這個人。

這個人是當初把他困于小巷內,企圖用骨鞭毀了他雙腿的黑衣人,不過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他是他在秦府時名義上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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