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大結局(上) 教他去愛
翌日, 在許昭昭剛坐下與爺爺吃午飯之時,林南喬卻拎着些水果禮盒上門拜訪。
彼時,許昭昭才将昨日那方巾帕洗盡, 晾曬在陽光下,暖陽拂在巾帕邊, 還留有幾分青竹香, 她不禁有了些笑意。
回想起昨日, 雖然在那個男子面前有些狼狽,她也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竟然能在陌生人面前哭得如此暢快,但如今她卻開始期待下一次相遇了, 下一次相遇時,她定要将這巾帕還給他,并且一定要問清楚他的名字。
“昭昭,來吃飯了。”
許爺爺端着盛好的兩碗米飯,放在桌上,喚着昭昭來吃。
少女一身居家的淺藍色裙子一旋,回頭向着飯桌上走去,脖頸前挂着的佛珠随着輕微擺動。
許爺爺注意到這丫頭戴的項鏈,随口一問:“昭昭, 這佛珠是哪裏來的?”
這丫頭不喜戴項鏈,可這回卻佩戴了一顆佛珠, 他倒是有些意外。
“這個啊……”
許昭昭下意識伸手摸向胸前佩戴的佛珠,喃喃道:“上回我與朋友去爬山, 恰好路過一間破舊的寺廟, 因着下雨,我和朋友先進寺廟避雨,裏面的方丈給我的。方丈還說, 前緣便在此珠中,若是何時想要解開,便取一滴至親之人的血。”
說罷,她還添了一句:“這方丈說得神乎,爺爺聽聽便罷了。”
她還記得那個方丈将佛珠放在她手上,說這是她落在他們寺的最後一顆佛珠,等了許久才交回到她的手上。可是她之前從來都沒有來過此地,只覺得奇怪。
但那個方丈又說這顆佛珠能佑她,裏頭還有未解的緣分,要她好好珍惜。說得似乎玄乎其神,加之這個方丈眉目卻有超脫之意,她便用紅繩串起,半信半疑地佩戴着。
許爺爺卻是神色微滞,還想問些什麽,但敲門聲悄然而至,許昭昭才剛坐下準備吃飯,又不得不起身去開門。
門外是攜着風塵與微疲的林南喬,昨日陳軒那事,鬧騰得不行,進了醫院又是喊疼,又是罵罵咧咧,底下的人只能陪着笑,伺候這個祖宗到中午時,才終于抽出些時間,來見昭昭一面。
林南喬昨日的西裝還未換下,發梢上還有些晨露,他将果盆提向屋內,眼中含着抱歉道:“昭昭,是我昨日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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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未說完的話卻被許昭昭用目光打斷了,爺爺不知道昨晚的事,她也不想讓爺爺知道來擔心她。
況且,終歸到底,林南喬只是她的學長師兄,并沒有那個責任與義務要幫她。昨日能落座于她旁邊,擋之一二,她已是非常感激了。
哭過一場後,許多一時噴湧的情緒也淡了下來,許昭昭搖了搖頭,道:“師兄,昨日的事,已經非常感謝你了。”
林南喬适才想說出口的話,卻如鲠在喉,艱澀難受。他細細去看,見許昭昭眼裏真的并無半分埋怨,心裏卻是百味交雜。
他寧願昭昭怨他,也不願意她将自己劃開,用一堵厚厚的牆隔着他,似乎他再難破開她的心防。
“什麽事啊?”
許爺爺不知發生了什麽,在背後出聲。
許昭昭臉上已恢複了笑意,轉頭道:“爺爺,就公司的一點小事,學長就順路來看看我。”
“好、好,小林不如留下吃飯吧。”
許爺爺正欲起身為林南喬盛飯。
林南喬卻是聽出許昭昭的送客之意,擺手道:“不勞煩許爺爺了,公司還有些事,我先走了。”
既然如此,也不便讓人留下,許爺爺放下了手中的空碗,道:“周末休息,小林還要去公司,還真是有些累啊。”
“對啊。”
許昭昭神色有些不自然,重新将門關上,不用她想,都知道林南喬又是要去處理陳軒之事。
等許昭昭重新坐下,忽而許爺爺神色一轉,道:“小林也是個好人,昭昭可有……”
他也見過林南喬幫了昭昭許多,愣是他也看出了林南喬對昭昭的心思,此人在同齡人裏做事也算井井有條,待人有禮,若是昭昭也對他有意,或許……
沒想到許昭昭卻是果斷地搖頭,林南喬待她好,還有那點心思她也并非不知,她也曾想試着慢慢接觸,可是奈何她就是沒有半分心動。
林南喬或許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夥伴,但卻不是讓她心動的人,還是不要因此耽誤別人。
許爺爺看到昭昭眼裏一片坦誠,無絲毫情意,內心默嘆,斟酌片刻後問道:“那丫頭,你可有喜歡的人?”
昭昭是他看着長大了,這麽久了,昭昭卻還沒有談過戀愛,他着實有些操心,甚至有些擔憂。
聽到爺爺這麽一問,許昭昭下意識便想搖頭,腦海裏卻浮現出那個神秘的男子,臉頰慢慢染上紅暈,幾分猶豫。
“丫頭有喜歡的人了?”
許爺爺眼中有些好奇,昭昭還從來沒同他說過呢。
“嗯……也不算吧。”許昭昭伸手捂着臉頰,還是難免有些難為情。她好久沒有心動過了,再說了,她還不知道這個人叫什麽呢。
難得看昭昭這樣,許爺爺不禁問道:“這孩子長什麽樣?有來過我們家嗎?”
聽及爺爺的問題,許昭昭臉上難免有些失落,她已經見過兩回了,卻連對方的姓名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她撐着下颚,眼眸輕垂,回想道:“這個人每次出現的時候,穿的衣服都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總是穿着一身墨袍的古裝,就好像是電視上的演員一樣。”
她沒有注意到爺爺神色中的震驚,繼續說道:“他還有一雙很特別的眼睛,琥珀色的,鼻梁高挺,有點像混血兒。他的每次出現都不會讓我覺得壓抑難受,反倒是有些像厚實的棉襖包裹着,溫暖着的感覺。”
想到昨日他遞來到巾帕,恰到好處的克制和禮貌,仿佛他們很早便認識了,許昭昭臉上的紅暈更是添了些。
“丫頭,你确認沒有看錯?那人真的是琥珀色的瞳眸?”
許爺爺手指有些不穩,幾分震驚道。
“對啊。”
許昭昭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許爺爺看着已經失去記憶的昭昭,心中默嘆一聲,這是緣或是劫,他也無法摻破了。他以為二人的緣分已盡,卻沒想到兩人還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在昭昭回到這裏之時,他也跟着回來了,許閣老和許爺爺的記憶融為一體,但他知道昭昭應該失去了在蒼雲的記憶。
起先他還有些遺憾,但畢竟是兩個世界相互隔絕,他也慢慢放下了,或許兩人都應該在各自的世界重新開始,怎料二人的緣分未盡。
兜兜轉轉,兩人還是相遇了。
許爺爺斟酌了半晌,才緩緩道:
“昭昭,若是……若是你和此人有着未盡的前緣,可這緣分裏有着酸楚苦澀,你可想知道?”
前緣?許昭昭細想從前的記憶,之前她應是沒有見過此人才對啊。
見丫頭眼裏還有些迷茫,許爺爺深深嘆了口氣,道:“昭昭,只用想願與不願便好了。”
過了半晌,許昭昭定定地點了點頭。即便記憶是苦的,她也想知道得明明白白。
“好。”
許爺爺慢慢起身,将一滴鮮血滴于佛珠之上。
**
黑夜悄然降臨,如今林開已能習慣主子沉睡不醒,屋內寂靜無聲,秦謹言慢慢睜開眼,正欲坐起身,才發現自己的左臂已經失去了知覺。
他試着握緊手指,卻發現毫無作用。這是他嘗試阻攔那個世界的人所付出的代價,他曾用左手扣下了陳軒的手腕,同樣的,如今他的左臂已無法動彈。
若此事放在常人身上,必會震驚不已且悔恨不止,而秦謹言面上卻是神色淡然,将袖子放下,掩着左手。
于此事而言,他并不後悔。
失去一個手臂雖會偶爾會帶來不便,但他曾吃過太多的苦了,這點已不算什麽。
這些日子裏,秦謹言失去左臂一事,旁人無從得知,唯一知道一二的便是林開,他不明白主子為何每次深睡醒來後便會受一次大傷,上一回是吐血,這一回是左臂失去知覺。
只是可惜了,主子的左手善用短匕,在京城中無人能與其匹敵,如今卻只能藏于袖中,不示于人。
又是一個大雪的日子,屋內的炭火細細作響,添了些暖意。
“師父,在書中這裏是何意思啊?”
一個穿着黃袍,約莫着七八歲的孩童手中拿着竹簡,叩響屋門。
“進。”
秦謹言放下手中捧着的手冊,目光移向屋門,離昭昭走後已快過了一年了,男子的氣質愈發沉澱,就像是上好的龍井茶一般,濃郁醇厚。
孩童聽到了師父的應聲,才進屋行了禮,道:“師父這幾日不休息?”
孩童故作老成,可終究是歷練不夠,語态上略顯稚嫩。他是現在蒼雲的太子,李铮由于舊事不能人道,只能抱一個李氏宗親的孩子封為太子。
這孩子初見他時,面露怯意不敢上前,如今拜師于他,他傾力教其帝王心術,雖才近一年,便大有長進。
小太子見師父輕搖了頭,不願多語,他也知不該繼續問下去,便想起此行,拿出竹簡,細細問來。
從前他聽宮內傳聞,一直以為攝政王應是兇神惡煞,或是野心勃勃,虎視眈眈于帝位的,如今拜師于秦謹言門下,才知那些謠言不實。
憑借師父的聲望,帝王是唾手可得之物,甚至野心都可明目張膽地亮出,不必藏捏。可師父卻沒這麽做,反倒是致力于蒼雲錢幣,商貿,科舉的變革,雖這些都需長時間完成,但已初見成效。
而正是蒼雲國力漸強,遼國不敢來犯,兩國于邊境處簽下五十年內不再生起戰火之約。因早年虧空了身子,皇帝李铮力不從心,有意傳位于太子。
他更是佩服至極,師父待他雖然嚴苛,但必是知無不盡,有問必答,他得其幸,有其師。
等太子問完了問題,卻沒有退下,借着今日景色甚好,他開口誇道:“蒼雲有師父在,真是蒼雲之幸。在百姓口中,師父似是一顆明珠,唯有師父在,百姓才安。”
秦謹言目中微有錯愕,他平日教太子不會再談多餘之言。很快他眼裏的錯愕化作一份釋然的笑意,遙遙看向窗外。
曾幾何時,他被百姓視作妖物,異族,面臨險難時,無一人出手相助。又曾幾何時,他本懷有鴻鹄之志,可卻受書中設定的束縛,被人污蔑,亦或是被視作逆賊。
他曾恨極這個世界的不公,盡百般努力也無法善終,卻是昭昭告訴他如何去看這個世界,拂去悲苦帶來的一身戾氣,餘下皎潔的月色照亮着他。
她給了他勇氣與既定的命運抗争,告訴他,他也能是被偏愛的那一個。甚至……她也告訴他如何去愛一個人。
如今時候快到了,他也該去見她了。
已在權臣之位數年的秦謹言伸出右手,摸了摸太子的頭,意味深長道:“以後的蒼雲就要交于你的手上了。”
太子不明師父是何意思,迷茫地看向他,而師父卻悄然移開了目光,看向窗外的皚皚的白雪,面上卻有些難掩的孤寂。
自從那次之後,他便再也無法進入夢中,去到昭昭那個世界。
逢年初春,李铮退位,新帝登基,舉國同慶,暢開夜市。同日,攝政王秦謹言不知所蹤,王府傳出是為病逝,應生前之求,與其妻許氏的衣冠冢同葬,病逝時未過三十。衆人皆嘆,蒼雲少了一個少年英才。
而那日,鮮少有人注意到,湖畔旁的細枝桃花開得最豔,如雲似海,遍布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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