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照片

“什麽有事沒事的?!”許其悅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

吳寧說:“沒看新聞?”

“你等等哈。”許其悅打開新聞軟件,頭條是湖陽區海躍商場內部塌陷。他眼睛睜大,眸光中抖動着震驚,但震驚歸震驚,他還是不能把湖陽區海躍商場的事故與吳寧的安危聯系起來。吳寧在海躍總部工作,離湖陽區遠得很。海躍商場有什麽問題,不需要吳寧這個財務總監出馬吧。“你去現場了?”

“我在現場。”

許其悅趿上拖鞋,沒聽明白吳寧說的啥意思,風風火火地跑下旋轉樓梯,“我去找你!”

許太太見他匆忙的樣子,問:“悅悅,你要去哪?”

許其悅朝她揮了揮手,心思都牽在通話上。

“在家待着吧,我打電話給你是報個平安。”吳寧哄他。

“你現在在哪兒?”許其悅已奪門而出,把車開出了車庫。

到了海躍商場,許其悅才感到害怕。

路邊停放着幾輛警車和消防車,少不了有救護車,兩名男護士用擔架擡着傷者從他面前經過,血滴落在地上。他不敢多看,神情恍惚地穿過看熱鬧的人群,尋找吳寧。

塵土通過呼吸鑽進鼻腔中,他猛烈地打了個噴嚏,擡起頭,被西移的太陽照得睜不開眼。汗水将他領口浸透,領口縮成一根結實的繩,不斷收緊,勒緊了他的脖子。

是吳寧先發現了他。

“其悅。”吳寧遠遠地朝他露出一個寬慰的笑。

許其悅從沒見過吳寧如此狼狽。他臉擦過了,頭發和衣服上的灰土都清理過,但許其悅看的是他眼神中的疲憊,藏在頭發絲間的沙礫,黑色西裝上拍打不去的灰白細塵。

救護車鳴着響笛從許其悅身後開走,他腳步沉慢地走向吳寧,眼中有許多許多的茫然。

吳寧輕聲說:“別傻了,過來。”

他突然快走兩步撲到吳寧身上,吳寧背靠着牆,倒吸了一口氣,笑道:“抱不住你。”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溫存過後,許其悅勾着吳寧的脖子興師問罪。

“我來看一眼,沒想到會遇上坍塌,運氣很差。”

許其悅擡起手臂摸他的頭,杏圓的眼睛往上看,看吳寧的頭頂,模樣有點憨,“沒砸到頭吧。”

“沒有。”吳寧任他施為。

“怎麽沒把你砸傻呢?砸傻了你就哪兒也去不了。”許其悅揉亂了吳寧的頭發,周圍環境嘈雜,他的理智漸漸回歸,“海躍怎麽總出狀況?不會偷工減料了吧?要不你跟着我爸幹,讓我爸早點退休。”

吳寧沒有正面回答他,反而說:“這次的事故恐怕不好解決。”

施工時的安全事故可以用意外來粉飾,這次出事的是已經驗收合格投入使用的建築,搞不好某些人會被追究刑事責任。海躍緊急召開董事會,商議應對方案。

許其悅在吳寧的辦公室等他,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把辦公室裏東西摸了一個遍,後來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網上的謠言傳得越來越兇,說湖陽區海躍商場內部塌陷砸死四五人的有,也有人信誓旦旦地傳出所謂的內部消息,砸死了一兩百人。即便警方的事故通報中說明無一人死亡,人們仍然秉持着懷疑的态度,質疑警方消息的真假。

許其悅為這一切感到糟心,海躍一再出事,很難不使他懷疑海躍從根上就是爛的,結不出什麽善果。可海躍是吳寧家的家族企業,愛屋及烏,他私心還是站在海躍這一邊。

媒體報道,坍塌發生時,海躍集團的高層領導都在現場,驚險地死裏逃生。

報道底下熱評第一條——“早幹嘛去了?建房子的時候多用點心,能這麽快就塌嗎?”

第二條——“我現在懷疑海躍沒有工程師,只有湊熱鬧不幹實事的領導。”

輿論風向一旦形成,就無法輕易被扭轉。吳寧回到辦公室,将睡在沙發上的許其悅吻醒。許其悅動了一下,不小心把自己放在身邊的手機掃到了地上。落地聲沉悶,兩人分開,許其悅俯下身去撿手機。

“浦江酒店換了廚師。”吳寧說。

許其悅活動酸痛脖頸,猶豫片刻說:“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家吧。”

餐桌上許其悅一直問海躍的事,吳寧挑許其悅能知道的告訴他,倒也沒顯得遮掩。

轉折從匿名論壇的一篇長文開始,作者自稱是海躍的老員工,文章曝光了海躍內部的許多問題,一通批判,結尾談到湖陽區海躍商場坍塌:下面人怕受責罰,把情況往輕裏說;上面人追逐利益,不願讓商場停業。參加高層會議的那群人裏,也就吳碩海那個兒子還不錯,把人拉去湖陽區海躍商場吃了頓飯,讓不接地氣的高層們試試待在有裂縫的建築裏是什麽感覺,做了這事才使高層同意疏散顧客和商家,不然這次肯定得鬧出人命。

許其悅洗完澡往床上一躺,點開手機,才過去兩三個小時,網民關注的焦點就偏移了!

“诶!”許其悅急促地拍床,“你挂在熱搜上了,有圖!還有視頻!”

吳寧“奧”了一聲,态度淡漠,似乎早已知曉此事,從嘴角處能看出他不高興。

網絡媒體紛紛轉載了來自匿名論壇的長文,批判海躍集團,卻單獨将吳寧拿出來贊揚,隐隐約約對公衆暗示,吳寧這個優秀的接班人能扶大廈于将傾。事實上,海躍不是将傾的大廈,其經濟貢獻占省總GDP約30%,關系着幾百家上下游企業和數萬就業崗位,是名副其實的省內支柱。它是棵盤根錯雜的巨樹,再大的風雨都難以撼動它,它不需要誰來拯救。

海躍集團要通過換一個領導者來平息這次輿論危機,挽回跌入谷底的企業形象。

順利地,關注焦點從海躍坍塌事故轉到吳寧身上,除了媒體的操縱,還有一個原因,吳寧長得太好看了,本身就吸引眼球。

吳寧外貌精致,形容他要用到一些偏女性化的詞,膚如凝脂,顧盼生姿。照片中,吳寧滿身灰塵地靠在牆上,皺眉望着一個方向。落魄至此,他外表的美鋒利不改,仿佛可以穿破屏幕,直刺向人的心髒。

視頻比照片模糊,不妨礙許其悅将視頻看了又看。

許其悅擡起眼,朝吳寧伸手,“過來,讓爺抱抱。”

吳寧睥睨着他,高冷。許其悅在床上滾一圈,滾到吳寧身邊,一把抱住他。

許其悅對吳寧說:“你耍什麽小性子?”

他掀起一條腿壓在吳寧身上,腳挑逗地蹭着他的小腿,剛要親他,吳寧倏地皺起眉頭。

“怎麽了?”許其悅不明所以。

“你腳指甲多久沒剪了?”

“忘記多久了,明天剪吧。”他喜歡拖延。

吳寧拿出床頭櫃抽屜裏的指甲剪,捏着他的腳給他剪指甲。許其悅仰躺在床上玩手機,刷到多年以前吳寧與高中同學的一張合照。

那時的吳寧充滿青春氣息,同學聚餐後随意拍攝的一張照片,他是其中最顯眼的人,像是黑色幕布上一個白色的點。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被衆人簇擁,淺笑着,臉很白,嘴唇很紅。他如山雪,如潺潺的山泉。

“要不要聽聽網友怎麽評價你?”

“你念吧。”

許其悅憋着笑,情感飽滿地念道:“啊啊啊啊啊,這是我老公!”

吳寧停下動作,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看我幹嘛?評論就是這麽寫的。我念另一個人的留言。”許其悅清清嗓子,繼續念,“長相和氣質都太出衆了,一般人比不了,真豪門貴公子。”

“笑起來也很冷情,眼神傲慢又薄涼。”

“我的三觀果然會跟着五官跑。”

“別念了。”吳寧打斷他。

剪完一只腳,許其悅将另一只腳伸給吳寧。他仔細打量着正低頭給他剪腳指甲的“眼神傲慢又薄涼”的豪門貴公子,嘴角忍不住上揚。

這是他的男人。

網民扒出吳寧許多舊照和視頻,扒他的個人經歷,根據那場讓吳寧失去至親的車禍腦補出腥風血雨的豪門争鬥,說吳寧是涅槃重生的鳳凰。之前網上一直有吳寧是李若愚金主的傳聞,李若愚的粉絲瘋狂否認,現今粉絲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剪輯兩人的cp視頻,安利神仙愛情。

許其悅看了cp視頻,回憶起吳寧與李若愚不清不白的關系,心中原有的刺如同充氣皮球慢慢脹大。他飛快發出一條“做夢吧,吳寧是我老公”的評論,回複他的人都讓他醒一醒。

他放下手機,撲倒吳寧,壓在他身上問:“如實交代,你跟李若愚什麽關系。”

“我有事需要他幫忙。”

“什麽忙?”

吳寧不告訴他。

許其悅撬不開他的嘴,就去親他,邊親邊脫衣服。汗水使皮膚滑膩,吳寧粗重的喘息聲在他耳邊,如湧來的潮水,将他淹沒。他抓着許其悅的腿,半阖的眼中斂着情欲,羊脂白的皮膚透出汗津津的紅,這是別人見不到的景色。許其悅抖得厲害,抖的同時還在跟網上的人置氣,心想,這叫做夢?!

湖陽區海躍商場事故發生後不久,吳碩海出了一份股東決定,任命吳寧為海躍集團董事長。升了職,吳寧反倒有更多閑暇時間,偶爾連着七八天陪許其悅待在英國的家中。

吳寧以海躍董事長的身份出席公開活動,鏡頭拍到他都是不茍言笑的樣子,美而不落凡塵,左手無名指上戴着戒指,坐實了他已婚的身份。

九月末,慶祝完許其悅的生日,夫夫倆開始為即将到來的發情期做準備。

“我最近恐怕沒有時間。”許其悅切開柚子,剝掉柚子皮,“不急啊……好的,好好好……”

許其悅結束通話。

吳寧問:“怎麽了?”

“我爸的一個朋友,要‘告老還鄉’,找我給他在家鄉購入的大宅院做室內設計。我不太想去,因為要跑很遠。”

“直接拒絕他。”

許其悅歪了一下頭,說:“我第一個設計作品就是他家的酒店,當時我還是個新入行的設計師,沒人敢把一家酒店交給一個新入行的設計師,我很感激他。”

“這事不急。”許其悅将一塊柚子肉喂給吳寧,親他嘴角,“等發情期結束再說。”

許其悅訂購了一套昂貴的床品,毛絨絨的新地毯厚而柔軟,他還囤了許多口服營養劑,用以快速地補充體力和水分。

可是,WE公司上市前曝出來的醜聞使吳寧必須回國。

喬治亞的情人向媒體曝光,喬治亞挪用公款為自己購買房産,再将房産以高價租給WE公司,變相侵吞公司資産。

醜聞一出,WE公司上市進程被迫中斷,市場估值也一跌再跌,眼看着海躍投給WE的四十億美元要打了水漂。吳寧計劃收購WE,扭轉敗局,為此忙得焦頭爛額。

吳碩海讓吳寧回丘鹿原一趟。

許其悅發情期将至,格外黏人,到哪兒都得跟着吳寧。

車駛入丘鹿原別墅,吳寧被吳碩海叫進書房,這個時間段,許其悅待在房間裏睡覺。醒來天已暗了,他們留在丘鹿原用晚餐。

“我前段時間在美國,不知是誰,寄給我一沓照片,讓我給錢,不然就把照片公布出去。”坐在餐桌旁沒幾分鐘,馮月華忽然憂心忡忡地開口,“我納悶是什麽照片能夠用來勒索我?一看不得了,這照片可關乎我們吳寧的名譽,我就把錢打進了指定的銀行賬戶裏,但我怕那人還來要錢,我這人沒什麽主見,照片的事,還是吳寧自己解決吧。”

許其悅感覺馮月華臉上的憂慮似一層脫落的死皮,藏不住底下的眉飛色舞。

吳碩海不知道馮月華在搞什麽名堂,不悅地說:“你在餐桌上談什麽照片,早不說晚不說。”

“你看我,不會挑時候。”馮月華對吳碩海露出讨好的笑,“我摸到口袋裏的照片,心一急,就把這事說了出來。”

“別說了,說這麽多煩不煩?”吳渝悶頭吃飯。

馮月華聽到兒子的話,臉上的笑隐隐變得有些不自然,然而,還是将照片拿了出來。

“什麽照片?”吳碩海不在乎地問了一句。

馮月華媚長的眼睛轉向吳寧,說:“十多年前那場車禍後的照片,估計是無良記者,趕在救援之前到達了車禍現場。”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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