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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挨餓經驗的人, 或是投喂過饑餓流浪貓狗都應該知道，當習慣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挨餓生活後，一旦面前出現了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 那麽必然會拼命吃到再塞不下去一丁點食物還要再咬上一口。

而要是有機會連吃帶拿，那隐藏在靈魂深處的空洞就會盡情釋放出貪婪的本性，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全都納入囊中。

只有放進了口袋裏再吃進肚子裏的食物才是自己的，除此之外的東西看起來再香甜再美味也毫無用處。

而當意識到一字一句一頁一頁的進食方式是何等低效，被二葉亭鳴拼命壓抑的本相發出無法被聽聞的刺耳嚎叫, 整個書店裏的空氣都因此彌漫出沉凝如固體的恐怖, 以至于書店裏的人連呼吸一下都覺得是罪過。

餓餓！飯飯！飯飯！要吃飯飯！！！

如巢中幼鳥嗷嗷待哺的叫聲, 一下一下撕扯着二葉亭鳴殘存的理性壁障。

二葉亭鳴感覺自己的意識快被吵得炸掉, 這樣下去他所有的精力都得放在控制自己的欲望上, 根本沒辦法好好享受這寶貴的美食時間。

他又一次開始揉起額角，臉上露出不甚愉快的神情, “店員。”

二葉亭鳴啞着嗓子把店員叫來，眼白泛起的蛛網般的紅血色給他的眼睛蒙上一層渾濁的紅。

擠在書店角落的店員們你看看我, 推推搡搡把最外面的年輕小店員給推到二葉亭鳴面前，胸口還挂着實習标牌的年輕人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站在二葉亭鳴三米外結結巴巴，“客、客人, 請問有什麽、什麽能……能為您服務的嗎？”

他的兩條腿止不住的發抖, 越是靠近越是去看二葉亭鳴，他就越是感受到難以言喻的窒息，大腦空白手腳發麻，像是被大型獵食者死死盯住的孱弱獵物。

他說不出為什麽會如此, 明明他面前的客人看起來溫和可親, 面容漂亮得令人見之難忘, 若是能靠近些、再靠近些……他一面被恐懼所掠奪心神，一面又鬼使神差地往二葉亭鳴那邊又邁出一步。

反而是二葉亭鳴主動後退了一點，掏出鬼燈給的卡遞過去，“店裏所有的書，我全都要了。”

反正最後是天津神結賬，想來那些盡享人間供奉的神明大人們，也不會計較他這小小一筆買書錢。

店員愣在那裏，受到過多沖擊的腦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二葉亭鳴說了什麽，還在躲在後面的店長幹着急了半天實在看不下去，對銷售額的渴望沖破了恐懼的枷鎖，讓她一個箭步沖上去接過二葉亭鳴手裏的卡。

“感謝您的惠顧，我是店長繼國歌，這就幫您打包商品，您請這邊稍坐。”滿臉營業笑容的店長熱情無比地往二葉亭鳴身邊湊，店裏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空手投喂棕熊的戰鬥民族。

店長卻也不管其他人怎麽想，滿眼嘩啦啦銷售額上漲的優美曲線，再去看二葉亭鳴又哪裏看得到什麽恐懼可怖，分明就是金光閃閃令人心動的最美顧客。

嗚嗚嗚她也終于能像奢侈品專櫃的朋友那樣，體驗到金/主爸爸大手一揮全部買下，一天做完幾個月KPI的快樂了。

二葉亭鳴的視線在店長身上停留了三秒，不受控蹭到她腳邊的小觸角讓他被動讀到了少量情報——編織在生命中的命運之書也可勉強算在他的食譜範圍內，所以有理性的生物都會本能地恐懼他的本相。

“你的命運被太陽所眷顧。”二葉亭鳴拉扯回纏住女士腳踝的變态觸角，反饋回的信息帶着極溫暖熱烈的香氣。她必然被什麽強大的力量所守護着，才掙脫他所帶來的本能恐懼。

店長眉眼彎彎，“哎呀，客人您可真會說話……我家孩子都好大了，恭維我也不會給您多打折扣的哦。”

她笑了兩聲，把二葉亭鳴引到有座位有飲料的員工休息室稍坐，路過展示架時快速掏了幾本評價最好的暢銷書給二葉亭鳴打發時間，還不忘招呼站在邊上人都快傻了胡瓜一起進來。

胡瓜擺手搖頭全身都寫着拒絕跟二葉亭鳴單獨共處一室，“我我我我跟你們一起打包！”

多一個勞動力，打包圖書的速度就更快一分，二葉亭鳴在休息室裏一邊看書一邊跟不老實的小觸角們做鬥争的時候，外面正熱火朝天地搬書打包拉單子刷卡，收音機的滴滴聲自動換算成月末獎金入賬的美麗數字，店長帶頭幹勁十足地延長賬單長度，清秀的面容也因為高漲的工作熱情而顯出幾分亮色。

被她的熱情所帶動，原本還有點瑟縮的店員們也逐漸恢複了平時的高效，有的還去加急預定了胧車過來送貨，有閻魔廳背書的大單生意最是搶手，很快書店門口就停下一輛大型胧車。

這種胧車是胧車裏面專門運輸大宗貨物的類型，光是塊頭就比送二葉亭鳴來地獄的胧車大上好幾圈，車輪處燃着的火焰老遠就能感受到那種滾燙的溫度，車頭巨大而冰冷的臉壓迫感十足。

饒是鬼燈已經對二葉亭鳴可能的購買力做足了心理準備，看到那堪比人類大貨車的運貨胧車時，依舊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

二葉亭鳴把卡和厚厚一沓小票一起給鬼燈，也意識到自己這個買法多少有點離譜，“不好意思，一時有點控制不住……”

買回來的就暫時是自己的了，他的本相都窩在書堆裏快樂地跟美食貼貼，自然沒興趣再來跟他的理性較勁，加上在書店裏啃了幾本書做甜頭，那股差點沖垮他理性的饑餓再次回歸了他的可控制範圍內。

叫人恐懼的氣勢如煙雲霧氣般從他身上消散，恍惚只是一場噩夢般的錯覺，胡瓜跟他會閻魔廳的一路上忍不住看了他好幾回，又每次都在跟他可能搭上視線的前一秒觸電般移開視線。

雖然二葉亭鳴在冷靜下來之後對吓到他們表示了歉意，又跟他委婉解釋了自己險些失控的原因，胡瓜在閻魔廳也見到過不少奇奇怪怪的存在，但……但……

胡瓜默默捂住臉，總感覺用單純的害怕無法解釋自己此刻的狀态。

幸好在場沒有誰注意到他不太對勁，鬼燈打開了車廂注意力都在二葉亭鳴買回來的書上，能在書店裏正常售賣的不會有什麽違禁書籍，不過鬼燈還是告誡道：“這些書都不能被普通人類看到，也絕不可以在現世流傳出去。”

亡者與生者必須嚴格劃分出分界線，黃泉出産的所有東西都沾染着污濁穢氣，自身能夠在黃泉自由行走的存在不會被其影響，但以現世人類的脆弱程度來說，這些書裏随便一本落到普通人手裏，都會污染其靈魂，使其發瘋乃至死亡。

到時候這種死因的亡者還得酌情減刑，工作量又得增加。

鬼燈想到自己累積到可怕數字的調休時間，臉色更加陰沉嚴肅，“我相信你明白這個道理。”

“放心。”二葉亭鳴看着車廂裏的場景，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你之後不會再看到這些書的。”

就是今天大概是沒辦法回家了，二葉亭鳴向鬼燈表達了一下今晚想帶着中原中也在地獄留宿的想法，鬼燈立馬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一子二子和他玩得很開心。”鬼燈說着看向孩子們玩耍的庭院的方向，“閻魔廳難得有能跟她們玩的孩子，以後如果有空的話也歡迎多來做客。”

“當然。”二葉亭鳴笑起來，“我可舍不得地獄的新書。”

美味多多還定時補貨的食堂，就是饑腸辘辘快餓死的“書”的天堂。

鬼燈又多打量了他一眼，二葉亭鳴臉上的笑容不變，坦坦蕩蕩地任由他探究的視線把自己從上到下掃過——不管怎麽樣，位高權重的上位者都會對他這樣的不确定因素維持一定的警戒，并且越是清楚他身份的就越是不會對他完全放心，恨不得把他整本書拆開看清楚每一行寫了點什麽才行。

書店邊上現在還每天蹲着夏目漱石手底下的辛勞打工人們，不分晝夜地監視着書店周圍所有的可疑情況。

二葉亭鳴對此并不怎麽反感，托那些勤勤懇懇監視者的福，偷竊的搶劫的來找茬的收保護費的家夥們都老遠被丢進了警察局，他這開在擂缽街附近的店鋪平平安安，半點不受附近混亂治安環境的影響。

等開店之後，其實他們可以直接到店裏來的。二葉亭鳴還想着哪天帶着織田作之助和中原中也跟附近的監視者打個招呼，他家這兩個都還是未成年的孩子，他們在附近蹲着可以幫忙多看顧一下，橫濱這麽大治安這麽亂，誰能保證不會一錯眼孩子就出點事呢。

二葉亭鳴視而不見地無視了庭院裏中原中也一蹦跶能跳上閻魔廳房頂的優秀表現，禮貌地拜托鬼燈把自己買的書放到空曠安靜的地方去。

“給我安排的地方最好清場，在我說可以了之前任何人都不要靠近。”二葉亭鳴補充道，漂亮的臉上露出個有點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我在那個狀态下吃相不是很好看，吓到別人就不好了。”

鬼燈看看現在還有點恍恍惚惚的胡瓜，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阿鼻地獄就挺合适的。”

他面不改色，說出來很有問題的發言。

二葉亭鳴臉上的笑容摻雜了點無奈，“雖然我不介意客串下刑具啦，不過你确定？亡者會壞掉的哦。”

鬼燈聞言，露出了今天最為真心的笑容，“會墜入阿鼻最深處的渣滓們，早就已經爛到拿去當燃料燒都被嫌臭了。”

“好吧。”二葉亭鳴聳聳肩，“那麻煩挑個風景和空氣好一點的地方，別把書弄髒了。”

既然鬼燈ok，他也無所謂有沒有人盯着他吃飯——誰享用美食的時候還能注意到腳邊是不是站着幾只螞蟻，又是不是順腳踩死了幾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