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着,因為還沒有正式帶班,所以工作量并不大,陳悠然偶爾會在休息的時候來找她玩,她考上了北城的大學,平時偶爾做做兼職,就等九月開學了。
連枝漸漸習慣了早起上班,晚上回家的生活,她的時間被安排的滿滿當當,剛進入行業,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她也很用功,不好的地方會努力去糾正,不斷練習,不斷熟練。連枝原本以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她可以在暑假開始正式帶班賺錢,賺錢是大頭,因為這直接關系到她後面的生活費和房租。
但就在她要辦理入職合同前,發生了變故。由于政策原因,老東家不需要那麽多老師了,所以沒有辦入職的連枝便成為被規勸的一員。不止是她,還有一小批老師都面臨着這樣的事情,更讓人無奈的是,她們沒有得到一絲賠償。
實習那個幾月每天圍着悅城跑,一會到這個校區磨課,一會到那個校區培訓,日子過得忙碌,卻有盼頭;但是現在,公司一聲不吭地便要遣散她們,還不給一丁點賠償,很多人自然是有意見。但卑微的勞動者在資本面前,就像螞蟻一樣,掀不起什麽水花。
于是剛畢業的連枝就被社會狠狠地教育了一頓,不懂法律,性格文弱,沒有氣場,跟領導面談,只能被動地接受。
夜晚,她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擡頭望着純白色的天花板,看不清自己的未來在哪兒。
那時候她每天都在為找不到工作而煩心,大半夜刷招聘軟件刷睡不着覺,海投了幾百份簡歷,回複的卻寥寥無幾。
自高考結束以來,連枝第一次懷疑自己,大學到底都學了什麽?
焦慮到淩晨兩點才睡下,早上七點卻被生物鐘叫醒。
高中的時候以為考不上大學,人生就完了。
大學畢業後才知道,那只是過關斬将的開始。有時候,成為普通人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一場下午的面試之後,連枝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裏,一進門就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她太累了,但是每個崗位都像是去給HR沖KPI。
連母打來電話,問她在做什麽。
這還是從青城回來後,母親第一次主動找她。
連枝說,她剛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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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母問她的工作,她最近的生活。
連枝撒謊:“都挺好的,領導人很好,同事也很友善,工作內容也很有趣。”
“好就好,剛開始上班,一定要勤快些,多看多聽多交流……”連母叮囑她,似乎已經忘卻了幾個月前的吵架。
連枝連連應下。
連母問她住在哪裏,連枝以為她要來看看,跟她說了:“如果要來,我來接你。”
連母卻說她不來,路費挺貴的,她工作順利就好。
連枝半晌沒說話,想了想,沒把事情告訴她。
畢竟說了也沒什麽用,只會徒添煩惱罷了,當下最重要的還是找到一份能夠糊口的工作。
沒錯,她的要求已經降到了這種程度。從畢業前的預想10K,到7K,到最後5K,連枝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值錢。
那幾周或許是連枝人生中最漫長黑暗的兩周,總是收到拒信,不合适,單純湊人數,招聘需求翻爛了,直到刷不出來新的崗位。
又是晚上才回家,面試了一整天,早已饑腸辘辘。但她沒有在外面解決晚飯,而是選擇回去自己煮點粥喝。
但是她沒想到,她哥居然守在樓下,等她回去,剛好與他撞了滿懷。
她拉黑了舅舅的電話微信,連母也沒有告訴她她哥的現狀,所以她自然是沒料到,她哥居然會在樓下等她回來。
看來是從落跑新娘那裏知道是她說了他的壞話,來算賬的。
連枝繞過他,準備上樓。
哥哥跟上去,拉住她的手不讓走。
“松手。”連枝雙眼冷冷的,聲音裏滿是疲憊。
“你壞了我的好事,還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她哥拽她手腕,生疼生疼的。
“壞你好事的人是你自己,我不過是告訴別人你原本的樣子。”連枝甩開他的手。
“你這個白眼狼!”她哥伸手直接推了她一把,連枝被重力一掀,摔在了地上。
“你爸當年死的時候,是誰去幫你和你媽堵包工頭?你就忘了嗎?不懂得知恩圖報的狗東西,還敢壞我的好事!”她哥罵罵咧咧。
其他還好,提到爸爸的事,連枝扯了一個嘲諷的嘴角:“是啊,你們去要的錢,最後一大半錢都給誰了?我嗎?”
連枝撐着大腿站起來,腳踝和膝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她望着她哥,說:“所有人都有資格指責我,只有你沒有。”
連枝忍住眼淚,深吸一口氣,進樓棟上樓。
她哥沒有跟過來。
回到家,連枝換了居家的短袖短褲,膝蓋擦破了點皮,影響不大。
一時也沒心情吃飯,開了一品啤酒,坐在飄窗邊,望着下面的人群車輛。
已是七月底的天,遠處還有火燒雲,漂亮得耀眼。
她開始抱怨很多東西,為什麽一切都恰恰被她遇到了呢?上帝關上門的時候會開出一扇窗,她的那扇窗在哪裏呢?
連枝擦擦眼淚,她無比讨厭這樣懦弱的自己,卻又對現實無計可施。
當一個大人真的好難。
一瓶酒喝完了,連枝翻下去再拿一瓶。
忽然視線被書桌下的快遞盒吸引了注意力。
連枝把紙盒拉出來,裏面的書已經還給學校圖書館了,只剩下兩瓶洗發水,連枝一直沒用。
她把盒子合上,正面留着地址。
姓名祝承結,電話是*號,地址在北城。
連枝盯着這個盒子,很久很久。
那晚,她做了一個夢。
很奇怪,明明那段時間她忙得像條狗,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工作以外的事,卻意外地夢到了祝承結。
她夢到他笑着朝自己走來,卻又錯開她,準備去擁抱她身邊的男士。
不知道為什麽,連枝在夢裏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現實生活中,她從來沒叫過祝承結的名字,所以叫出他名字的瞬間,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夢裏,祝承像是有些意外她會叫他,聞言馬上轉過頭來,伸出手,抱了抱她。
那種觸感太清晰,連枝在夢裏也在躲。因為太近了,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前胸,鼻息間都是他的獨特氣息。
醒來,淩晨四點。
連枝看了眼手機又關掉。
她用手臂擋住了眼睛,嘴角卻下意識上揚。
這個夢就像能解壓一樣,她心頭的郁悶一時之間散了很多。因為醒來記得,顯得格外珍惜。
可能現實真的太壓抑了吧。連枝想,但想起他來的時候,還是有片刻的開心。
下午,她接到一通電話,是之前面過一個內容運營的崗,HR說因為業務擴展,她們現在急需用人,問她願不願意考慮。
“願意。”連枝立刻接下這個offer,如果再沒有合适的工作,她就要喝西北風了。
她滿心歡喜地辦理了入職,憧憬着新的工作,但事實上,不過是從一個坑跳到了另外一個坑。
直屬領導是個很看重業績的人,對組員要求嚴格,說話不留情面,所以剛進去的連枝被針對了很多次。
剛開心兩天,連枝就開始覺得這份工作配不上自己。
好在leader要求多,但業務能力确實不錯,連枝也有學到很多東西,成長也很快。那個時候她壓力很大,每天都要輸出一篇2k字的産品論文,加班是常有的事,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是工作,晚上回家倒頭就睡。就是這樣加班加點趕出來的東西,到了leader那裏,一句寫的什麽玩意兒,垃圾,重寫。她便又得對着文檔就是幾個小時。
一開始聽到類似的話,連枝還會很傷心,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垃圾,除了英語一無是處,偏偏英語還學得不怎麽樣。後來聽得多了,連枝原本就不自信,就變得更不自信了。在公司總是埋頭幹事,一點魚都不敢摸,生怕被炒了鱿魚又沒了工作。
她一天到晚到很忙,連陳悠然給她發的信息,早上問的,晚上才回複。
陳悠然吐槽:你到到底什麽工作,居然累成這樣。
連枝無奈:打工人就是這樣子,我沒有選擇。
陳悠然不悅: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連枝苦笑:不多,到手5K。
陳悠然:……姐妹,你還能在悅城活着都是一個奇跡。
試用期第二個月的時候,連枝轉正了。雖然leader對她依舊不是那麽滿意,但連枝隐隐覺得,跟其他人相比,自己好像并沒有leader說的那麽差。
慢慢的,連枝的工作漸漸得心應手起來,前期因為不熟走了很多彎路,熬過前面的兩三個月,她終于摸到了不少套路。項目趕完,終于不再加班,周末也能得到保證。
回到家,她便打開電腦,開始學習。
她以前從來沒想過要讀研,因為覺得本科畢業出來工作就好了,賺錢才是要緊事。
但是,她最難過最抑郁的那個晚上,看到快遞盒上的地址,生平第二次,産生了一種不甘心的情緒。
她姑且認為那種情緒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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