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沙冰在口中融化，混合了糖水，卻一點也不膩。

車內很靜，明明開了空調，連枝卻覺得有點熱，便埋頭喂了好幾口冰。

一通電話打破了車內安靜的氛圍，響了兩聲祝承結都沒接。

連枝下意識偏過頭看他。

祝承結半撐着腦袋，表情略懵。

連枝心裏覺得詫異，又覺得好笑，沒想到他喝了酒會變成這樣子，什麽都慢半拍，懵懵的臉上帶着絲絲傻氣。明明平常他和這個詞完全不沾邊。

“哦。”

祝承結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電話。

他拿出手機，按了接聽，放到耳邊。

不知電話那頭是誰，面對查崗問題，祝承結回答地十分耐心。

連枝轉回頭，默默按下車窗，夜風吹了進來。

“沒有，現在在回去的路上，不用，我拿回去也是放着……那我明天過來，好……”

也不曉得聊到了什麽話題，祝承結還笑了：“可以，等你放假……”

嘴裏的冰/粉忽然沒了味道，連枝又吃了幾口，把它放回袋子裏。

祝承結挂了電話，看她動作，問：“不吃了嗎？”

連枝拴袋子的手微頓，她說：“肚子有點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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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吃了。”他也沒多想。

連枝把袋子系上。

他也把車窗按了下去，夜風溫溫的，吹在臉上，很舒服。

連枝指甲扣着塑料袋，快要扣出一個洞。

她感到緊張，那話在心裏重複了好幾次。

“晚上回去記得……”

“是你女朋友嗎……”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開口，又不約而同地停止。

祝承結頓了頓，嘴角溢出一抹笑意。

連枝下意識握住後頸，腦袋轉向另一邊，提着塑料袋的右手果真在袋子上戳了一個小洞。

“是我嫂子和侄子。”祝承結向她解釋，“目前我單身。”

聞言，連枝抿抿嘴，裝作毫不在意地“哦”了一聲，心底卻如同煙花爆炸，響徹雲霄。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說出來的話，語氣全是輕快的味道：“挺好的。”這是什麽鬼回複。

她撓頭，覺得自己尬聊的功力又升了不少。

連枝實在慶幸車內暗，不用擔心被看到臉。她不至于無處可藏。

“你剛剛想說什麽？”她試圖轉移話題。

“晚上睡覺前做一做伸展運動，明天腿會好受一些。”

“哈？”聽聽這語氣，一看就知道平時從來不鍛煉，讓做個伸展運動跟要她的命一樣。

“哈什麽哈！”祝承結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腦袋，“生命在于運動。”還動了動。

連枝眨眨眼，臉又紅了。

頭頂的觸感清晰明了，她的第一想法居然是——還好有洗頭。

“我把視頻發給你，跟着做就行了。”祝承結放下左手，頭枕在靠背上揉眉心。

“到了。”正是這時，代駕停車，望向後視鏡。

“哦。”連枝去摸放在右手邊的手機，但黑燈瞎火的，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連枝條件反射的抽回。

祝承結擰了一下頭頂的燈。

連枝這才看清手機的位置。

“謝謝。”她拿上手機，打開車門，又關上。

車窗降了下來，她朝祝承結拜拜。

“進去吧。”他說。

“你先走吧，路上小心。”連枝說。

“看着你進去。”祝承結堅持。

連枝只好聽他的話，轉過身，進了一樓去擰電梯。

祝承結這才讓司機出發。

“小姑娘舍不得你呢。”司機望着後視鏡，一副嗑到了的模樣。

祝承結不解，眼睛微眯。

司機用下巴指指後視鏡，“喏，站在玻璃門上瞅你呢。”

祝承結下意識看過去。

連枝站在玻璃門前，看見他的車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她走出來，去超市買了零食，又折回去，上了樓。

陳悠然在沙發上玩游戲，聽到門鈴響，扔了手機爬起來去開門。

不用猜也知道是連枝。

打開門，本想訓斥她一頓，結果連枝這個很會看臉色的家夥突然奉上一袋零食，陳悠然心情好，先放她一馬讓她進門。

連枝在玄關換拖鞋，陳悠然回到沙發上葛優癱，手肘搭在沙發背上。

“還知道回來。”她咬牙切齒，一副要吃了人的模樣，“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快十一點了姐姐。”

“我錯了。”連枝積極認錯，态度十分良好。

“過來坐。”陳悠然拍拍身邊的位置。

連枝屁股剛坐下，陳悠然的問題就來了。

“你自己說，還是我來拷問？”平常笑嘻嘻一個人，嚴肅起來還是有些令人害怕。

連枝兩指起誓，“好好好，我招！”

陳悠然一副算你識相的樣子。

連枝把事情大致講了一下，末了加一句總結：“就是賣個人情的事兒。”

陳悠然卻搖搖頭，一句話就拆穿了她的僞裝。

“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沒有！”連枝幾乎是下意識的否認。

“我有說是誰嗎？你就急着否認？”陳悠然雙手抱臂，一副審視的目光。

“你這個語境下還用猜是誰……”連枝不服。

“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陳悠然切了一聲，講起道理來，“C.J長得帥，又有錢，人還很nice，我要是沒男朋友，我也喜歡他。”

“什麽啊……”連枝怕是打死都不會承認。

“可是枝枝，”陳悠然忽然換了一種嚴肅的語氣，像是告誡，“他這種人，應該沒有表面上這麽簡單。”陳悠然摸着下巴，帶着猜測的語氣說道：“不是我陰謀論哈，混到他這種層次的人，城府都極深，處事圓滑八面玲珑。你這種小白兔，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連枝忙說：“我倒覺得城府深不是什麽壞事，社會這麽複雜，你不多想一點，多留一手，指不定啥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子的呀。”

“枝枝……”陳悠然暗覺不妙，她才說一句他城府深，連枝就這麽大反應，不應該啊。“你有點危險诶——”

她本意是想勸連枝，祝承結那個年紀的人，怕已是經歷了千帆，見過很多人性的複雜面，他本人自然也不可能是表面上那般謙謙君子那麽簡單。那樣的人，不會缺少異性擠破頭想要前仆後繼。她是怕連枝受傷。

“我知道你擔心我。”連枝抱了抱陳悠然，她堅定而又認真地否認：“我真的不喜歡他。”

陳悠然聳聳肩，不再反駁：“行呗，你說不喜歡就不喜歡，騙我可以，別騙你自己。”

“吃薯片！”連枝打開一袋薯片，遞了過去。

**

夜晚，連枝卻沒能按時入睡。

祝承結真的給她發了視頻，但她只在微信上回複了消息，卻沒有做伸展運動。

祝承結：【做了嗎？】

連枝：【做了。】

那邊給她豎起一個大拇指。

連枝回複一個龇牙笑。

那邊沒再回複，連枝便關了手機，翻了身，閉上眼睛，陳悠然的話在耳邊回蕩。

連枝自己都無法解釋不敢向陳悠然坦白自己的心事的原因。

她做不到。

她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就像洋蔥，撥開外層，裏面越嗆，越讓人想流淚。

雖然衆生平等，但人分三六九等。她和他，似乎是兩條平行線，陰差陽錯相交，分道揚镳是原本的結局。

第二天起來，連枝覺得兩條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一起身，腿就酸澀地疼。

掙錢就沒有容易的。

連枝捶着腿站起來，去洗手間洗漱。

陳悠然早就起了，還買了早餐回來，她站在連枝身後，說她好不容易來一趟，很多地方都還沒來得及去，所以剩下兩天行程被安排地滿滿當當，就算連枝打算今天哪兒也不去，就在屋裏躺着也不行。

于是最後兩天，連枝帶着她酸痛的腿，打卡了無數個景點，被陳悠然要求拍了無數張認證照。

晚上回到民宿，陳悠然精神還好得很，一邊P圖，一邊勒令連枝想朋友圈文案。

“可以只發圖，不說話。”連枝提議。

陳悠然立馬否決，“美少女怎麽可能只發圖，不要，你快點想幾個，我來選。”

連枝只好搜索。

等陳悠然P好圖複制好文案發了朋友圈，連枝已經倒頭睡去了。

陳悠然踹了踹她的腿，“醒醒。”

連枝夢到自己從12樓跳下去了，馬上吓醒。

“去床上睡。”

連枝拖着疲憊的身軀爬起來，拿上手機進了卧室。

“今晚我們分開睡。”她說着，進了另一邊的房間。

倒在軟綿綿的床上，連枝的困意卻忽然消了一大半。

打開手機，看到陳悠然發的圖，她默默點了一個贊。貼心姐妹還知道給她修修臉。

忽然進了一條消息，連枝退回去看。

祝承結：【今天去逛景點了？】

連枝：【點頭表情.jpg】

祝承結：【看來伸展運動有效？】

連枝欲哭無淚，繼續用另一個謊言圓謊：【是的呢，多虧了你的建議。】

祝承結建議她：【有空可以多做做。】

連枝消息回着好的，轉頭就把它抛在腦後。

連枝隔天下午的飛機，陳悠然依依不舍地送她去機場，這一別，不知道又得等幾個月了。

杜倫走在後面幫忙推行李箱。

“好好工作，好好學習。”陳悠然抱了抱她，“我在北城等你哦。”

“嗯！”連枝點頭，接過行李箱，對他倆說：“你們快回去吧，我進去了。”

……

回到悅城冷清的出租房裏，連枝覺得有些恍然，就像是做了一個美好的夢，忽然回歸現實，心裏空唠唠的。

她打掃了衛生，整理了行李箱的衣服，倒在床上閉起眼睛。

翻個身，像是想到什麽高興的事，她把臉埋進被子裏，憨憨地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