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國慶一過,天氣漸漸轉涼,一場大雨之後,出門都得添一件外套。
連枝的工作遇到了一點問題。部門的銷售額創歷史新低,組長在領導那裏被痛批,輪到她們部門開會,氣氛也壓抑得不行。
“每天都做優化,為什麽不見成效?從今天開始,每周至少兩天加班,時間你們自己安排。我只看結果,希望大家加油。”
原本就不多的複習時間被不斷壓榨。
她很忙,每天坐在工位上,一坐就是一上午,有時候連洗手間都來不及上,可忙到月底,看看上面的工資,又會覺得懷疑:我的勞動剩餘價值的大頭都被大老板貪了吧?
連枝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休息十分鐘就去做飯,吃飯,然後打開電腦,一直學習到淩晨一點。
第二天頂着魚泡眼去上班,同事都吓了一跳:“這麽拼啊?回去還工作?”
連枝擺擺手,有苦不敢言。
十月下旬,連枝填了志願,她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報了陳悠然的那所。點擊提交的時候,她的手還有點抖,恍惚間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命運感。
那所學校的法學院全國聞名,每年的報錄比可怕得很,競争程度不亞于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未來是什麽樣,她沒辦法想象;但當下,把自己可以做到的做好,應該不會太差吧。她想。
淩晨十二點,連枝從滿是筆記的書上擡起頭來,她右手邊是窗,這個點,外面的街道早已沒有車輛,只剩下昏黃的路燈,遠處的高樓還亮着紅色的夜燈,俨然一座不夜城。
天邊突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悅城總喜歡晚上下雨。
連枝推開窗,一股涼風灌進來,她縮着雙腿坐在凳子上,書桌上成堆的書,護眼臺燈開着,一只小蟲圍着燈泡轉來轉去。
她起身趴在窗臺上看外面的雨幕,打在樹葉上,唰唰響。
連枝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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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夠了涼風,她坐回去,繼續背書。
對面的牆上貼着寫有各種對比表格的A4紙,被風吹着,下角飄起來,發出聲響。
“種類物是指具有相同的品種、型號、規格的物;特定物是指獨一無二的,或者經過指認成為特定物的物……”
祝承結就是特定物。連枝默默想,又甩甩腦袋,警告自己別走神,人又不是客體,怎麽會是物呢!不要亂舉例子了!
背完當天應該背的內容,連枝洗漱上床,摸起手機,才看到陳悠然發的微信,問她明天有沒有空。
正好是周末,除了複習和買菜,她也沒有其他的事做。雖然現在的公司摳了點,但是下班以後,釘釘是絕對不會再有消息的,所以不用擔心會被侵占休息時間。
連枝回複她:【有時間,怎麽了?】
陳悠然很快回複,說有個文案想讓連枝幫幫忙:【我最近在C.J的公司實習,leader交給我一個任務,我除了要出設計點子,還讓我寫一篇軟文,後天就是deadline了。你知道我的文筆有多爛,枝枝你不是在做運營嗎,救救孩子!】
連枝這才恍惚發現自己已經大半個月沒跟陳悠然聯系了,連她去了祝承結的公司實習這事都不知道。
連枝癟癟嘴,一邊覺得陳悠然真會選時間,一邊又無可奈何。
陳悠然又發一條信息過來:【此等大恩,日後我必重謝,大俠,江湖救急呀!】
連枝淡定地表示:【topic和要求發過來,明晚給你。】
陳悠然快哭了:【我的好姐妹,你就是天使!】
沒等陳悠然把資料發過來,連枝就睡着了。
她可能太累了,夢裏一半是工作,一半是背書,被兩者夾擊,夢裏都是驚慌焦慮的樣子。
早上七點,連枝的生物鐘準時互換她醒來。她沒猶豫,迅速洗臉吃飯,然後坐在電腦跟前看陳悠然發過來的文件。
內容有關科技産品,附件有相應的中英術語表,她迅速地看了一下要求,動起筆來。要求不多,一千字以上,兩個小時足以搞定——經過工作的洗禮,她已經成為一個可以應付一周四篇兩千字左右的産品文案了。
所以現在的一千字對她來說,簡直手到擒來。
陳悠然收到她文檔的瞬間,那顆忐忑的心才落下去。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枝枝,我的好姐妹,擦狼黑。】
連枝:【嫌棄.jpg】
連枝:【沒什麽事我就繼續複習了。】
陳悠然連連說好,發誓到考試前都不會打擾她了。
連枝繼續埋頭念書,再擡起頭來,已經晚上九點了。
她伸了個懶腰,仰躺在床上看票圈。
陳悠然剛下班,發了一條動态,配圖是一碗冰/粉,文字——老板已經連續請了一星期的冰/粉,也不知道到底哪裏好吃了。攤手.jpg。
連枝指尖一頓,想了想,在下面評論:很甜很好吃呀。
打完字便放下手機繼續挑燈夜戰了。
她是沒想到祝承結居然會評論別人票圈,因為是共同好友,連枝也收到了提醒。
看到他的頭像,連枝本能地放緩呼吸。
祝承結在陳悠然那條下面評論:【那是想吃點苦頭了?】
陳悠然秒慫:【老板饒命!老板點的啥都是香的!】
連枝忍俊不禁。
十一月份,悅城降溫明顯,連枝已經穿上了厚外套。
經過上個月的艱(瘋)苦(狂)奮(加)戰(班),部門的銷售額終于在十一月份有了些許起色,雖然也不是多好,但總比一直下降沒有起伏好得多。
早上擠電梯,她的包差點被電梯門夾到,還是站在身邊的男生幫她往旁邊拉了一下,才無事發生。
“謝謝。”她擡頭對男生說。
“你怎麽跟不認識我似的?”男生見她笑得禮貌又生疏,“我們是同事,在你隔壁部門。”
“啊,你好……”老實說,來公司好幾個月,但同事,她只認識自己部門的人。因為每天來上班,坐在工位前就開幹,聊天說閑話的時間都沒有,更何況認識其他部門的人。大家都不怎麽愛說話,連枝也一樣,能發消息絕對不開口。
巧合的是,下班又碰到了那位男同事,連枝這次很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寫字樓外下起了暴雨。
“你怎麽回家?”在電梯裏,男同事問。
“地鐵。”連枝言簡意赅。
“回去要坐多久啊?”
“半個小時吧。”連枝答,以為這只是簡單的寒暄避免尴尬。
“那你家挺近的,就挨着地鐵口,還是很方便。”
“……還好。”連枝尴尬地笑了笑。
“你平常都是坐地鐵嗎?不喜歡自己開車?”
“嗯。”連枝反問:“怎麽了?”
“随便問問。”男士笑眯眯地,“你應該是獨生女吧?”
連枝的警惕心忽然上來,對于他的問題感受一絲不适,只一句
“嗯”匆匆結束話題,電梯到一層,連枝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她沒帶傘,好在寫字樓就在地鐵旁邊,所以她冒着雨沖了進去。
誰知第二天,男同事居然主動約她一起吃中飯。
“我平時都自己帶飯。”連枝禮貌回絕。
對方卻不依不饒,“你還會做飯?沒事,我點外賣,中午過來找你。”
連枝:“……”
中午,連枝和部門的同事去了餐廳,剛吃了一口,有人走到對面,拖開椅子。
“嗨。”男同事朝她笑。
部門同事都是一臉八卦的模樣。
“……”連枝只能尴尬地笑笑以示回應。
周五部門聚餐,連枝到場之後才發現,居然是兩個部門連在一起,因為leader說既然都要聚,就一起辦了好了,人多熱鬧。吃完飯,一行人又去唱歌,無聊至極。
連枝坐在包廂的沙發上,聽着麥霸唱歌,聽着其他同事玩篩子喝酒,只覺得無趣,她寧願回去背書。但是她沒勇氣向leader請假說不來,畢竟不合群的話,又不太行。
男同事不知何時坐在她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天。不知道是不是燈光太暧昧,她覺得男同事有意無意在往她身上靠。
連枝站起來,說去洗手間。
到了走廊,總算清淨多了,她本想跟leader撒謊,說有事先走,可人出來了才想起包還在裏面。
無奈,等到半夜,大夥終于散場了,衆人到商場門口等車。
leader拟好了送人義務。
男同事開車過來,正好三個人都是一個方向,其中就包括連枝。
其她兩個女同事比她近一些,所以先送另外兩人,再送她。
有另外女同事在的情況還好,等她倆下車,連枝就覺得不自在。
她覺得不該接受leader的安排就跟着上車,有時候拒絕并不會怎麽樣。
“你今天格外安靜。”男同事說。
連枝:“沒有,我性格就這樣。”
男同事:“嗯,很沉穩,适合做老婆。”
連枝:“……”
見她冷着一張臉,不想說話的樣子,男同事也沒再找話題。
等到小區門口,車前突然竄出一個人影,吓了男同事一跳,趕緊踩了剎車,一句“□□媽”脫口而出。
連枝也被吓了一跳,她松開安全帶,推門下去。
車前那女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心有餘悸的樣子。
她穿着樸素,臉有些發黃,一看就是常年曬太陽,也不注重防護。
男同事也下車來,剛想開口訓那婦人幾句,卻聽見連枝叫人媽。
男同事一愣,看看連枝,再看看婦人,把她從上到下打量個遍。
“囡囡——”連母拉着連枝的手,“可算等着你了,你這什麽高端小區保安都不讓我進,我來做了二十多小時的火車,哪個殺千刀的偷了我的手機,我*他媽%¥#……”連母常年待在菜市場,嗓門大,遇見的糟心事又多,所以髒話張口就來,聽得男同事眉頭緊皺。
連母注意到車上下來的男人,話語有所收斂,看向連枝,試探地問:“你朋友?”
連枝正想說只是同事,沒想到卻被男同事截了話先說:“阿姨你好,我是連枝同事。”
剛才的信息量足夠說明很多了,男同事摸摸鼻子,“那個連枝,我就先走了。”
“好。”連枝淡淡地觑了他一眼。
男同事迅速上車,倒車,車燈很快消失不見。
“那個男人只是你同事嗎?”刷了卡,兩人往小區裏走。
“對啊。”連枝說。
“長得還可以,那車時他自己的嗎?他是悅城本地人?”連母打聽起來。
“應該是吧。”
“诶,那你抓緊啊。”連母握握她的手。
“別了吧。”
“怎麽的?那小夥子看起來不錯啊。”
連枝就只搖頭,不解釋,反而換了一個話題。“你要來找我,怎麽不提前跟我說?”
……
翌日在茶水間碰到男同事過來沖咖啡,他沒像往常一樣湊上去打招呼,連枝也沒放在心上,接了水就走了。
身後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後來連枝出門上廁所,聽到消防通道裏有人一邊抽煙一邊閑聊,而她,正好成了話題主角。
“你之前不是在追市場部的連枝嘛?這麽久一點進展都沒有?”
“草,誰說我在追她!”男同事反駁的聲音。“她那麽清高。”
“怎麽,因愛生恨啊,之前表現得那麽明顯。”
“快別說了,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本地人獨生女呢,結果誰知道是哪個十八線小縣城的,那天我看她媽那樣,怕是社保都沒有,這種家庭我可不敢碰,沒興趣扶貧……”
“草,你丫算得真精!”
“這哪是精,這叫合理規避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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