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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便到了祝承結先前提起過的隧道,裏面光線充足,每隔一兩百米就有顯示屏,寫着如需拖車請撥打1XXXXX的紅色字體。其實不難理解,這樣一條人煙罕至的高速公路,如果一出意外,就會比較麻煩,尤其是——
連枝拿出手機一看,信號都沒了。
“真的好長啊,一眼望不到頭。”轎車在裏面開了起碼十分鐘,周圍還是一樣的燈光,一樣的遠景。
“十公裏呢,沒那麽快。”祝承結說。
連枝于是拍了一張照片打算留作紀念。
咔嚓一聲音量剛落,後座就傳來呼嚕聲。
祝承結瞄一眼後視鏡,林業那家夥已經進入齁甜的夢鄉。
祝承結和連枝相視一笑。
後來想起來,連枝其實并不能準确複述出那天晚上他們聊天的內容,她把這歸結于當時自己太困了,但因為怕他犯困,所以一直強撐着跟他對話。她只記得話題很随意,祝承結還跟她講他曾去法國交換期間發生過的趣事。
“當時碰上公交司機們罷工,我記憶非常深刻,大雪天的,我們走路去上學。”
“……”祝承結沒有得到回應。
他扭頭一看,連枝已經歪着腦袋,頭枕在靠背上睡着了。她應該老早就困了,硬是強撐到現在。
祝承結回頭,專心開車,一時間,車廂裏只剩下音樂聲和林業間歇的打呼聲。
連枝其實睡得并不安穩,她心裏有事,似乎腦子裏有另一個聲音一直提醒她,現在不是睡的時候,還有任務沒有完成。頭從靠背上滑落,連枝瞬間醒了。
姿勢不正确,所以脖子也有些發酸。
連枝伸手揉了揉,活動活動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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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醒了?”察覺到隔壁人的動作,祝承結開口問道。
“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連枝覺得有點囧,說好了要陪他聊天,結果沒經過允許就睡着了。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祝承結糾正她,“想睡就睡會兒,下午還要做事,我可不希望你一邊犯困一邊做活動。”
連枝恍然想起志願者活動時,問她參沒參加過規培。她知道,他對工作要求嚴格,要做就要做好。
“剛眯了一會,現在不怎麽困了。”連枝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覺得口幹,擰開水瓶喝了口涼水。
打開背包的時候,發現口袋裏裝了一個橘子。
連枝便問:“你渴嗎?這裏有個橘子要不要吃啊?”
她上車的時候大致瞟過操控盤,沒看到他的水杯,半夜吃燒烤,不口渴才怪吧。
“你帶了橘子?”
“嗯。”連枝點點頭,“本來還有一些零食,但都放在行李箱裏了。”
聽他那意思,應該是要吃。
連枝拿出橘子,剝掉外面的皮,遞給他。
祝承結伸手,從她手裏拿過幾瓣,丢進嘴裏。
“好吃嗎?”連枝忙問,卻見他皺着眉,似乎是酸得倒牙齒。
“不會吧。”明明買橘子的時候那個奶奶說,這橘子是她在鄉下種的,不甜不要錢,看起來不像騙人的樣子。
連枝趕緊扒開一瓣嘗了起來,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裏炸開,“是甜……”
再擡頭看眼祝承結那張含笑的眼睛,連枝便知道,自己是被忽悠了。
她就說嘛,害她擔心一場,祝承結熬夜開車已經很累了,怎麽還能讓他吃澀得吓人的橘子。
剩下幾瓣都留給祝承結了,找不到地方放,連枝就只能放在左手心,把手放到中間方便他拿。
終于,在淩晨快四點的時候,下了高速,轉向國道。
這一路山高樹多,但因為是冬天,随處可見都是枯木,有的枝丫上還挂着雪。
路上人戶不多,明明才淩晨四點,有些庭院已經亮起了燈,只是聽不見人聲,也不知是不是忘記關掉。
穿過這個小鎮,周遭都變成了山坡,不再能見着人煙。
由于氣溫降低,山間盡是霧氣,越往前走,路邊和樹梢上的積雪就越明顯。
“不對。”祝承結觑着面前的路,發現了一絲異常。
“怎麽了嗎?”連枝詢問。
“你看路上是不是暗冰?”聽他這麽說,連枝半虛着眼睛往地上瞧,整個路面濕漉漉的,像被水灑過一樣,路過一個藍色的指示牌,連枝确定了,“的确有。”
剛說完沒多久,天邊卻忽然飄起了小雪,落在護欄邊,車前蓋上,轉瞬就化成水漬。
伴随着雨夾雪而來的,是一陣接一陣的薄霧,幾乎每過二十米就有一個。
下坡路段增多,祝承結不得不将車速放緩。
即使開着大燈,前路也不是那麽清晰,一碰到大霧,就有些難開。
好在這霧是一陣接一陣,不算太濃,不至于寸步難行。
連枝瞪大眼睛,陪他一起看起方向來。
由于彎繞太多,長時間這麽看,眼睛都給看花了。
連枝提醒他,“直走,然後左轉,對,現在左轉……”
右邊的護欄不知被哪輛車撞過,有一處凹了進去,轉彎的時候連枝往外一瞥,右邊的懸崖。
還好是晚上,如果是白天看到,她能直接吓到心髒病複發。
那條長長的下坡路段不知開了多久,期間遇到了幾輛貨車停在路邊,看樣子是因為車輛太重,晚上趕路容易出事,索性停在一旁,等白天再走;甚至有一輛貨車的擋風玻璃上有個大窟窿,應該是被山上滾落的碎石砸中。
連枝終于懂得,祝承結所謂的不放心別人來開的原因了。她也不放心,但還好Luna姐沒有分她去另外兩個師傅的車上,不然她可能全程擔心小命随時嗚呼。
“給他們發個消息,說路上有暗冰,讓他們慢點開。”祝承結對她說。
前後也不見他們,不知道開去哪裏了。
連枝點開手機,卻因為信號不好,半天都發不出去。
“沒信號,消息沒法發出去。”試了好幾下都無果,連枝只好向他報告問題。
“那你用我的。”祝承結說。
前面正是下坡路段,祝承結不能松開方向盤。
“在我衣服右邊口袋裏。”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自然,随意,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太對。
連枝來不及想那麽多,把手伸進了他的衣服口袋。
他的包真暖和。這是連枝的第一個想法。
因為拿手機湊近了一些,她又聞到屬于他的獨特的味道。
摸到手機,連枝忙拿了出來,立刻退開。
開機需要密碼,連枝剛轉頭看他,仿佛知道她會問什麽一般,祝承結說:“六個1.”
真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密碼。
連枝點開微信,找到了群聊,發了幾條消息,叮囑他們注意行車安全。
沒過一會,有人回複,李師傅居然走得另外一條國道,也難怪一直沒碰到人。
另外一個師傅那,全車人都睡了,只有他還得繼續開車,手機也沒電了,開着開着發現路面不對勁,叫了叫副駕的人讓給群裏發短信提醒一下暗冰,結果人倒好,睡得那叫一個香。
終于,經過一道長而緩的坡之後,路面平了起來,雖然還有冰,但不至于像剛才那麽可怕。
祝承結這才松了口氣。
從山上下來,視線都開闊起來,漸漸地見着了房屋和種着糧食的土地。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瞥到路邊的指示牌标明前方兩百米的地方有服務站,祝承結加了一點速,很快把車駛了過去。
那個服務站很破舊,根本沒人守。
祝承結下車去洗手間,連枝也去。
剛下車,那股寒風便撲面而來,連枝算是見識到了他口中的真正的寒冷。
天邊微亮,放眼望去,大雪覆蓋住所有,作為南方人的連枝從未看到過這樣的景象,壯觀、美得動人心魄。
她拿出手機拍照,雖然手是抖的。
祝承結不知何時站到車邊,他拿了煙和打火機,抽一根提提神。
連枝聞到煙味,看過去,尋到他疲憊的雙眼。
剛才那一路一直保持高強度的集中,對精神的消耗非常大。
陳悠然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她才剛按下窗戶,旁邊的林業就發出慘叫:“別開窗別開窗,冷!”
陳悠然只能把窗戶升上去。
“等待會兒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連枝望着祝承結,有些心疼。
“嗯。等到了,大家都先睡一上午。”一支煙很快抽完,上車的時候,祝承結的精神果然又好了很多。
連枝看了眼地圖,“還有兩個多小時。”
“快了。”祝承結道,發動引擎,重新上路。
聽到他倆說話,陳悠然又打了一個哈欠,“枝枝你根本沒睡啊?”
“眯了一會兒,C.J才是完全沒睡。”連枝回過頭,“你醒了啊。”
“嗯,我再睡會兒。”陳悠然根本沒睡飽,換了個姿勢便繼續。
越往前開,房子就越多,應該是來到了縣城,不過他們的目的地不是城裏,而是小北山屬下的一個小鎮。所以從縣裏過去,還得再多開一陣。
天亮了起來,周遭的聲音才漸漸回來了。有人生活的地方總是不一樣的,有人氣總歸更鮮活一些。
連枝在路上看到了撒鹽的車輛,在幫忙化路上的冰。
她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所以一時覺得很新鮮。
交警攔下要上坡的方向,因為冰沒有化完,現在通行容易發生事故。前面的路邊上有三兩個小孩奔跑着用鞋底滑冰玩,結果其中一個孩子很羞恥地摔倒了,他的小夥伴指着他笑成一團。
連枝也是忍俊不禁。
小朋友的快樂似乎總是很簡單。
大朋友也是。她想。
比如只是靜靜地坐在祝承結身邊,她就感覺到無比幸福了。
她很少用幸福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的際遇,祝承結對她而言,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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