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周末那天天朗氣清,萬裏無雲,祝丞結帶她去了馬場。
他口中的客戶是生意上重要的合作夥伴。那人四十來歲,身邊站着他的夫人。
當天徐婉清和他的助理都在,林業似乎早已知曉她和祝丞結的關系,但看向她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與之前無異,還主動跟她打了招呼。
徐婉清是主設計師,所以需要在場。這一點祝丞結前兩天就知會過她了。
連枝能拎清其中的厲害關系。雖然心理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她還是大度地表示理解他的工作。
衆人在門口打過招呼,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房間裏換騎行裝備。
連枝此前從未騎過馬,祝丞結往裏走的時候,她猶豫着要不要跟上。
祝丞結餘光發現人沒跟上來,他回過頭,見連枝還同林業一起站在原地,“不走?”
“我也去?”連枝反問。
祝丞結沒有過多的話,眼神仿佛在說“當然”,他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連枝像只聽話的小貓,快步跟上他,祝丞結順勢握住她的手。
他剛才停下來時,在一旁與徐婉清聊天的客戶也停下腳步,禮貌等待。待瞧完祝丞結牽女孩子手,忍不住打趣他竟會有這一天。
祝丞結便笑,把話題引到別的地方去了。他不是一個愛讨論私事的人,尤其是私人感情。
徐婉清一時出神,稍稍落後一步,再擡起頭來,眼中多了一層複雜的情緒。
那天陽光溫暖而不刺眼,連枝看見他穿着黑色的外套,白色的褲子,一雙馬靴恰到好處。他長得高,背都挺得直,這騎馬裝一上身,襯得他愈發帥氣,似乎再多看一眼,都會臉紅。
連枝原本以為他們就是來騎馬的,但事實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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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似乎喜歡馬球這項運動,應該是早就提前和祝丞結約好了要比試一番,兩人走到場地邊,教練已經牽了馬過來。
連枝曾經在電視上看過馬球比賽,她不清楚比賽規則,只感覺這項目有點危險——本來騎馬就很有考驗性了,馬球比賽還要揮杆推球,在偌大的場地上奔跑奪球,那不是更危險?
再瞥一眼客戶,雖然看起來是比實際會年輕個幾歲,也是不擔心從馬上摔下來。
連枝抱着擔憂的心情看着祝丞結走進馬場熱身,教練在同他倆講着什麽。
距離稍遠,連枝聽不清,只看到祝丞結的側臉,沒什麽表情。
“不用擔心。”林業抱着雙臂向前一步走到她身邊,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憂慮,“C.J從小學習馬術,他很有經驗。”
連枝一愣,他會的東西真多呀。
“對啊,這家夥騎馬可厲害了。”聞言,一旁的徐婉清也說道:“當年讀研的時候,學校裏老有些白種人對亞洲人敵意很深,說什麽東方男人長得弱,話到中國留學生耳朵裏,這口氣當然咽不下去。剛好當時馬球這運動還挺流行,留學生團體之間就自發搞起了比賽,于是C.J就領隊參加了,還拿了第一。”
說這話的時候,徐婉清盯着祝丞結的方向,似乎并不關心連枝聽沒聽到,也不關心她會做出何種反應。她明明只是在平靜地訴說C.J的一樁往事罷了,但連枝卻有些失落。
徐婉清一定是看過他現場的比賽了,不像她,只能在別人的話裏尋找他的過去。
身邊的姑娘沒有回話,徐婉清側過頭,眼神輕飄飄地從連枝臉上滑過。
女孩很年輕,稚氣未退,一副人畜無害的文靜模樣,不吵不鬧的,倒挺像他喜歡的類型。
誰不愛年輕姑娘呢。
徐婉清不自覺扯了扯嘴角,似是嘲弄。
彼時,祝丞結已上馬,站到規定的位置。
客戶揪着缰繩站在他對面,右手拿着馬球杆,嚴陣以待的氣勢。
教練站在中間,比劃了一下,抛出了球。
那個賽場其實比标準的馬球賽場小一些,但正是因為沒有那麽大,連枝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和煦的微風吹過,他的身影随着馬匹的跑動而晃動起來,筆直而有力的長腿搭在馬背上。她看見祝承結左手牽繩,右手揮杆,姿勢幹淨利落,白色的小球飛得老遠。
“喔~加油!”徐婉清拍手叫好。
耳邊的發絲被春風吹起,連枝忙伸手撫到耳後,再擡頭時,祝丞結已經進了一球。
林業騰出手來鼓掌,似乎是意料之中。
而連枝,見他好幾次加速沖刺,心都快要跳出來,生怕馬兒不給力摔倒了怎麽辦。
他騎着馬從她面前飛快奔走,馬蹄踩過草地,踏踏踏——
連枝緊張地看完整場比賽,最後的結果是客戶贏了他兩顆球。
從馬上下來,兩人有說有笑地往外走。
“祝小弟這是故意謙讓我。”
祝丞結淡笑,客氣道:“好久沒玩過,有些生疏了。下次有機會再切磋一下。”言下之意便是他沒有故意放水。
客戶笑呵呵的,心情不錯。
等他們出來,候在兩旁的侍者遞了毛巾和礦泉水上去。
徐婉清迎上去,說起剛才的比賽,誇贊客戶技藝高超。
客戶謙虛,說都是祝總願意給面子。
祝丞結正擦着額角的汗珠,嘴上挂着淺淺的笑。
連枝走到他面前,把泡着枸杞的保溫杯遞給他。
祝丞結一愣,想起今天出門的時候,她的确是背了一只小書包。
他腸胃不太好,所以得細致些,水最好喝溫的。她記下了這一點。
原本還在與徐婉清交談的客戶見狀,說祝小弟好福氣,還有個這麽貼心的女友。
祝丞結臉色溫和,附和道:“是挺好福氣。”
這話說出來,連枝倒覺得有些囧,臉後知後覺得紅起來。
幾人在原地休息了一會,換下衣服後便随擺渡車去了不遠處的酒店。
這地方很大,不僅有馬場,還有高爾夫球場和足球場,應該是專門服務那些商務人士的。
到了富麗堂皇的酒店餐廳,穿着得體的服務生畢恭畢敬地帶他們進入包間。
果然談生意還是得坐着談。
只是後面的內容讓連枝覺得有些無聊,講的都是什麽ai,數據庫之類的,她聽得頭大,索性專注吃起桌上的佳肴。
在這個包間裏,她就像個局外人,或者背景板。徐婉清發言的時候,連枝會偷偷瞥她一眼,她觀點闡述清晰,邏輯嚴密,尤其說到專業領域。幾段話聽下來,連枝都覺得這人很有魅力,不知道C.J怎麽就不喜歡她了呢?
連枝胃口小,又吃了不少甜品,很快肚子就飽飽的。
但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後面應該還要聊很久,連枝不免苦惱,不知道該做點什麽打發時間。
對面的夫人似乎瞧出她無聊,主動提議說,酒店後面有座廢舊的古城牆,要不要一起去走走,消消食。
聞言,連枝喜出望外,下意識看向身邊的祝丞結,眼神征詢他的同意。
“去吧。”他閉了閉眼,說。
于是連枝便從這枯燥的談話中抽離出來。
天色漸晚,大地的最後一縷餘晖很快從山尖下落。
城牆說是在酒店後面,結果還要坐擺渡車過去。
夜裏有些涼,連枝忍不住緊了緊外套領子。
客戶的夫人長相溫和,說話溫柔,是那種一看就想讓人親近的人。
連枝覺得跟她不熟,本來還有些拘束。但夫人拉着她的手,主動與她攀談,說話溫聲細語,聊天內容張弛有度,不會讓連枝感到不适,反而覺得這個人很有分寸感。
城牆上沒有燈,連枝叮囑她注意石梯。擡起頭來,連枝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夜晚起了薄霧,籠罩在遠處地勢稍低的高樓大廈間,看不真切,偏生多了層朦胧美。
看到這樣的景色,連枝忽然就感覺沒那麽挫敗了。
回去的時候,連枝說自己想一個人走一走,夫人沒有打擾她,上了擺渡車,囑咐她早些回去。
身邊沒有人了,連枝才卸下了疲憊,暗暗松了口氣。她真不擅長和不熟的人在一起,對她來說,這樣的社交有些累,即使對方禮貌得讓她挑不出毛病。
連枝漫無目的地走在草地上,消化自己的情緒。
走累了,就坐下來,擡頭看看天。
可惜了,在北城根本看不見星星。
連枝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耳邊傳來踏踏的聲音。
她疑惑地轉過身,卻見祝丞結騎馬來到她身邊,缰繩微微一收,堪堪停在她面前。
連枝驚喜,“你怎麽來了?工作談好了嗎?”
“談好了。”祝丞結朝她伸出手,“上來,帶你逛一逛。”見連枝還愣着,他的手掌弓了弓。
連枝将手遞過去,祝丞結握住她的,“踩着我的腳。”
“啊?”有點兒不情願的語氣。
“快上來。”祝丞結催促她。連枝只好左腳踩上他的,借力蹬起,祝丞結順勢掐着她的腰,将人提到懷裏坐好。她在前,他在後。
視野升高,連枝一時不适應,生怕掉下去。
祝丞結的手從她腰間伸過來握緊缰繩,她的後背貼着他的前胸,腿貼着腿,嚴絲合縫,像是擁她在懷裏,極其親密。
馬兒慢悠悠地往前走。他的手控制着缰繩的力道,胳膊會時不時碰到她的腰,一下一下,撥動着她的心。
夜裏起了風,吹散臉上的熱意,好在周圍都沒什麽路燈,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她漲紅的臉。
“以前騎過馬嗎?”祝丞結的下巴擱在她肩上,眼神落在她泛紅的耳朵上。
連枝搖頭,“沒有诶。”頓了頓,她又道:“我聽她……林業說,你馬術很好。”
“我教你?”他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連枝覺得心髒緊了一下,還未回話,就聽到他說:“你看面前這個缰繩,按照我們現在走的方向,左邊是內方缰,控制方向的;右邊兒呢,就叫外方缰,控制速度的。要不要試一試?”
連枝好奇,“怎麽試?”
話落,祝丞結已經慢慢加速,他把缰繩塞給連枝,“來減速試試。”
“诶?”連枝愣住,自己就是魚的記憶,他剛說什麽?那邊是控制速度的來着?“左邊?還是右邊?”連枝急切詢問。
祝丞結卻不搭話,好笑地盯着她。
連枝急死了,擔心馬兒失去控制,“你快拉住呀!”不然她就要兩邊一起使力了!
祝丞結勾過缰繩,輕輕扯了扯右側,馬兒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連枝這才松了口氣,誰料剛才那一出,她手心竟然都出了汗。
“吓到了?”祝丞結取笑她。
“肯定的呀!”連枝慌着一張小臉,煞有介事地說:“我第一次騎馬,本來坐在這上面就沒有安全感,你還把缰繩給我,就跟讓一個不會開車的人開高速公路一樣,那多恐怖啊。”
“有我在,你怕什麽?”這話好似定海神針,連枝聽了,便不吭聲了,心裏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滿。
祝丞結知道她害羞了,輕咳一聲,說:“來,我們再試一次。”
連枝開心的小臉立馬變成驚吓,“還來?!”
話落間,祝丞結的左腿輕輕擠壓馬體,馬兒又跑動了起來。
偌大而空曠的草地上,老遠都能聽到他們的歡笑聲,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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