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祝丞結總愛逗她玩,偏偏每次她都着了他的道。
翌日下午,連枝沒課,她便去公司實習。來這快兩個月,她最大的收獲就是細心——清楚每條款項背後的意義和潛在風險,認真琢磨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審合同最大的目的,就是降低風險。
辦完上級交代的工作,連枝拿起水杯,準備去茶水間泡一杯咖啡。
瞟一眼腕表,才下午四點多,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
她起身,擡頭便看見法務經理急急忙忙拿着筆記本去坐電梯,也不知道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連枝沒有多想。不過這個問題在下班的時候就有了答案。
祝丞結像以往一樣,下班之後會給她發短信,在停車場等她一起走。有時候直接送她回學校,有時候回家。
連枝進去後座,王叔便啓動車輛。
祝丞結手上拿着一個平板。她上車以後,他便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拉她過來看。
上面是王叔選的幾家駕校,最終去哪家讓連枝自己選。
“你發我手機上吧,過幾天再看。”
“行。”祝丞結關了平板,将它丢到一邊,轉向連枝,“法務的實習感覺怎麽樣?”
“挺不錯的啊。”連枝點頭,不解他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過些天要出差,去美國。”祝丞結倏然說道。
又要出差啊……連枝有些低落,那不是又好幾天見不着了。
“有合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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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祝丞結繼續說:“要去買份技術,所以要帶幾位法務和律師,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诶?!”失落的情緒很快消失,卻而代之的意外和糾結,“我……我嗎?”
祝丞結盯着她的眼睛,很認真的模樣。
“可是我法律學的也就那樣,還不是理科生,對技術更是一竅不通,英語也一般……我去的話,不是砸場子的嗎……”連枝憂慮不已。果然面對這樣好的學習機會,她的第一想法還是逃避。
祝丞結挑眉,換了個姿勢,“忘記我跟你說過什麽了?”
“什麽?”連枝困惑。
祝丞結失笑,似是埋怨,“一點記性都不長。”
連枝猛然想起他前些天同她講,先不要去猜想糟糕的結果,再以幻想中的壞結果來說服現實的自己放棄邁出第一步。
“我……”
“你零基礎三跨考上H大,高分通過了法考;英語說得不錯,我也看過你翻譯的合同條款,用詞很專業,明顯是下了不少功夫。聽說楊組長也誇贊過你的表現,比一般的實習生多了鑽研和細心的精神。這些明明是你的優點、優勢。怎麽到了你嘴裏,就變得一文不值了呢?”
他說完,連枝才倏爾察覺,原來他一直都在默默關注着自己,她完成的任務不僅上級會看,他也會留心。
然而在此之前,她從未發現過,甚至以為他可能根本沒有時間關注她。
“可不帶這麽謙虛的。”祝丞結傾身過來,點點她的鼻尖。
“我……哪有你說得那麽好。”連枝不好意思和他對視。
“你在懷疑我的眼光?”要是他的眼光真有問題,那祝氏可能早就在派系鬥争時分崩離析了。
“那我再問你一次,去嗎?”
很奇怪,明明車裏燈都沒開,但她還是輕而易舉地就捕捉到他的眼眸,真的就像星星一般,耀眼而沉靜,忍不住讓人沉迷。
這次,連枝鄭重地點了點頭。
半個月以後,期末周結束,終于迎來研一的暑假。
去美國的機票訂在晚上,一行五人,除了新加入的律師,其他人連枝都認識。
飛機要飛十三個小時,屬實難熬。
祝丞結催她睡覺,可連枝很興奮,一點困意都沒有。“我再看看資料吧。”
祝丞結無奈,随她去,自己戴上眼罩,靠在靠背上小憩。
這可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談判,她得多看資料,做完全的準備。
但事實上,連枝覺得自己又想多了。
畢竟之前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就算檢索了不少案例,但畢竟都是紙上談兵,但真到刀兵相見時,才驚覺自己果然還是太嫩。
對方明顯就是坐地起價,實屬不講武德。連枝坐在一旁捏緊拳頭,中間的談判聽得她一度生氣。
雖然有經驗豐富的律師和法務經理,但對方手裏畢竟掌握着核心技術,有籌碼,就有叫嚣的武器。
氣氛一時僵持不下,祝丞結一直維持着紳士風度,食指輕敲桌面,似乎在思考對方的方案。
末了,他淡然一笑,不做退讓。
對方沒想到他如此強勢,有些措手不及,談判桌上,最忌諱的就是自己亂了陣腳想法不定。
“我聽說……”祝丞結适時開口,放下二郎腿,端正姿勢平視對方老板,“William先生愛好中國瓷器?恰好蘇富比最近在這兒有拍賣會,展的都是些清朝以前的古玩藏品。不是你有沒有興趣呢?”
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對方略一權衡,終究還是在拟好的協議上簽字。
盡管中間一段不太美好,但結局總歸還算不錯。見對方落筆,連枝才暗暗松口氣,談判終究是場利益的博弈。
雙手握手,合作達成。
談判一結束,律師和法務經理便啓程回國。林業原本想說拍賣他自己去搞定就行了,不惱祝丞結費心,但看祝丞結卻心情好,說要自己親自去,還跟他說:“這邊沒什麽事,你也回吧。”
說這話的時候,連枝察覺到林業的視線短暫從她臉上掃過,她只好假裝若無其事地擡頭望着湛藍色的天空。
“好。”林業應下,訂好機票便回酒店收拾行李。
拍賣會定在第二天,現在時間還早。祝丞結帶她去吃西餐,先填一下肚子。
牛排上桌,祝丞結自然地拿起刀叉幫她切成小塊,再推到她面前。
誰也想不到,剛才在辦公室裏冷冽的祝丞結會有貼心地幫人切牛肉的另一面。
這麽想着,牛排更好吃了。
連枝第一次出國,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吃過飯,祝丞結問她想不想去他母校逛一逛。
連枝驚喜,“很近嗎?”
“幾站地鐵的距離。”
“好呀。”連枝興奮,抱着他的手臂晃呀晃。
“不過,我們還是打車吧。”祝丞結說。
“嗯?地鐵不是很快嗎?”
“我怕坐地鐵會讓你留下不美好的回憶。”
“這麽誇張?”
說着,祝丞結已經叫了一輛出租車,經過幾個路口和紅綠燈,很快便到了哥大校門。
連枝有些意外,感覺不像國內大學的正門,一點恢弘的氣勢都沒有。
門口一扇鐵門打開,給人一種街區的感覺。
有點太低調了吧?
“我們沒走錯地方?”連枝困惑。
“走了。”祝丞結輕拍她的後腦勺,牽着她的手往裏走。
校園裏來往學生不少,什麽面孔都有,加上今天陽光不耐,校史館前面的石梯上坐滿了曬太陽的人群。
“你是不是很久沒回來過了?”連枝問。
“嗯,有六七年了。”
“現在看到這些,變化大嗎?”
“還好。”往校園裏走,祝丞結給她介紹起來,“看到那邊的建築了嗎?那是商學院。”
“看起來就很有錢。”連枝下意識說:“感覺好新,是不是重新修過。”
“有可能,我念書那會兒沒這麽新。”從前門走到後門,連枝問了好多問題,祝丞結都耐心回答她,偶爾還會給她講講以前發生在這裏的事。聽他聊着他曾經的生活,連枝一點都不覺得枯燥,反而羨慕地說:“你的生活真充實呀。”不像她,本科的時候就知道浪費青春了,回想起來一事無成。
不久便走到了頭,出了校園,祝丞結帶她去買冰淇淋。
“不知道那家店還在不在,試試運氣。”結果過去發現店還在,只是生意依舊火爆,還得排隊。
祝丞結買了兩個,擠出人群,遞給她一只:“這個抹茶的味的很不錯,快試試。”
雪糕入口即化,香味濃郁。
“幹杯!”連枝說。
祝丞結寵溺地用自己的冰淇淋碰了碰她的,“幹杯。”
晚上回到酒店,連枝住15層,祝丞結住22層。
畢竟來紐約是為了工作,加上還有法務經理和律師随行,所以之前祝丞結叫林業單獨給連枝訂了一間房間。
但現在其他人都走了……
叮的一聲,13層到了,連枝扭頭望着他,“那我先回去咯。”
“我送你。”祝丞結同她一道出去。
兩人一同走出電梯,走廊上罩着暖黃色的燈光,腳步聲沒入地毯裏,一絲聲響都沒有。
來到房門前,連枝刷了卡進門,她轉過身朝祝丞結說拜拜,誰知他卻突然推門進來,随手關了門。
咔噠一聲,還落了鎖。
“你……”
“一起睡啊。”祝丞結朝她走近。
不知怎的,連枝忽然想起幾周前,陳悠然說的那些話。不想不知道,一想耳朵和臉就不争氣的紅了。
他慢慢傾身而來,壓迫感極強,連枝不得不連連後退,直到背頂上白牆。
祝丞結望着她發燙的小臉,手指輕輕碰上她的,忍不住取笑她:“想什麽呢臉這麽燙?”
“才、才沒有想什麽。”連枝嘴硬,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下一秒,祝丞結雙手捧着她滾燙的臉頰,因為臉頰處的擠壓,她的嘴巴被迫撅起來,實在像只小白兔。
瞧她這樣子,祝丞結更樂了,輕輕在她嘴上嘬了一下。“別再這樣看我。”他把人擁進懷裏,惡意地抓亂她頭發。
連枝想推他,推不動。
“別動。”祝丞結聲音有些沉,“讓我抱會。”
鬧了她一會,祝丞結還是回樓上了。離開之前,他叮囑她晚上鎖好門,外面有什麽動靜也別出去。
連枝狠狠點頭,“放心啦,這個酒店環境這麽好,肯定沒問題的。”
祝丞結指指門鎖,連枝又把他剛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鎖好門,外面什麽動靜都不出去。”
祝丞結點點頭,這才放心走了。
“明天幾點起床呢?”連枝想起明天要去拍賣會,“需不需要準備什麽啊?”電視裏不是參加拍賣會還要穿禮服嗎?
“好好睡一覺就成。”不管面對什麽事,祝丞結都喜歡說,好好睡一覺就行了。
送走祝丞結,連枝便早早地就去洗漱,吹幹頭發以後,她沒着急睡覺。反而跑去行李箱面前,找找明天應該穿什麽,最後終于選定,暗暗誇贊自己出來一趟還好帶了好看的衣服,不然肯定後悔。
隔天連枝睡到自然醒,祝丞結提前在微信上聯系她,兩人約好一起去餐廳吃飯。
祝丞結在一樓等她,連枝換好衣服很快下樓。
電梯門開,連枝穿了一件針織紋理開衫,袖子和衣領都是黑色,而中間黑色系扣恰好分割了胸前大面積白色紋理,一條紐扣迷你小黑裙搭配一雙尖頭瑪麗珍鞋,夠簡單也足夠好看。
“今天……很漂亮。”祝丞結居然愣了幾秒,視線才重新回到她臉上。連枝只化了淡妝,抹了唇膏,一頭烏黑的長發微卷,垂在胸前。
被他盯着看,她還不好意思了,手勾着斜跨的鏈條包,從電梯裏走出來。
身後的人差點撞到她的肩,祝丞結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邊帶。
吃過早飯,祝丞結便帶她去拍賣地。
一般這種拍賣,都會先進行預展,讓潛在買主們對藏品有個近距離接觸。不然,摸都還沒摸過,怎麽知道是不是真的,怎麽知道該不該拍呢。
到了展區,連枝被眼前的各種書畫藝術品驚呆了,“擺出來的都是要拍賣的嗎?”
“差不多是這樣。”
“這麽多!”
“你喜歡什麽?”祝丞結問。
連枝一邊贊嘆一邊搖頭,“我就随便看看啊。”
祝丞結下意識勾唇。
“那位合作夥伴不是喜歡中國瓷器嗎?我們去看看瓷器吧。”連枝挽着祝丞結的手臂,輕聲說道。
“沒有其他想看的?”
連枝搖頭。
于是祝丞結就帶她到瓷器展區。
來往都是仔細查看藏品的潛在買主,有些甚至能對着一個小碗研究半天,左看右看用放大鏡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懂 。
來到瓷器展區,連枝眼睛瞬間瞪大——實在是太漂亮了!
成色模樣各有不同,都好看得不行。
“想不想拿手上看看?”
連枝眼冒星星,可轉而一想,“要是不小心摔壞了怎麽辦?”她眼看了旁邊的标價,把她賣了都賠不起。
“沒事,想看就看。”話落,他已經示意工作人員。
連枝小心翼翼地接過他遞過來的瓷器,認真端詳起來,雖然自己也不懂,但心情就還挺忐忑和激動的。
“謝謝。”看夠了,連枝立刻把東西還回去。這玩意兒在手上跟燙手山芋似的,生怕摔了磕壞了。
“那個合作夥伴不來嗎?”連枝扭頭問他。
祝丞結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冊子,上面刊載着這次拍賣的物品。連枝問這話的時候,他正在翻看上面的圖片。
“來看看這個,”祝丞結将冊子遞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小瓶子,“我們今天拍這個。”
“他指定要的?”
祝丞結默認。
連枝一看,500美金起拍,她飛速在腦瓜裏彙率換算,但她也沒有概念,不知道這個瓶子市場價多少。
不久,兩人便進了拍賣場地。
前面已經坐了不少人,祝丞結拉她到後排坐下,他把牌子遞給她,“待會你來舉。”
“好啊。”她還沒有過這樣的體驗,自然是高興應下這個小任務。
前面都是其他藏品,連枝就看個熱鬧,上面的拍賣師聲音高昂,情緒平穩又激動的,叽裏咕嚕像在念經。
“他在說什麽我為什麽聽不懂啊?”連枝允悲,聽力就此下線。
祝丞結湊到她耳邊,給她翻譯起來。
“我們要拍的那個小瓶子,上限是多少錢啊?”連枝問。
祝丞結給她比了一個數字。
“八……八百美金?”
祝丞結輕彈她的額頭。
“嗷——”她揉着額頭哀怨地盯他。
“這麽幫我省錢啊。”祝丞結笑着說道。
“那是多少?”連枝哼氣,八百美金也很多了好不好。就William那個人,八百人民幣都多了!
“八千刀。”祝丞結用唇形說。
連枝心裏想,瓶子起拍價才500刀呢,肯定叫不到八千刀那麽多。想着她又拿出手機,八千刀是多少人民幣來着?
很快他們的目标便出現了。剛才的身份是觀衆,看身邊的人舉牌,但現在出牌子的就是自己了。
拍賣人很快開始,叽叽咕咕說着數字。
連枝最讨厭聽英文數字,還得在心裏換算一下,才知道人報的是多少。
沒想到這小玩意兒還挺受歡迎,剛開始呢,前後左右就有不少人舉牌,價格也從500刀飛速攀上3K刀。
“這麽快?!”這完全在連枝的意料之外,真沒有幕後人在炒嗎?
連枝舉牌,拍賣人看到她,“3,200 dollars……”
內場又有人舉牌,同時線上還有人加入,很快将價格推到5K刀。
“不是吧,這個小瓶子這麽珍貴?全都搶着要?”連枝又舉牌。
祝丞結顯然沉得住氣多了。
場內有個大胡子白人似乎跟連枝杠上了,只要連枝一舉牌,他立馬跟上,連枝再舉,他沉默一瞬,又重新跟上。
氣氛逐漸焦灼,加上拍賣人澎湃激昂的背景音,似乎有種不斷push人加價的魔力。
價格很快來到7千刀,連枝無語,這距離他們的上限太近了。
此時線上加價,7500刀。
“還加嗎?”連枝轉過頭詢問祝丞結的意見,她激動又興奮的,仿佛被上面的拍賣師帶動了氣氛,生怕下一秒就被別人帶走了。
“你決定。”祝丞結全權委托給她。
可連枝覺得壓力大極了,萬一沒拍下來,萬一超過了八千可怎麽辦?
“不行,你快說,加不加,我聽你的!”連枝急切地說。
“都可以。”相比起來,祝丞結可太淡定了,一點沒被裏面的氣氛帶偏。“你決定就好。”
“七千五第一次!”
“七千七!”白人老頭又又又舉牌了。
連枝着急地語不成句,她輕推祝丞結的胳膊,可對方就是不給指示。“聽你的。”
連枝舉牌了。
“八千!”拍賣人激動萬分,繼續叽裏呱啦。
大胡子白人側過頭,朝連枝看來。
連枝忙移開視線,但轉而一想,她為什麽不敢看他,就看,必須看,于是連枝視線挪回來,也瞪回去。
大胡子覺得她表情好笑,聳聳肩,做了個請的手勢。
拍賣人落槌,八千成交。
還好,沒有超出八千的限額。
“拍到了!”連枝激動地握起小拳頭,終于松了口氣。
祝丞結捏捏她的肩膀,“辛苦了!”
他還好意思說!
“你剛才怎麽能不告訴我到底跟不跟呢!萬一超過了八千怎麽辦!”
祝丞結戳戳她圓鼓鼓的腮,“最後的判斷不錯。”
連枝打開他的手,“拍到了才說判斷不錯,沒拍到呢?”
“沒拍到,那就在加點錢。”祝丞結湊到她耳邊,“我看你舉得挺開心的,多花點錢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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