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賠我鼻子
當天下午,在霍銘的要求下,柳晔來到原主房間裏,準備收拾東西。
“我記得你來時就背了一個雙肩包。”被叫來幫柳晔拿行李的男傭小趙有點無奈,他大步走進去,站在六平米的小屋中央,左看右看,最後來到床前,扛起被子抱起枕頭,“我幫你把這個送上去吧!”
柳晔笑着向他致謝:“謝謝你,趙哥。”
這聲謝發自肺腑,倒不是因為小趙幫他扛被子抱枕頭,而是因為如果沒有小趙帶路,柳晔根本就不知道原主的房間在哪裏。
剛才孫先生問柳晔需不要需要人幫忙,柳晔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哪管那孫先生只是客氣地問問而已。柳晔不敢說他不需要,他可不想兩眼蒙瞎,在二樓亂溜達,然後被人詢問都住了這麽多天了,為什麽會忘記自己住在哪裏。
編造謊言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沒有原主的記憶,柳晔要小心翼翼,他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既然他已經代替了原主,他就要頂着原主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小趙出去了,空蕩蕩的房間內就剩下柳晔一個人。
柳晔先去找那個雙肩包。他的眼睛在房間裏掃了一圈,最後在床尾看到了一個藍色帆布雙層雙肩包。
柳晔走過去,一把将它提了過來。特別輕,裏面已經空了。柳晔拉開拉鏈,一層層地翻找,果然在裏層的內袋裏看到了兩張卡,一張身份證,一張銀行卡。
柳晔一屁股坐在床上,雙肩包扔在一邊,先拿起身份證看了看。
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和他原來的一模一樣,也就說原主今年也是十九歲,也是差三個月滿二十歲。柳晔撇了撇嘴,因為相貌相同,他對這個倒是有了事先準備,現在一見果然如此,所以半點也不會感到驚訝。
倒是這張銀行卡,柳晔嘆了口氣,曲起食指在那綠色的金屬卡片上用力地彈了彈,現在卡裏有多少錢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得拿着身份證去銀行一趟,辦理修改密碼業務。
好像網上銀行也可以重制密碼?柳晔不确定。但很快的,他又嘆了口氣,并且向後一仰,“撲通”一聲倒在床上。網上銀行要手機號嗎?要的話他還得去買部手機才行。
要買手機得用銀行卡取錢。他果然還是得先去趟銀行。
柳晔一手遮上額頭,心說看人家小說裏的穿書,剛穿進去就什麽都适應了,個個混得如魚得水,怎麽輪到他了,麻煩的事一堆一堆的。
可不是一堆一堆的嗎?
瞧這原主,背了一個雙肩包就被扔進霍家,可憐兮兮的。所以等霍銘恢複視力,他可以離開霍家的時候,他可絕對不會按照原主和他媽媽預想的那樣,乖乖地回去武家。而不回去武家,他就得離開這座城市。
到時候要去哪裏呢?
柳晔腦中浮現整個華國從北到南,從東到西,他所去過的,所聽到過的地方。
首先物價要便宜,其次風景要宜人,然後交通要便利,嗯……交通便利倒不必,如果是個小地方,而且是個麻雀雖小肝膽俱全的小地方,他可以一輩子呆在那裏,永遠都不出來。
“咚咚咚。”正當柳晔天南地方亂想的時候,敞開的門被人敲了三下。
柳晔見鬼似地從床上滾下來,吓得不清。
門外的人也被柳晔的這個動作吓到,摸着胸口說道:“柳晔,你幹什麽?見鬼了嗎?”
可不是嘛,我就是這麽以為的。柳晔暗搓搓地心想。他從地上爬起來,看向門口,揚起笑容:“趙哥。”
小趙從三樓下來,肩上手上都空了。“我說你躺床上幹什麽?”小趙有點不悅,“動作還不快點,霍先生還在上面等你呢。”
“哦。”柳晔應着,拿過床上的雙肩包,撿起身份證和銀行卡,一把塞回了原處。
小趙問道:“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他問得很沒誠意。
柳晔道:“謝謝趙哥,沒有了,你忙去吧。”
小趙點了點頭,再一次催促道:“那你快點。”說着轉身走了。
柳晔放下雙肩包,向衣櫃走去。
拉開櫃門,柳晔被裏面一套孤零零的夏裝驚呆了。再往下一看,一雙黑色的皮涼鞋孤零零地放在櫃子的最下方。
難怪原主背着一個雙肩包就來了,他就沒想過多帶幾套衣服嗎?現在已經八月底,再過一個月秋天就來了,天氣轉涼難道他覺得他能回武家拿?
柳晔開始後悔他把換下的那套夏裝扔醫院了。
他一把扯下挂在衣架上的短袖T恤和長腿運動褲,提了下面的涼鞋就往床上扔去。
再去桌子那邊看看,桌面上什麽都沒有,打開抽屜,也是空空如也。
柳晔:“……”
都什麽年代了,電腦平板等數碼電器是标配吧,原主他,什麽都沒有?
所以,原主就身上穿一套,背上背一套,帶着一張身份證和一張銀行卡,就這麽從武家過來了?
柳晔開始懷疑那張銀行卡裏其實一分錢都沒有,原主之所以帶在身邊,是因為武家給了他一張空頭支票,說只要霍銘複明,武家就往那張卡裏打錢,算是事後付給原主的報酬。
搞不好原主只帶兩套衣服過來也是武家要求的。武家其實是想,如果霍銘無法複明,那原主這個人,就與他們一點幹系都沒有了吧。
柳晔有點手癢,想揍人。他覺得之前對待原主的媽媽他實在是太溫柔,應該把她罵到原地自盡才對!
柳晔三兩下把衣服鞋子塞進雙肩包裏,走出門去把門帶上,然後向三樓走去。
第二次來到霍銘的卧房了。十幾個小時前那次是三更半夜,因為趕着瞧霍銘的情況,見他發燒了,又急着送他去醫院,所以根本就沒辦法将這裏看個清楚。
柳晔站在門口,門開着,他一邊探着腦袋往裏瞧,一邊在身邊的門板上輕輕敲了兩下。
霍銘靠坐在床頭,他手裏拿着一款收音機,剛剛換了頻道。
“進來吧。”霍銘說話的口氣一如他沒什麽表情的臉蛋。
“滋滋滋——”收音機裏響起雜音,但過不了多久,就吐字清晰語速極其快地冒出一連串英語。
柳晔眨了眨眼睛,懵逼。
霍銘沒動。
柳晔轉頭,發現剛才被小趙扛上來的被子和枕頭正整整齊齊地壘放在桌上。于是柳晔意識到一個問題,霍銘要他來這裏以便于随時照顧他,但是,他睡哪裏?
這個卧室比二樓原主剛才的那個大了不止一倍。中間靠牆的是一張大床,兩邊立着白色的床頭櫃。床左側不遠處有個頂天立地的書架,架子上有密密麻麻的各種各樣的書,右側空出來的地方則擺了一張頗具現代感的長桌,柳晔的被子和枕頭就放在這張桌子上,桌旁有六張椅子,兩兩相對地整齊地擺在一起。整個卧室很簡潔,很清爽,瞧着特別舒服。但就是沒有另外一張床鋪。
柳晔脫下雙肩包一手抓着将其垂在腿邊。
霍銘閉着眼睛聽那柳晔根本就聽不懂的英語新聞,一動都不動。
柳晔等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霍銘,我睡哪兒?”
霍銘倒沒讓他久等,很快就給了他答案。如果霍銘遲疑幾秒鐘,柳晔肯定會以為霍銘是故意在給他顏色看,雖然他有點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并沒有惹到霍銘。
“今晚你暫時先睡地上吧,”霍銘說道,“臨時決定讓你上來,沒辦法立刻就弄到床,孫康去訂了,明天才能運過來。”
柳晔下意識覺得想要張床還不容易嗎?別說霍家有錢叫商家随便調貨了,就講這山莊裏,沒人睡的床沒有兩張至少也有一張吧。
但霍銘說得如此一本正經,叫人覺得他不可能騙人。
他怎麽可能騙我呢?騙我對他來說有什麽意義?我跟他又沒什麽仇什麽怨。他肯定不會騙我。柳晔腦中是一連串的自問自答。
他想了又想,理智和感性最終全都選擇了霍銘。霍銘這個原書中終生失明最後還慘死的可憐人,他當然要相信他了。
“那你叫孫先生找人給我弄張涼席。”柳晔接受能力很強。
霍銘點了點頭。
柳晔見他不想說話,似乎需要專心致志地聽英語新聞,便自行走到桌邊,從下方拉了張椅子,坐下,安安靜靜地等着。
夕照的光從窗戶處斜射進來,混雜着空調的風,變得暖暖,它籠罩在柳晔身上,令累了一天睡眠不足的他昏昏欲睡,再加上有聽不懂的語言好似小鳥兒繞耳不絕叽叽喳喳,譜成一首萬能的催眠曲。柳晔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最後終于身體軟了,從椅子上滑了下去,蜷在地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霍銘突然意識到他聽不見柳晔的聲音了。他趕緊關了收音機,微微側耳,努力地傾聽。但卧室內空調極輕極輕地吹,卷動着被陽光包裹的涼風,悄悄觸動他的耳朵,使他耳朵發癢,好像沒了平日裏的靈敏。
“呵!”霍銘冷笑,帶着濃濃的怒意。然而這怒意裏又包含諷刺。
終于不裝了?
霍銘以為柳晔跑了。
一個打地鋪就吓跑了他?果真是無恥又自私的家夥,就這樣還想從他這裏撈到好處?
霍銘固執地認為柳晔重生後跑回來救他,是為了從他這裏得到相較于前世來說,更大的好處。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下去。前世在這裏住了一年,卧房內的每一處擺設他都一清二楚。無需拐杖,霍銘拖着步子慢慢地朝桌子方向走去。
那家夥最後的聲音是從那邊發出的,霍銘要去确認一下。或者那家夥在耍他玩?就為了取笑他瞧不見東西卻到處尋人的模樣?如果是這樣,那他可就失算了。
現在可不是前世他毫無抵抗之力的時候,他會讓他知道什麽是耍他的下場!
霍銘黑着臉,雙目雖然毫無焦距,卻滿是陰霾。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小心的,走過去,直到……
“!”霍銘腳下絆到了一個東西,這東西好像是某人的一條腿。霍銘重心不穩,直接砸了下去。
“哎呦!”柳晔慘叫,恰是睡得有些冷,夢中到處找被子的時候,突然一個硬邦邦的,暖呼呼的東西砸了下來,這東西壓在他身上,冷倒沒那麽冷了,就是剛才差點被砸死。
柳晔睜開雙眼。竟見霍銘趴在他的身上,臉上全是慌亂。霍銘想要站起來,他一只手撐在柳晔的胸口上,力道之大,令柳晔的肋骨差點被壓斷,人險些沒岔過氣來,幾乎白日飛升。
柳晔痛得一把按住霍銘的手,慌慌張想要把它掰開,想不到霍銘又一個不穩,再次砸了下來。這回,霍銘的牙齒磕到了柳晔的鼻子,軟軟的唇自然也貼了上去。
“哇——”柳晔的眼淚瞬間飙了出來。
霍銘愣住了。
柳晔也不動了,他真哭了,痛得直抽氣。
霍銘兩手按在柳晔耳邊撐起雙臂。
柳晔雙手捂住鼻子淚眼汪汪。
一上一下。時間緘默幾秒。
“你他媽搞什麽啊!!”霍銘徹底炸了,看不見的雙目好像在用盡全力瞪着柳晔,臉上是柳晔從未見過的怒容,仿佛早先他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全部都是裝出來的。
柳晔又驚又氣,他也炸了:“我就睡個覺我怎麽了?誰知道你突然摸過來!”一邊說着,一邊鼻子劇痛,痛得他以為自己鼻梁骨斷了,終究還是嗚嗚哭出來,“霍銘你賠我鼻子……嗚嗚嗚……你他媽的……”他也爆粗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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