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下碗面給你吃

柳晔是一個極其怕痛的人,他估計自己就算換成一具奧特曼的身體,這怕痛的體質也不會得到任何改善。

“你個王八蛋……”柳晔捂着鼻子越罵越委屈,“砸了我的鼻子,居然還兇我……”他一邊罵,一邊那眼淚不要錢似的拼命掉。

“你……哭了?”明明聽得很清楚,霍銘卻很不确定,過度的震驚令他忘記自己的惱火,好像剛才滿臉的怒容根本不存在,他喃喃開口,同時腦袋微偏,試圖再次捕捉住那不可思議的“嗚嗚”聲。

柳晔躺在地上紅着眼睛怒瞪他:“你起來!”

“你哭了。”這回霍銘确定了。

柳晔氣極,一掌用力推上霍銘的胸膛,氣道:“都叫你起來了,沒聽見啊!”

霍銘撐在柳晔上面,結實的身子一動不動。“你居然哭了。”他整個人像被浸在什麽味都有的醬缸裏,那表情複雜得根本沒法形容。

柳晔抹了把淚,捂着鼻子的手沒放開。“沒錯,哭了,怎麽的?”一個男人因為這種事情哭起來确實有點丢臉,但柳晔越想越氣,幹脆破罐子破摔,“鼻梁骨被撞斷了就不準我哭嗎?”

“鼻……”霍銘眉頭一擰,“怎麽可能。你這就鼻梁骨斷了,那我牙齒還會在嗎?”

柳晔吸了吸鼻子,試圖把眼淚憋回去,結果這一吸又痛得他龇牙咧嘴,氣差點沒順過去。“我鼻梁骨斷沒斷不好說,但你的牙肯定是鋼鐵做的。”柳晔又推了霍銘一把,“你還趴在我上面幹嘛,還不快點起來!”

再被柳晔這麽一推,霍銘才赫然反應過來。他急沖沖地滾到一邊,一屁股坐了起來。

方才兩人靠得太近,氣氛有點暧昧。細細回想,就算柳晔一直捂着鼻子,霍銘也似乎能夠感受到他的鼻息。那鼻息就像春風一樣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暖暖噴在他臉上。

意識到這一點,霍銘的雙頰莫名有些紅,但僅僅一秒而已,他的臉色就沉了下去,突然間有如暴風驟雨即将來臨那般,陰霾得可怕。

柳晔沒有注意到霍銘的樣子。他也坐了起來,低着腦袋把捂着鼻子的手挪到眼睛底下。

沒有流鼻血。

看來是他想太多了。痛歸痛,但沒那麽嚴重。

柳晔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一點。他看向霍銘,一個深呼吸,盡量心平氣和地問道:“你怎麽突然摸過來了?”

霍銘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問話。他右手撐着地,慢慢地站起來,兩手探出去,微微俯下身子在半空中摸了摸,看樣子似乎想确定一下桌子的位置,然後再回到他的床上去。

柳晔一見,連忙站起來,一把托住霍銘的左臂。

霍銘整個人僵住,接着,轉過身來,面朝着柳晔。“放手!”他的聲音讓人如墜冰窟。

柳晔吓得手立馬一松。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霍銘:“你又怎麽了?”不過話才出口,他就自問自答起來,“哦,我知道,你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你。可現在是特殊時期,你就不能克服一下嗎?等你眼睛好了,也就沒人會碰你了。”

霍銘:……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話聽起來怎麽像是,等你眼睛好了,也就可以孤獨終老了。

柳晔站在霍銘對面,等着霍銘的回答。他特別委屈,明明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偏偏理智告訴他這怒火不能像剛才一樣胡亂地發洩出去。

剛才他是氣急了,一時間忘記霍銘是個盲人。現在見到霍銘兩眼空空伸手亂摸的樣子,頓時就懊悔起來。

他真沒辦法對着一個盲人發火。

柳晔抿起嘴,鼻梁骨上一陣陣抽痛,痛得他眼淚差點又要飙出來。

霍銘臉色鐵青,忍耐似乎到了極限,終于,他一只手伸了過來,恰恰好按在柳晔的左肩上,五指一攏,一把揪起衣服,用力一扯。

柳晔被他扯得身子往前一傾,腳下連忙朝前跨了一步,這才堪堪停在霍銘面前。兩人臉對着臉,僅僅一個拳頭的距離,連呼吸都糾纏在一起。

柳晔心跳“砰砰砰”加快。

霍銘似乎想用那雙沒有光的眼睛瞪進柳晔的靈魂。“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他冷冷地問道。

“诶?”柳晔一怔。

“你究竟有什麽企圖?”

“诶诶?”

“在我面前哭,你當我是傻子嗎?”

柳晔呆呆的。

“回話啊!”霍銘怒道。

柳晔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腦中遲鈍得猶如生鏽的齒輪“嘎吱嘎吱”轉了好久,他才緩慢地明白過來。

“是不是……”他本想說“原來的柳晔讓你有什麽誤會”,還好人沒徹底傻掉,幾個字含在嘴裏硬是生生地吞下去,換成了,“前幾天我給你造成什麽誤會?”

霍銘眉頭一挑。

早前在醫院裏,孫先生的一番話,讓柳晔知道原主自從搬進霍家後,就沒照顧過霍銘。現在再細細一想,他們兩人一個三樓一個二樓,應當始終沒什麽交集吧,原主怎麽可能會突然像他這樣對霍銘熱情起來!

柳晔一拍腦袋。所以還是被霍銘懷疑了。幸好,他沒懷疑這具身體換了芯子,呃……一般人也懷疑不到這個。

柳晔幹笑了兩聲,解釋道:“之前是我錯了。我又沒做錯什麽,卻代替武藝軒被送過來,怎麽說心裏也會有點不爽對吧?但現在我想通了,至多三個月,等你手術複明後我就可以離開了,我幹嘛要給自己找不快樂呢?與其一個人呆着生悶氣,還不如好好地履行自己的職責……”

“職責?”卻是霍銘打斷了他的話,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柳晔拼命點頭:“沒錯,我決定按霍老先生要求的那樣,好好照顧你,這樣等到離開的時候,不說霍老先生,就說你,看在我辛苦一場的份上,也會給我點好處吧?”

“好處?”

“嗯嗯,”柳晔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乎已經暢想到美好的未來,臉上浮出笑容,“比方給點錢什麽的……”

他說得很直白。離開霍家後他肯定要離開武家離開海市,雖說沒錢他可以自己賺,但肯定會特別辛苦,所以,如果霍家能夠給他一筆可觀的酬勞,那可就太好了。

霍銘臉上出現片刻的呆滞,但不一會兒,他就冷哼一聲,放開柳晔。

霍銘轉身要離開,柳晔急急地拉住他的左臂,這回霍銘只頓住腳步停滞半秒,便随柳晔去了。

柳晔把霍銘送回床上。而霍銘才在床頭坐下,男傭小趙就送晚飯過來了。

柳晔在小趙的指示下,拿了折疊式小桌子放在床上,擺好飯菜然後伺候霍銘吃飯。

霍銘吃飯都是慢裏斯條的。柳晔問他想吃什麽菜,他只是一句“随便”,柳晔便胡亂地夾了些肉和菜放進他的碗裏,霍銘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吃得毫無表情。柳晔看得就不舒服。總覺得他沒吃飽,到晚上肯定會餓。

果然到了三更半夜,五指摸黑的時候,柳晔摸着已經消化得差不多的肚子,才剛從地鋪上爬起來,就看見霍銘已經靠坐在床頭了。

霍銘根本沒有睡。

白天在醫院柳晔休息得不好,老早就呵欠連連,但偏偏又要顧及霍銘聽財經新聞,便一直撐着,直到十點多霍銘說要睡覺了,他才高高興興整理好地鋪,關上燈躺了進去,沒過多久就呼呼大睡。

夜深人靜,柳晔均勻的呼吸聲非常清晰地灌入霍銘耳內,一陣又一陣,弄得他極其煩躁。

霍銘沒有抽煙的習慣,但這個時候他卻很想點根煙吸上兩口。

他靠坐在床頭,雙手疊放在大腿上,面朝着柳晔的方向。

嚴格來講,他跟柳晔并不熟。前世柳晔來到他這裏不過五日就被趕出霍家,再見面的時候,柳晔已經是霍铖的人,實際上,到死他都不知道柳晔長什麽樣子。

前世站在霍铖身邊的柳晔話不多,一開口便冷得像塊萬年沉冰,進入娛樂圈的他被粉絲稱為“冰山美人”。

這樣一個傳聞中的“冰山美人”,這一世竟然會因為鼻子被砸哭得稀裏嘩啦?怎麽可能!但聽起來倒像模像樣的,不愧是混跡娛樂圈多年的演員!

霍銘冷哼一聲。

還有,這家夥似乎在假裝不知道武家把他送過來究竟是讓他幹什麽的。

“履行自己的職責”?

這話他都說得出口?

他真是把他當傻子了!

霍銘牙齒狠狠咬了咬。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如果柳晔之前的話不是在撒謊,如果他真的想等他複明後拿一筆錢走人的話,那麽……或許……這家夥前世被霍铖背叛了?重生後心灰意冷,才會想到救他照顧他,最後全身而退?

真是這樣的話……

他這想得到美!

霍銘隐身在黑暗之中,臉上陰雲密布。

前世燒死他,重生後竟還想全身而退?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無論這一世柳晔會不會站到霍铖那邊,他都必須為前一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

“啪!”,燈突然亮起。霍銘陡然一驚。柳晔窸窸窣窣走動的聲音不斷響起。原來他竟陷入思索這麽久,連

柳晔早已醒來都不知道。

白熾燈照亮整個卧房,然而霍銘的世界仍然黑暗。

霍銘豎起耳朵,聽着柳晔走到自己身邊。

只聽柳晔笑道:“哎,我就知道你會肚子餓,餓醒了吧?我去廚房下碗面給你吃?我下面很好吃的。”

下、下面很好吃?

霍銘被柳晔的爽言爽語給驚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霍銘:老婆原來如此豪放!

柳晔:你他媽的思想龌龊!

霍銘:老婆什麽都不懂呢……

柳晔:我怎麽知道你們有錢人的世界居然會這麽邪惡!我只是來做護工的,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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