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霍先生派我來保護你
柳晔一到山下就去了游樂城附近的銀行,換完密碼後從裏面走出來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夏末的晨風有點涼,薄霧輕飄,擡眼望去,只見不遠的青山那邊,一輪圓日泛着金光暈染半個天空,光彩淡淡的,似乎不帶一丁點兒溫度。
一夜之間,似乎溫差變得好大。
柳晔冷得搓了搓光溜溜的手臂,然後把手伸進褲袋裏,掏出五張嶄新的百元鈔票。
上一回見到紙鈔還是年前老板娘發紅包的時候。距今七個月零十九天。
還好以防萬一向趙哥借了五百塊,柳晔苦笑。
昨天曾想過銀行卡裏可能會一分錢都沒有,但沒料到武家竟混賬到這種地步,居然整了四塊四毛四放在裏面,這還不如沒有呢!
不知道給原主開戶的是武家的哪一個,如果是兩兄弟中的一個,他還會嗤笑其一聲“幼稚”,而要是武家爸爸,那特麽就是神經病了吧!
柳晔抿了抿嘴,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最後在快要到分岔路口的地方看見一家不算太大的移動營業廳,走進去花了十塊錢買了一張最便宜的手機卡。裝機後,離開營業廳,站在外頭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看到一輛的士。
“去哪兒啊?”的士師傅四十來歲,人瞧着挺和藹。
“鳳山派出所。”柳晔坐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系上安全帶。
師傅一踩油門:“二百四。”
“什麽?”柳晔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才一個小時車程而已。
車子已經風馳電掣地開出沒什麽人的街道。
“二百四。”師傅笑呵呵地把價格重複了一遍,“剛來的吧?都這個價。這片地才開發沒多久,人氣都還沒上來,你也看到了,平時空蕩蕩,也就節假日人多點。”
柳晔指着計價表。
師傅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打開扶手箱,從裏面拿出一張粘了雙面膠的白紙,“啪”一聲将其貼在計價表上。
“……”
“游樂城專線公交車非周末非節假日,一個小時一趟。”師傅好心提醒,“剛剛才開走一輛。”
柳晔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吐了口氣。很好,一半的錢沒了。
師傅把車開得飛快,不過多時上了繞城高速。
“本來市價二百五,這不為了說起來好聽點嘛,便宜你十塊錢。”師傅看了柳晔一眼,一副“你賺到了”的表情。
加上買電話卡錢,剛剛好花去二百五的柳晔:“……”
确實很二百五,這個惡意滿滿的世界!
鳳山派出所很小,三層小樓,擠在兩棟高樓大廈中間,要不是車子停在門口,柳晔估計從這裏經過都不會注意到它。
下車後柳晔徑直走了進去。
大廳內超級繁忙,遷戶口的,辦身份證的,弄證明的,滿滿當當都是人。柳晔不知道恰好今天是這個樣子還是每天都如此。
問了門口在取號機那邊維持秩序的女民警,柳晔轉身出了大廳,從旁邊樓梯間進去,上了二樓。
二樓辦公區。
柳晔原以為可以看到前晚送他回鴻雁山莊的小民警,可萬萬沒料到,人才踏進門,第一眼瞧見的卻是一個頂着一頭紅毛身高至少一米九往上的壯碩男人。
“喲呵!”柳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發出這種笑聲。
“老子很忙的!”陳旭冬一拳砸在桌子上,對着那晚出警的中年民警怒吼,“你說那小子會來,人呢?老子等了将近半個小時!”
中年民警拿着本子在上面寫寫劃劃,聽他這麽焦躁,本想再勸兩句,可一擡頭,瞧見站在門口的柳晔,便朝那邊努了努嘴,說道:“瞧,他人不是來了麽。”
陳旭冬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柳晔……”他的五官都扭曲起來。
柳晔沖他笑了笑,擡起手打了一個招呼:“你好。”
“你好?”陳旭冬沒想到柳晔見到他竟會是這種反應,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就無可抑制地大怒起來,人像脫了僵的野馬,剎不住地朝柳晔撲過來。
站他邊上的倆民警眼疾手快,攔腰抱住他。
看這倆民警的熟練程度,顯然在柳晔到來之前,陳旭冬這個動作沒少做。
柳晔走過來,搬了張椅子坐在中年民警電腦桌前,看了陳旭冬一眼,問道:“他為什麽在這裏?”
中年民警放下手中的紙筆,拉開電腦桌下的鍵盤格,嘆了口氣,道:“這不是想讓你們當場和解嗎?”
柳晔沒明白。
陳旭冬試圖掙開倆民警的束縛,粗壯的長腿還奮力地朝柳晔這邊踹:“你他媽的神經病,多大點事居然報警,整個圈子都在嘲笑我們知道嗎?”
柳晔明白了。要麽是陳旭冬的爹,要麽是嚴赫的爹,向派出所施壓了。今早柳晔打電話跟派出所說他會過來做筆錄,派出所就跟陳旭冬家聯系,陳旭冬被他爹逼着來派出所一趟。
因為這種事情雖然立不了案,但只要柳晔咬着不放,也夠他們煩上一陣的了。雖然不會掉肉不會出血,可在圈內會非常丢臉。畢竟哪有人開個派對會開到警察上門的。
中年民警打開文檔,做好碼字的姿勢:“你說吧,前晚發生了什麽事?”
陳旭冬鬧了一陣消停了,氣呼呼地站在離柳晔五米遠的地方,倆民警隔在他們中間。
柳晔整理了一下語言,說道:“嚴赫要出國,開了個趴……”
結果話沒說完一句,邊上的陳旭冬就諷刺道:“沒請你。”
三個民警斜了他一眼。
中年民警十個指頭在鍵盤上“噼裏啪啦”按得飛快。“繼續。”他對柳晔說道,示意柳晔不要理會陳旭冬。
“我想朋友一場,總該去送送他吧,就過去了。”
陳旭東“哼哧”一聲諷笑。
柳晔停頓一下,一手指向那個礙眼的紅毛:“想不到他就把我扔下水了。”
中年民警手中的動作停下來,他皺了皺眉頭:“說具體點。”
柳晔根據前晚所聽見的零零碎碎的話語,半是推測半是編造:“大概因為我說我小時候落過水,有點怕水吧,他就故意把我扔進游泳池,想看我會不會淹死。”
“你他媽的!”陳旭冬忍無可忍,“是誰說自己有恐水症,結果在泳池裏裝死,又突然間游出來的?”
“被你扔下去後,我腿抽筋了,差點淹死知道嗎?要不是求生欲望強烈,我可能就交代在那裏了。”
陳旭冬蹬着怒目跳了起來。“警察,警察同志!”他指向柳晔,氣得聲音都在顫抖,“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麽明顯的謊話!這個神經病在報假警!”
柳晔眉頭一挑,不說話。
中年民警按着眉間,一副想吐血的樣子:“我說你們這些有錢公子哥啊……”
“我沒錢。”柳晔飛快地說道。
中年民警話被打斷,剩下的字含在嘴裏擰着眉頭半天吐不出來,好一會兒,他揮了揮手,“行吧,行吧,”他問柳晔,“這件事你想怎麽解決,刑事立案是不可能的,只能按民事糾紛來處理。”
“我也沒什麽要求,”柳晔把一開始就想好的話說出來,“只希望他公開向我道歉,寫文字,拍視頻,發微博,發朋友圈。”
“你做夢!”陳旭冬臉紅脖子粗,要是再被刺激下去,估計給他一根火柴棍他就能炸掉整個派出所。
“年輕人,”中年民警又是一聲嘆氣,“火氣不要那麽大嘛。小林,讓他到邊上去坐坐。”
“我去……”
“這裏是派出所。”叫小林的年輕民警看來對他已經是忍無可忍了,協同另一個民警把他“請”到了一邊。
中年民警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蹙着眉頭編輯文檔。
柳晔安安靜靜坐在他前面。
陳旭冬靠牆坐着,牙齒磨了又磨,惡狠狠的:“柳晔你給我等着!”
沒過多久,中年民警編輯好了文檔,連上打印機,幾秒過後,一份白紙黑字的筆錄就打印了出來。
“來,這邊簽個字。”中年民警從打印機處拿下筆錄,連同一只黑色水筆遞到柳晔手裏,指着下方空白位置說道。
柳晔“刷刷刷”簽上大名。
中年民警又打開印臺,示意柳晔在名字和日期處按手印。
柳晔照做。做完後他站起來,問道:“我可以走了吧?”看都沒看那陳旭冬一眼。
中年民警第二次按了按眉間,朝陳旭冬看去。
陳旭冬也站了起來,兇神惡煞。
“你可以走了。”見陳旭冬這個樣子,中年民警無奈地對柳晔說道,“有什麽情況我們再聯系。”
柳晔點了點頭:“三天後他要是還沒向我公開道歉,我就再來一趟。”
“你!”陳旭冬又要撲過來。
“趕緊走,趕緊走!”中年民警受不了。
柳晔大步出門,頭也不回。
“他媽的他憑什麽那麽嚣張?!”身後傳來陳旭冬的咆哮,“武家的繼子,被送給瞎子的廢物!”
憑什麽那麽嚣張?柳晔摸了摸鼻子。就憑原主所謂的親情束縛不了他,就憑他現在暫住霍家沒人敢沖進去把他綁起來打一頓。
好像有點狐假虎威了,柳晔暗搓搓地想。莫名其妙便樂了,嘴角彎起來傻笑了半天。
出了派出所大門,站外邊雙手放在褲袋裏稍微想了想,柳晔放棄了打車的念頭。手頭上就剩二百五,要省着點花。本來說銀行裏取了錢,就還趙哥,但眼下這種情況……
回去向霍銘借錢吧,看在他一分不要免費給他做護工的份上,他應該會借他的……吧?
柳晔有點不确定。畢竟原主是作為車禍補償送進霍家的,以此來抵消霍老爺子對武藝軒的懲罰。
柳晔抓了抓頭發,郁悶地向路邊的公交車站點走去,不過人還沒走到那裏,他腳下就轉了個方向,朝遠處一家已經改為水果攤的報刊亭跑去。
得先換點零錢。
“在那!是他!”然而人還沒跑到報刊亭,一個沙啞的男聲就在右前方響起,緊接着,四個地痞流氓打扮的小夥子呼啦啦自那個方向地朝他沖來,手裏拿着鋼管!
柳晔止住腳步。
“給我打!”還是那個男聲,出自于兩個手臂都是紋身的壯碩男子。
柳晔呼吸一窒,這些人是沖着他來的!
柳晔扭頭就跑,連這些人長什麽樣都沒細看。
派出所就在不遠五百米處,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人膽兒肥啊!柳晔不得不聯想到剛才陳旭冬那可惡的嘴臉。
快快快!
柳晔飛奔,心都快從嗓子眼裏掉出來了。這四個家夥人高馬大,手上還抄着東西,他要被逮到可能連命都會沒了。
“跑,我叫你跑!”那些家夥裏大概有個跑步健将,柳晔還沒跑出百米,他就從後面追了上來,一手抓住柳晔的肩膀。
柳晔條件放射地轉身給了他一拳,恰恰好砸在他的下巴上。
“我cao你媽!”跑步健将下巴吃痛,揮着鋼管就朝柳晔砸來。
柳晔險險躲開,擡腳踹向他裆部。
蛋碎的聲音。
鋼管落地。這家夥捂住裆部弓下身子哀叫起來:“嗚……”
解決掉這家夥,柳晔還想跑。可是來不及了,另外三個已經追了上來。
柳晔被重重地踢了一腳,“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不是挺能打的嗎?”
“你丫再來啊!”
柳晔蜷着身子,護住腦袋。三根鋼管先後朝他身上招呼過去……
“找死啊!”鋼管還沒砸下來,突然一個聲音吼起,緊接着,有人飛腿過來,踹在手臂全是紋身的惡漢身上,惡漢被踹飛兩米。
“誰?!”圍着柳晔的人動作一滞,大吃一驚。
短袖襯衫的三個漢子不知打哪兒冒出來,肌肉結實,瞧起來個個練家子。
握着鋼管的惡徒你看我我看你,僅僅不過幾秒,就扔了鋼管,轉身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包括方才捂着裆部的那個家夥和被踹飛在地的紋身大漢。
“你們兩個,追!”救了柳晔的人當中,有一個人連連指了兩個方向,示意手下追去,自己則彎下腰扶住柳晔,“你沒事吧?”
柳晔話都說不出來了。
雖然只是腹部被踹了一腳,但以他怕痛的體質,那痛感簡直像一張密密的網,把他全身每個細胞都死死扣住,扣到要爆掉為止。
“我叫救護車!”那人還以為柳晔怎麽了,掏出手機就要打120。
“別……我、我沒事。”柳晔吃力地說道,臉色白得難看,他露出一個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的笑,“我、我就是疼的。過一會兒就沒事了。謝謝你!”
“不客氣。”那人說道。
柳晔扶着他站了起來,一手捂住腹部龇牙咧嘴地喘了幾口氣,然後看着那人問道:“我要去趟派出所,你能過去幫我做個證嗎?”
“沒問題。”那人點了點頭,看向不遠處的鳳山派出所,“不用你說,我也會過去的。”
此時派出所內,中年民警正在苦口婆心地給陳旭冬做思想工作。
“不就道個歉嗎?不痛不癢的。道了歉一了百了,你爸也不會再逼着你來我們派出所,你的零花錢也有了,這不是很好的事。”見陳旭冬雙眉豎起,差點要打人的模樣,中年民警兩手一攤,“你想問我為什麽會知道你被扣零花錢的事,這就要問你爸了,他在電話那頭吼你的聲音我們這整間辦公室都聽得見。”
陳旭冬胸口一起一伏,惡狠狠地瞪着他,就是一個字不吭。
沒過多久,敞開的門被柳晔敲響。
裏頭的人愕然看過來。
柳晔慢吞吞地走進去,後面跟着救他的人。
“你這是……”中年民警看着柳晔走到他面前,滿臉不解。
而陳旭東則不可置信,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要報案。”柳晔冷冷地瞥了陳旭冬一眼。
“報案?”中年民警不知想到哪裏去,一副頭大的模樣。
“對。”柳晔扶着椅子坐下,“我才走出派出所不久,就有四個壯漢拎着鋼管要揍我,要不是這個人幫忙,我估計已經橫死街頭了!”
“什麽?!”整間辦公室,手頭上有活沒活的,所有的民警全部大震,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柳晔看向救他的人,指着他一臉嚴肅地說道:“他可以作證。”接着,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特別不好意思,“呃……抱歉啊,剛才只想着回派出所報案,忘記你叫什麽名字了。請問恩人名叫什麽?”
始終充當背景板,直到柳晔提及他才有點表情的男人聽到柳晔的話,頓時震驚了,眉毛仿佛都驚得飛了起來,他難以理解地看向柳晔:“你問我名字?你不是認識我嗎?我是霍先生的人,五天前你來霍家的時候,我還跟你自我介紹來着,我叫陳磊!霍先生看你出門,派我過來保護你!”
“!”柳晔瞳孔地震,這回輪到他驚得無法言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起先
霍銘:磊子,你這個滿腦袋石頭的家夥,救人就救人,能不能不要随便加戲?我哪句話說我派你保護他了?!
後來
霍銘:幹的好,磊子,給你加雞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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