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摸臉

一雙溫潤的大手碰到了柳晔的臉,手掌很寬,手指很長,帶着一種淡淡的,柳晔說不出來的男人味道。

柳晔極其坦然,人蹲在霍銘面前,閉着雙眼,一動沒動。

那雙手頓住了,似乎它們的主人沒有想到這麽快就會觸摸到這張青春的臉,幾秒過後才慢慢地游動起來,十指微張,先從額頭開始,指腹輕輕地劃過了眉間。

長而密的睫毛,細而翹的眼角,挺而立的鼻梁,還有軟軟的可以讓人想象出在微笑的雙唇。

霍銘咽了咽口水,喉結不經意地滾動了一下。他的手指在柳晔唇上停了好幾秒。

那唇,又濕又暖,仿佛帶着一股電流,通過接觸的指尖,刺激進他的心裏。

“撲通、撲通!”霍銘的心堅實有力又比平時更為劇烈地跳動着,他幾乎可以聽到這種跳動聲在耳朵裏轟鳴。

“!”他突然一驚,猛地收回了手。

柳晔感覺到唇上的手指離開了,便睜開了眼睛。

“怎麽樣?能不能想象出我的樣子?”柳晔笑嘻嘻的。

霍銘神情有點躲閃,不過由于他雙目無光,是個瞎子,柳晔看不出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你……”霍銘深吸了口氣,“确實長挺好看。”

“哈哈哈——”柳晔不覺就笑歪了去,整個人倒在一邊半天才爬起來。

霍銘有種牙疼的感覺,他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你也挺好看的。”笑過後,柳晔對霍銘說道。

霍銘嘆了口氣,站了起來,伸出雙手摸索着向前方走去。

柳晔也趕忙站起:“你要去哪裏?”

“上廁所。”霍銘說道。

柳晔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手扶他。

“不用了。”霍銘不要他幫忙,“我自己的房間,我很熟。”

柳晔頓時又像被人刺中傷心處一樣整個人癟了下來,剛才那開心的傻樂仿佛昙花一現。

“對不起。”柳晔又向霍銘道歉。

霍銘止住腳步,終于重重地捏了捏眉間,不再簡單的四個字“不關你事”敷衍他,而是耐心地開導道:“誰都想不到陳旭冬竟然會在那個時候派人過來當街行兇,他犯的罪,跟你沒半點關系,何況……我這不沒受傷嗎?反而你為了救我……”

霍銘說不下去了,嘴裏又是一陣發苦。他撇開柳晔,腳步略急,匆匆地向衛生間方向走去。

他思緒混亂,腦中一片狼藉。

他摸了柳晔的臉!

他竟然真的摸了柳的臉!

現在霍銘只想趕快躲到衛生間去關起門來自己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

他這個前世被柳晔燒死,帶着濃濃恨意,為複仇而重生的人,居然用指腹一點一點地摸過仇人的臉,在腦中一筆一劃勾勒他的模樣,甚至最後起了旖旎的心思,暧昧地将手指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天哪,他已經瘋到無藥可救了!

霍銘準确地走到衛生間門口,伸出雙手,摸到門板,一手抖抖索索地滑下去,抓住門把手,開門進去,然後,“咔噠”一聲,将門關上了。

柳晔走到衛生間外面。

裏面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霍銘,”柳晔看着門板,“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覺得特對不起你。你看吧,我是被送過來照顧你的,雖說到目前為止沒拿到一分工資,咳,我收回這句話,你好歹也借了我五萬塊錢……咳咳走題了,我是說我現在受傷了,根本就沒辦法再照顧你,這讓我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衛生間裏的水聲停止了。

“呃……所以,”柳晔搔了搔頭,“我覺得我還是暫時先搬出你房間的好。在這裏,我不但不能照顧你,自己都是一個大麻煩。”

說完這話後,柳晔頓了頓,但衛生間裏的霍銘沒有回話,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柳晔便就繼續說道:“要不你讓趙哥先搬上來照顧你一個月吧。你別誤會,我絕對不是嫌累借故想要跑下去休息,照顧你真不累,我不知道其他的盲人是怎麽樣的,但至少在我看來,你算是特別會自理的了,我只是暫時搬出去一個月而已。”

柳晔說完後,又停頓了。這一回,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他心想他是不是太看重自己了,言語間都在告訴霍銘,他知道他很需要他,他離不開他。

柳晔很尴尬。如果撥個鐘就可以讓時間倒流,他肯定要撥回前一分鐘,讓自己把剛才說出來的話全部吞回去。

正是柳晔臉上熱辣辣的時候,衛生間的門“唰”一下開了。

霍銘出現在門口。他臉色不太好看:“你說你要搬回二樓去?”

“啊……是。”柳晔怔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他意識到霍銘好像不太高興。

“你說你自己都是一個大麻煩,覺得沒法照顧我所以特對不起我,那麽你搬下去後就覺得對得起我了?”

霍銘為什麽能把話說得這麽有道理,柳晔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

“說不出話了?”霍銘嗤笑了一聲。

“沒,”柳晔反應過來,“我這不是覺得自己在這裏會給你造成妨礙嗎?”

“造成什麽妨礙?”霍銘問道,“吃飯擺盤什麽的傭人可以做,你唯一要做的也就伺候我洗澡吧,少了一只手沒法扶我進浴缸?還是說你自己都需要一個人幫你脫衣服脫褲子?”

霍銘這話一出,兩人竟都沉默了。

“脫褲子倒不需要……”半晌,柳晔開口,嘴角扯了扯,有點哭笑不得,“脫衣服就好像……”

“……”霍銘嘴角也扯了扯,好一會兒,他揉了揉太陽穴,“要換衣服的時候,你按床鈴把小趙叫上來吧!”

“……好。”霍銘都做出讓步了,柳晔還能說什麽。

不對,做出個屁讓步啊!

“所以,”柳晔直勾勾地看着霍銘,極為不解,“霍銘你幹嘛非得把我這個廢物留在你房間裏?”

霍銘伸出手向前摸了摸,示意柳晔讓開:“原來一個肩膀打了石膏就是廢物,那麽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在影射我是廢物中的廢物?”

柳晔瞪大眼睛,看着霍銘摸索着朝他的床鋪位置走去。“我、我、我像是那種人嗎?”他不敢相信霍銘居然這樣說他。

“不像。”霍銘頭也不回,“就是人像個傻子。”

柳晔眼睛瞪得更大了,手指指着自己,張着嘴半天沒發出一個聲音。好一會兒,他将手放下,想了又想,才發現霍銘根本就不想回答他先前問的那個問題。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兩三步追上霍銘,走在他身邊,問道:“所以說,是因為你已經習慣我了對嗎?”

霍銘雙手放在身側,重重地捏了捏,沒有說話。

“我就知道!”柳晔一副了然的模樣,他搖着頭,“你就是有肌膚接觸障礙症!哎我說霍銘,你這樣下去不行的,萬一以後你遇上了喜歡的人,難道要跟她進行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

“閉嘴!”

柳晔迅速閉嘴,乖乖地走到邊上。

霍銘坐回自己的床上,深呼吸。

“霍銘,我還是覺得不行。”柳晔突然又開口。

“……”

“我真不能吃白飯,要不你給我找點事做吧!”

“留在我身邊就是你應該做的的事。”霍銘已經不太想理柳晔了。

聽起來挺感人的一句話,卻被霍銘說得硬邦邦沒有任何感情,柳晔不疑有他地同情道:“霍銘,你的肌膚接觸障礙症真的特別嚴重,有必要的話我認為還是應該找醫生……”

“按鈴!叫飯!”柳晔可以聽見霍銘在磨牙。

“哦。”他摸了摸鼻子,轉身按鈴,但又不死心,“你這是諱疾忌……”

“柳晔!”

“我不說了。”

肩膀骨裂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情,沒日沒夜痛得叫人生不如死還另說,最讓人讨厭的果然是洗澡換衣的時候。

沖水洗澡是別想了,每回柳晔只能在把霍銘單手扶進浴缸後,自己搬張小凳子坐在不遠處,拿着濕布把身子擦一擦。想到整整一個月都得這樣,他就幾乎可以預先聞到自己鹹魚一般的味道。

特慘!

造成他這種慘狀的罪魁禍首在事發五天後就被公安機關公訴了。陳旭冬被送上了法庭,在此之前,柳晔想都沒想過這家夥會有這樣的結局。

畢竟早前他只要他道個歉而已,派出所那邊卻一直都沒有聲音,顯然被他那有錢的爹給找人施壓了 ,但儾枌這回事情鬧得這麽大,他爹再有錢再有人脈也無濟于事。

當然,事情鬧大的主要緣由還是因為陳旭冬惹到了霍銘。

霍家大少爺當家被人追打,霍家這邊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的。

街道上的監控錄像雖然沒有傳出來,但街邊路人拍的視頻卻傳到了網上,陳家一開始找網站删視頻,但霍家更財大氣粗,結果陳家非但沒有删掉視頻,反而要求別人删除視頻的交易記錄卻流傳了出來,陳家被罵得狗血淋頭,股價一路暴跌。陳父再想如何保住他這個兒子,股東們也是不答應了。

“那六個歹徒收了兩份錢,除了陳旭冬要求弄廢柳晔一條腿外,另一個就是要打死你。”

就在陳旭冬被送上法庭的這一日,蕭思琪和陳磊早早地來到鴻雁山莊,一是為了向霍銘報告那一日上午在拍賣行,下午在街道發生的兩件事情的後續情況,二是為了待會兒陪霍銘去霍氏進行職務交接。

拍賣會已經結束,霍銘這總經理的位置,是必須讓出去了。

霍銘坐在書房辦公桌後面的轉椅上,輕輕地轉了轉椅子,臉上浮出了然的諷笑。

“雇他們打死你的幕後黑手……”蕭思琪頓了頓,有點頭疼地捏了捏太陽穴,“警察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調查出是一家半年前破産的小商戶戶主,說是因為怨恨你害他破産,所以報複你。”

“呵!”霍銘一聲嗤笑。

“還有早上拍賣行那邊的事情,”陳磊接着開口,“喊口號污蔑你的村民,以及挾持柳晔的那個男人,都是被雇來的。”

霍銘挑了一下眉頭,這回倒有點驚訝了,“連挾持柳晔的那個家夥都是被雇來的?”

“是啊,據說談判專家當時就看出來了,他情緒很穩,沒有殺人的欲望,也虧了這樣,遠處的狙擊手才沒幹掉他。”

霍銘聽完,不禁哈哈哈笑了出來,說道:“想不到因為演技差,還能撿回一條命,話說回來,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呢,竟然要錢不要命,接這樣的活?”

“可不是嘛,下午那六個歹徒也是要錢不要命的,但偏偏就是有這樣的人。”蕭思琪接口道。

但是霍銘已經沒有在聽她的話,他自己說完後,就陷入了沉思,然後嘴角諷刺地勾了勾,心想不知道柳晔是否知道挾持他的男人是霍铖雇傭來的,根本就不會殺他。

可這樣想完,他又轉念一忖,心說就算柳晔知道那個男人不會殺他又怎樣,那男人終究傷了柳晔,柳晔那麽怕痛!

霍銘擡手按住太陽穴。他快給滿腹矛盾的自己搞精分了。

自從那日摸了柳晔的臉後,他滿腦袋裏都是柳晔,連做夢都是他。不是以前那種他冷笑着無情燒死他的噩夢,而是甜甜的他拿着雞蛋花對着他笑的美夢。

他甚至在夢中浮出柳晔的臉,那張臉就是他一邊仔細地撫摸一邊認真地勾畫出來的,宛如柳晔真的就長那樣。

“銘哥你怎麽了?”陳磊看向霍銘,覺得霍銘特別奇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展顏。

蕭思琪也盯着霍銘:“是不是在懊惱不知該如何讓真正的幕後黑手現行?”她問道。

霍銘這才發現自己失态了。他放下手,平複了一下情緒:“沒什麽。”

“萬叔,你把這些花剪下來,我給插起來,放霍銘房裏去。”書房的窗戶敞開着,早晨的微風不但吹進來秋的涼意,也送來了柳晔的聲音。

柳晔左肩打着石膏,正呆在下面花圃裏跟園丁老萬說話。

蕭思琪看見霍銘的臉轉向了窗外的方向,便又問道:“柳晔會插花?”她挺驚訝的。

“不知道。”霍銘回答。他确實不知道,平時柳晔都跟他在一起,他基本沒讓柳晔離開他一步,今天還是因為蕭思琪和陳磊過來,他才打發柳晔随便在山莊裏轉轉。

除了上回采來了雞蛋花,柳晔好像都沒什麽機會到下面的花園去弄花草。

現在想想,好像柳晔早就跟老萬說過他要幫他打理花園。

“這可好,”蕭思琪笑了起來,“等會兒我問問柳晔,如果他會插花的話,我想向你借他幾天,我朋友剛好開了個花店,缺人手,工資方面不會少他的。”

“不行。”霍銘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這拒絕速度之快,令蕭思琪和陳磊一齊愣了一下,兩人互相看了一眼。

“為什麽不行?”陳磊快人快語,對霍銘“渣男”本質的不滿令他一下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銘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麽能讓柳晔一直呆你身邊給你打白工,你給了他什麽?”

他沒敢把“騙身騙心”四個字說出來,只把話講得委婉一點,他怕那四個字說出來後,霍銘惱羞成怒,一拐杖敲死他。

“是啊,”蕭思琪也勸道,“柳晔是成年人,總得有自己的事做,你這樣把人囚禁在身邊總不好吧?”她也說得特別委婉。

霍銘皺了皺眉頭。這兩人的話聽着都沒問題,但怎麽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但因為涉及到柳晔,柳晔偏偏是他這些天來心裏矛盾與煩躁的根源,他便揮了揮手,道:“你們別說他了。你們不懂,我得把他放在身邊。”

蕭思琪和陳磊又互相看了一眼,既然霍銘都這态度了,他們也不好說什麽。但他們都懂,霍銘堅持把柳晔放在眼皮底下,無非就是怕柳晔偷聽到了什麽,知道了他的機密,跑去跟霍铖通風報信。

他們不明白的就只有一點:為什麽霍銘會堅定不移地認為柳晔是霍铖放在他身邊的間諜?

若霍銘知道他二人的想法,肯定會無語凝噎。他現在其實已經不知道為何非得把柳晔放在身邊了。

怕柳晔偷偷跟霍铖聯系,沒有錯!

然而這種怕似乎是兩方面的。一是如蕭思琪和陳磊所想,他怕柳晔偷偷弄到了他的機密,內心裏還是放不下霍铖,終究反悔,悄悄說與霍铖聽。二則是,他竟隐隐地害怕這種事情發生,他不希望現在的柳晔背叛他!

這在以前,是他完全不能相信的。

對柳晔,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見二人沉默,霍銘也過了好久才重重地嘆了口氣,為了讓他們不再講到柳晔,他回答了剛才蕭思琪提到的那個問題:“幕後黑手是誰,你們早就知道了,我也不藏着掖着,霍铖,那個人渣,我肯定不會讓他一幹二淨地摘出去,他做了那麽多見不得人的事,那麽就必須受到相應的懲罰!”

霍銘恨意十足,說得斬釘截鐵。

然而蕭思琪搖了搖頭說道:“可是連拍賣行的事都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霍铖在幕後搞鬼。雇傭那些人的人已經被抓了,是當初害你車禍失明的那班人幹的。”

于是,霍銘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朝向陳磊,說道:“磊子,你跟歐陽聯系,叫他好好查一查王啓南這個人,還有,林家那個小纨绔,林炜亭!”

作者有話要說:

柳晔:聽,風在呼嘯,帶來了你快被抛棄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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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寫了六千多字,覺得不太好,還是删了,所以就這樣吧,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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