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朋友(已修)
天氣悶熱得要命,空氣好像凝住了,老師的講課聲越發使人昏昏欲睡。課程過半,老師轉身播放投影那幾秒,祁景琛閉上了眼睛。
淺眠狀态下他很少做夢,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場不超過十分鐘的小憩中,祁景琛做了一個短暫卻真實的夢。
夢境最初是一片空茫的白,他聽見沈則鳴的聲音從不太遠的地方傳來,帶着濃烈的情緒,沈則鳴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祁景琛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這是上課之前,沈則鳴固執、警惕地看着他,問出來的問題。
也許是在夢裏的緣故,祁景琛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直至那片空茫消退,露出原本的模樣——沈則鳴家。
還是那間不大的客廳,牆上挂着老舊俗氣的裝飾畫,紅木材質的沙發,盛娟拉着他坐在這頭,和另一頭的宋岚有說有笑。
祁景琛讨厭任何社交,因為很多時候他必須要藏起一切惡劣念頭,僞裝成一個合格的正常人。
原本以為這樣無聊透頂的談話要持續一整個下午,直到沈則鳴出現。
沈則鳴并不出衆,單拎出人群都沒法第一眼注意到。他身形瘦弱、膚色蒼白,發梢蓋住眼眸,叫人看不清表情,低頭站在宋岚面前的樣子有些怯懦,整個人陰郁且沉悶,看起來很好欺負。
房子沒有玄關,大門和沙發緊挨着,門嘎吱一聲響,沈則鳴背着書包走進來,矮身扶住鞋櫃換鞋。聽見宋岚喊他,沈則鳴動作微頓,而後快速穿好拖鞋,轉身看人。
對視那幾秒,祁景琛極輕地皺了皺眉。
那雙眼睛瞳仁很黑,眼型也很漂亮,看人的時候卻有種呆滞麻木感,透着一股死氣,好像天塌下來都掀不起什麽波浪。
聽完宋岚講話,祁景琛依言跟着沈則鳴去他房間。他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看着沈則鳴垂眼打開衣櫃,從最底層翻出一本破破爛爛的本子,小心翼翼捧到他面前。
這一瞬間,沈則鳴的眼睛裏是有光的。
祁景琛低下頭去看,本子很舊了,書角卷起,貼着一堆花花綠綠的卡通人物,很是幼稚。
但沈則鳴顯然把它當寶。祁景琛心念一動,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安靜地看着本子的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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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流逝,兩分鐘過去,他再擡眼,沈則鳴眼裏的光滅了,再次死氣凝滞。
可是當他伸手接下,笑着誇獎本子好看的時候,那束光又亮了起來,像是驀然有了神采。
畫面一轉,眼前是沈則鳴攥着破破爛爛的貼畫本,質問他為什麽扔掉的場景。
這一刻的沈則鳴,眼裏是沒有光的,可他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死氣,好似有什麽東西碎了。
祁景琛知道,那是一種希望被打破後的絕望。沒有什麽比這更無望。
不可否認,他享受這種感覺,逗狗似的。
但還遠遠不夠,他想要更多。
有那麽幾秒,那些抑制在僞裝底下的東西像瘋狂生長的藤蔓,在他心裏遮天蔽日。
夢境的最後,祁景琛站在鏡子前,而沈則鳴站在他旁邊,眼裏還是成團的死氣,但看向祁景琛的眼神,多了點別的東西。
下課鈴響,祁景琛睜開眼睛,一轉頭就對上了沈則鳴戒備的目光,他突然有些煩躁。
“我最後問一次。”沈則鳴依舊瞪着他,“你到底要做什麽?”
頓了頓,他撇開視線,眼神停留在祁景琛的手指上:“為什麽突然……”
祁景琛笑了,心情莫名舒暢起來,“突然向你示好?”
沈則鳴低低地“嗯”一聲。
“那是因為我想成為你的朋友。”
沈則鳴一下呆住。
“之前我的有些行為很差勁,我向你道歉。”祁景琛接着說,“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像忽然變了個人,那些頑劣的、惡意的東西全都收斂幹淨,好似從沒出現過。沈則鳴擡眸,祁景琛的眼神是那樣真誠可靠,他掐了下手心,偏開頭沒有回答。
。轉眼到了周五,憋了一整個期中考試周的學生們又活絡起來,關系好的都湊在一塊兒想着周末怎麽放松。祁景琛人緣不錯,好幾撥小團體都跑來問他要不要加入,只是無一例外都被他客客氣氣地拒絕了。
送走熱情過頭的同學,祁景琛看了看沈則鳴,正打算說話,就被楊天峰拽着出去打球。或許覺得這樣不太禮貌,哪怕沈則鳴根本不看他,他還是沖沈則鳴抱歉一笑。
看祁景琛走了,沈則鳴把眼睛從書本上挪開,遠遠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那天說開之後,沈則鳴想了很久,仍舊想不通祁景琛變化的緣由,做朋友的借口太過牽強,他不相信。可祁景琛又實在對他很好,那張協議上列過的事,他基本照做了。
沈則鳴挑不出錯處,也不能理解祁景琛在想什麽。
不過這件事不是眼下應該重點關注的,校園論壇最近開始新一波高潮,有人發了新帖子幫祁景琛澄清,并且新帖子裏順帶把沈則鳴是匿名發帖人的證據和他的照片發了出來。
現在全校都知道沈則鳴是小人、壞種,可能自己是個惡心人的同性戀,就發帖造謠污蔑祁景琛清白,這讓沈則鳴本就不太好的處境變得更糟糕。
最近幾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有時候會冒出來一些同校的男生女生朝他扔石頭。早上進教室前,也會無故被校門口值日的同學攔住,倒是沒有對他做什麽,只是拖延時間導致他每節早讀都要遲到。
這些都沒什麽,沈則鳴已經習慣了,難辦的地方在于放學路上堵住他,耽誤回家時間的人。
大概沈則麟的期中考試沒考好,宋岚給他報了補習班。沈則鳴下午的放學時間比沈則麟晚一個小時,剛好夠沈則麟上完一節輔導課。
而宋岚忙着接送沈則麟,沈銘又要工作到很晚,因此做飯的任務就落到沈則鳴頭上。
回去晚了,沈則麟回家就沒飯吃,宋岚就罰他不準吃晚飯。沈則鳴不想挨餓,只能盡早回家。
期中考試過後,學校為了提升教學質量,将高二學生周五下午的課外活動時間改為自習課,但是因為沒有老師上課,膽大的學生還是照樣溜出去玩。
沈則鳴膽小,老老實實窩在教室寫作業。時間走到五點三十分,下課鈴還沒打響,他就背上書包,快步沖出教室。
路上已經有不少學生,沈則鳴低着頭,腳步又快又急地跑過前天被堵的路口,他松了口氣。
可是轉過一個彎,在他之前和祁景琛動刀的小巷那兒,突然冒出來一撥人攔住了他。
沈則鳴停住,在心裏嘆了口氣。他閉了閉眼,抱着頭緩緩蹲下,說:“打吧。”
領頭的一聽這話就笑了,“聽見了嗎?他都在這樣說了,我們也別客氣了。”
帶着怒意的拳腳和髒話落在他身上,沈則鳴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石子發呆,仿佛感受不到痛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巷口傳來,那人說:“我報警了。”
“少多管閑事。”有人惡狠狠地回他,“識相就滾遠點。”
“這麽多人欺負他一個,多少有點不要臉。”那人邊走邊說。
“你他媽誰啊?信不信老子連你一起揍。”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沈則鳴睜開眼,瞥見一雙熟悉的球鞋。
他心尖一跳,擡起頭,是祁景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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