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再信一次

祁景琛沒有說話,只是沒什麽表情地扔下書包,不緊不慢卷高袖子。

做完這些,他才掀起起眼皮看着圍攻沈則鳴的這群人,目光冷冰冰的沒有情緒,“你可以試試。”

一見他這架勢,領頭的黃毛男生頓時來了興趣,他挑了挑眉,看向祁景琛的眼神多了些探究意味,“我就好奇了,你跟這小子什麽關系啊?這麽上趕着給他送人頭?”

祁景琛的視線很自然地落在沈則鳴身上,輕吐出兩個字:“朋友。”

不知道為什麽,聽見這話,那群人全部笑起來,黃毛笑得直不起腰。半晌,他才扶着身邊人的肩膀直起身子,嗤笑道:“朋友?他還有朋友啊,太好笑了吧。”

祁景琛沒什麽反應,沈則鳴卻難堪地蜷縮起身體,黃毛說得沒錯,他确實沒有朋友。

“少廢話。”祁景琛有些不耐煩,活動了下手腕,“還打麽?警察馬上來了。”

聞言,黃毛不滿地“啧”了聲,斂了笑意,“你還挺嚣張。”

“有人着急送人頭,咱也不能慣着。”黃毛眉毛一橫,“給他點顏色瞧瞧!”

話音未落,跟在黃毛身後的三個男生就一窩蜂地沖向祁景琛。

這些人都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個個目露兇光,唬人得很。但估計都是學生,缺乏鍛煉,表面看起來吓人,實際沒多少力氣。

逮住沈則鳴欺負,就是看準他手無縛雞之力好欺負,而且他們也不是真的想打架,只是想找個倒黴蛋發洩,所以都沒帶打架家夥。

祁景琛小時候學過幾年跆拳道,他先一腳踹翻了迎面沖過來的平頭,又一拳怼在黃毛臉上,緊接着反手抄起牆角的磚石,抓在手裏掂量了兩下。

看他拎起磚頭,黃毛他們開始有所忌憚,都停手退遠了幾步,擰眉緊緊盯着祁景琛,生怕他下一秒就一磚頭揮過來。

祁景琛撩起眼皮,很淡地笑了一下,“怕了?”

他說着,又拎起磚頭掂了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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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毛咽了咽口水,明顯有些害怕,嘴上卻固執地說:“怕個屁!老子像是會怕你的樣子嗎?”

祁景琛沒有接話,輕飄飄地瞥了眼黃毛,突然抄起磚頭狠狠砸過去。

黃毛瞳孔微縮,抓着小弟的手迅速往後縮,磚頭剛好砸在他腳邊,落地的瞬間斷成幾塊,飛起的碎石不偏不倚彈在他膝蓋上。

只差一點點,他的腳可能就要沒了。黃毛後知後覺感到一陣後怕,不欲與祁景琛多糾纏,咬牙切齒地瞪着祁景琛放狠話。

“要不是我們這次沒帶家夥,早他媽跪下喊爹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仍然坐在地上發呆的沈則鳴,又看了看站在對面風輕雲淡的祁景琛,發狠蹬開腳底下的碎石,啐道:“你給我等着,看我下次不弄死你。”

說完他就帶着三個男生從小巷的另一頭跑了出去。

他們一走,整條小巷頓時安靜下來,偶爾有幾聲從外面那條街上傳來的汽車鳴笛聲。

沈則鳴還沒從祁景琛幫他打架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依然保持着方才趴跪的姿勢,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祁景琛撿起書包,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

那只手很漂亮,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腹沾了一點灰塵,大概是方才打架弄上去的。

沈則鳴眨了下眼睛,擡頭看祁景琛。

祁景琛微躬着背,額角挂着幾滴汗珠,望向沈則鳴的眼神十分溫和。見沈則鳴遲遲不回應,那雙湛藍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擔憂,他說:“傻了?”

沈則鳴确實快傻了。眼前的祁景琛很陌生,明明在一個月前,祁景琛還扔了他的貼畫本和唯一一把傘,嘲笑他是狗,做一些惡劣至極的事。

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祁景琛蹲了下來,嘴角噙着抹笑,眼裏的擔憂不減反增,擡手碰了下沈則鳴的臉,笑道:“不會傷到腦子變傻了吧?”

沈則鳴搖了搖頭,祁景琛是半蹲的姿勢,沾了灰塵的那只手很随意地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掌心攤開,伸向沈則鳴。

這只手掌紋清晰且深,沒有沾染灰塵,很幹淨,是剛剛向他伸來的那只。沈則鳴想了想,把手放了上去。

祁景琛就站起身,握住沈則鳴的手,把他拉了起來。

他站起來後,祁景琛就松開手,問道:“有沒有受傷?”

沈則鳴搖頭,說沒有,但是他剛說完,後腰靠近盆骨的地方就傳來一陣劇痛,痛得他忍不住彎腰。

他有很多年的挨打經驗,知道用哪種姿勢不會傷到骨頭和內髒,但也有不管用的時候。

沈則鳴仔細回想剛才挨打的時候那些人拳打腳踢過的地方,下一刻後腰卻貼上來一只手,他吃了一驚,下意識往後退。

祁景琛就放下手,解釋道:“我只是想确認一下你傷到哪裏了。”

沈則鳴莫名感到尴尬,右手捂住腰,小聲說:“不用。”

祁景琛點點頭,沒有再勉強,眼睛看着沈則鳴的膝蓋,“流血了。”

沈則鳴低頭一看,膝蓋那裏破了個大洞,露在外面的皮肉擦破了一大塊,青紫滲血,看起來有些吓人。

“沒事。”他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擦點藥就好了。”

祁景琛沒有說話,他擡眸看了沈則鳴一眼,突然取下書包塞進沈則鳴懷裏,“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沈則鳴愣了下,抱緊祁景琛的書包,沖他的背影喊:“你要去哪兒?”

祁景琛沒有回頭,也沒有接話。沈則鳴看着他穿過馬路,走進了對面的某家店裏,大約五分鐘後,祁景琛拎着一只白色塑料袋走了出來。

塑料袋很有辨識度,是這附近唯一一家藥店福康大藥房的。

沈則鳴有些發怔,無意識抓緊了懷裏的書包。

兩分鐘後,祁景琛穿過馬路回來了,他走到沈則鳴面前站定,又扭頭向後看,最後視線鎖定在牆角的一塊大石頭上。

“能走麽?”

沈則鳴沒有回答。

從他買藥回來,沈則鳴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只塑料袋,眼神很亮,也很固執,就像一個迫切期待得到禮物的小孩。

想到這兒,祁景琛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他就是要讓這樣的期待一點點累加,最後打碎的時候才會更舒爽。

“藥是給你買的。”他沖沈則鳴笑了笑。

如他所料,沈則鳴的眼睛驀地亮得晃眼,他看一看祁景琛,又看一看祁景琛手裏的塑料袋,不太确定地問道:“真的嗎?”

“嗯,這裏只有你受傷了。”祁景琛回答,“能走嗎?”

沈則鳴點點頭,眼睛終于從塑料袋上移開了。按照祁景琛的指引,他一瘸一拐地挪到牆角的大石頭上坐下,就見祁景琛蹲下身,打開了塑料袋。

裏面裝着一瓶碘伏、一袋棉簽和一盒雲南白藥噴霧,沈則鳴又呆住了。

祁景琛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他擰開碘伏,撕開棉簽袋子,拿了一根伸進碘伏裏沾了沾,這才擡頭看沈則鳴。

“會有點痛,忍一下。”

沾滿碘伏的棉簽壓在傷口上,頓時火辣辣地疼起來,沈則鳴抿緊嘴唇,一聲不吭地看着祁景琛。

和坐在石頭上狼狽的沈則鳴相比,祁景琛的衣服依舊幹淨整潔,好似方才那場群架對他沒有影響。

他垂着眼,握住棉簽替沈則鳴消毒,動作很輕柔,以至于這點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其實祁景琛的臉上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但沈則鳴還是感受了久違的溫暖。

祁景琛換了三根棉簽,仔仔細細對着沈則鳴的傷口清創。

末了,他拆開那盒雲南白藥噴霧,看了看沈則鳴,最後還是把東西放下,說:“我不确定你腰上的傷是什麽情況,如果傷到骨頭,就用這個噴一下。”

他說了兩遍,沈則鳴才回過神來,不過他對祁景琛的交代沒有回應,神色複雜地看了祁景琛一會兒,然後有些遲疑地問:“你……真的只是想跟我做朋友嗎?”

祁景琛彎起眼睛,沒有猶豫,很快地承認了:“當然。”

“我想做你的朋友。”

沈則鳴沒有說話,像是要确認這句話真實性,他盯着祁景琛看了很久,最後偏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再相信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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