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籠中雀(已修)
沈則鳴默然地看了祁景琛片刻,扭頭移開了視線。
H市的第一場初雪已在昨天中午落下帷幕,暗沉沉的暮光浞在融化的雪水裏照在窗邊的藍色窗簾上,祁景琛筆挺地站在床尾,溫柔又卻隐隐強勢,說要追求他。
這一幕與記憶中似曾相識的畫面漸漸重合。
不過那時候是火熱的盛夏,吹進窗口的不是裹挾着寒意的冬風,而是沾滿鹹濕潮氣的海風。
同樣純白的病房,他在地震中折了一條胳膊,十七歲的祁景琛一身藍白校服,端着一碗親手熬的粥,兩條劍眉微微蹙起,有點固執,又莫名認真地對他說:“我在追求你。雖然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但我想要你。”
現在,英挺的便裝代替校服,玫瑰代替皮蛋瘦肉粥,二十七歲的祁景琛英俊成熟,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不懂喜歡的少年。
從回憶中抽離,沈則鳴攥了下指節,隐去多餘的情緒,平聲道:“你清楚我想知道什麽。”
祁景琛沉默一瞬,擡眸,藏在鏡片後的目光無端泛着冷意,“除了那件事,我都能給你。”
聞言,沈則鳴低頭捏了捏被角,輕輕呼出一口氣,擡眸望着祁景琛,不解、也冷靜地道:“你明知道我為什麽在意。”
祁景琛和他對視一眼,垂下眼簾,“抱歉。”
氣氛再度降至冰點。
沈則鳴自嘲一笑。
過了會兒,他擡手摁了摁眉心,不着痕跡地斂去眉眼間的消沉,冰刀般冷厲的目光刺向祁景琛,唇角勾着抹玩味的笑,戲谑道:“你說什麽都行?”
祁景琛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又用那種溫順馴良的眼神望着沈則鳴。
“好。”沈則鳴唇角的笑意淡下去,挑釁地睨了眼祁景琛懷裏豔俗的紅玫瑰,淡淡道:“扔了,我不喜歡。”
祁景琛聞言,低下頭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懷裏的玫瑰——那是他在花店一朵一朵精心挑選出來的。
下一刻,他轉身朝着病房門口的垃圾桶走去,然後扔垃圾似的,毫不疼惜地随手将這一捧馥郁芳香的玫瑰扔進了垃圾桶。
做完這些,祁景琛擡起頭,眼神熾熱地看向沈則鳴,安靜等待幾秒,沒有得到期待的回應,他垂眼看了看躺在垃圾桶裏的玫瑰,又十分克制地擡頭看了看沈則鳴。
眼神仿佛在說:獎勵呢?
沈則鳴唇角挑起意味不明的弧度,“沒有。”
話音未落,就見祁景琛眼裏燒着的那一小簇火苗刷地滅了,眼尾有點委屈的,又仿佛不太敢表現出來似的,輕輕耷拉下去,瞟了沈則鳴一眼。
沈則鳴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您喜歡什麽花?”祁景琛緩步向他走來,聲音又低又磁,咬字很輕,唯獨“您”字加重幾分,“洋桔梗?百合?還是滿天星?”
他越靠越近,早已越過“兩步”的界線。
沈則鳴輕輕“啧”一聲,祁景琛腳步一頓,眼睛望着他,竟聽話地退了回去。
“行了,今天就到這兒。”沈則鳴勾起唇角,“明天出院。”
祁景琛依舊用馴良的、大型犬一般的眼神望着他,聞言溫聲道:“我來接您。”
他似乎已經對“您”适應良好,反倒是沈則鳴耳尖觸電般麻了一瞬,他不太自然地掩唇輕咳一聲,全然沒有方才馴獸般的氣勢,眼睛看向別處,應了一聲,“嗯。”
第二天早上,沈則鳴九點多做完全部檢查,辦完出院手續時剛好十點整,祁景琛就是這時候來的。
十幾度的氣溫,天氣不算太冷,他只穿了件加絨的灰色連帽衫,下身是簡單的黑色運動褲,難得沒戴眼鏡,單手插兜站在暖烘烘的太陽底下,有種年輕的蓬勃氣。
那輛顯眼的黑色奔馳大G高調張揚地停在住院部大樓的門口,祁景琛倚着車身,手裏夾了根煙,遠遠地看見沈則鳴,沒出聲喊人,只是沖他張揚地笑。
而随着沈則鳴走近,張揚便自動斂去鋒芒,變得溫和無害,“還順利麽?”
沈則鳴微微颔首,并不接話,将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倏地冷下臉,不悅道:“花呢?”
他剛說完,祁景琛就勾了勾唇,咬着煙拉開了副駕的門。
——一小束用淡藍色玻璃紙包裹的白色滿天星“乖巧”地躺在副駕的車座上。
沈則鳴嘴角微挑,一擡眼,視線和祁景琛撞在一起。
那雙眼睛濕漉漉的,似乎帶着一點讨好,狹長的眼尾微微耷拉下去,顯出一種無辜。
但對視的瞬間,祁景琛的眼神卻像狼狗凝視獵物,直勾勾地把沈則鳴盯住了。
語氣仍是恭順的:“您喜歡嗎?”
沈則鳴一愣,随即勾唇,“喜歡。”
“獎勵呢?”他不再像昨晚那樣遮掩含蓄,不加掩飾地,眼巴巴地讨要獎勵,平白像極了電視裏颠颠地叼着飛盤巡回的德牧。
“獎勵?”沈則鳴揚了揚唇,伸出一只手輕輕拽住了祁景琛胸前的衛衣抽繩,“你想要什麽?”
這樣親昵的動作對于兩個男人來說過于怪異和暧昧,加上惹眼招搖的大G,頻頻招來路人或好奇或八卦的打量。祁景琛低頭笑了聲,自然地循着抽繩被拉拽的弧度彎下腰,嘴唇蹭過沈則鳴的耳廓,附耳低語道:“您确定要在這兒麽?”
說着,他擡眼意有所指般瞥了眼舉着手機躲在門口柱子後面的男人。
只一眼,那男人的身子便劇烈一抖,老鼠見着貓似的飛速收起手機慌慌張張地跟着人潮溜進了大廳。
淡淡的煙草味混着溫潤厚重的沉香拂向面頰,沈則鳴呼吸不由亂了幾拍,耳後泛起可疑的粉色,他松手後退兩步,生硬地拉開和祁景琛之間的距離。
“先上車。”語畢,一旁的副駕車門就被“砰”地關上了。
祁景琛笑了下,快步繞到另一側上車。
車裏提前開了暖風,副駕甚至貼心地放了軟墊和小毛毯,沈則鳴拿起滿天星湊到鼻子底下細細地嗅,是他回憶裏淺淡卻清新怡人的味道。
他滿意地把花放在腿上,轉頭,祁景琛正用一種款款深深的眼神注視他,如果身後能變出尾巴,沈則鳴懷疑祁景琛大概會搖得飛起。
他無聲地彎了彎嘴角,沖祁景琛勾了下食指,還未說話,嘴唇倏然覆上一片溫熱。
沈則鳴一怔,然而下一秒,那片溫熱卻一觸即收,擦着他的唇角滑向耳後,很輕地碰了碰耳垂,又倏地離開了。
“謝謝您的獎勵。”祁景琛嗓音帶笑,偏頭望着沈則鳴,勾人的眼神一下一下撩撥着沈則鳴的神經,低聲道:“我很喜歡。”
像一把點着的火,沈則鳴耳後可疑的緋色迅速擴散至脖頸,淡粉的一片,構成欲蓋彌彰的暧昧。偏他要強裝鎮定,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狐假虎威似的繃着臉輕斥道:“下不為例。”
回應的是祁景琛低沉的笑聲。
“聽您吩咐。”
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周一的緣故,這天他們運氣極好,幾乎沒遇到煩人的擁堵,奔馳大G一路綠燈,提前十五分鐘到家。
沈則鳴舉着花下車,似乎羞于方才的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腳下生風頭也不回地走進單元樓。
盡管在醫院只待了三四天,但失血過多的後遺症還是讓他氣虛體乏,剛踏上三樓的第一級臺階,沈則鳴就有些體力不支,以至于讓比他晚上樓兩分鐘的祁景琛輕松追上了。
他眉心緊鎖,額角滲出的細汗順着臉頰滾落,割傷的右手無力地搭在樓梯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這時候沈則鳴突然有些懊悔,當初下手時應當手下留情,不然這具身體也不會虛弱至此。
祁景琛自身後扶住他,視線觸及沈則鳴手腕層疊包裹的紗布時,眼底浮起幾分痛色,“還好麽?”
沈則鳴搖了搖頭,正打算掙開他上臺階,緊接着就被祁景琛托住膝彎打橫抱起,男人淡且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別逞強。”
沈則鳴僵了下,對上祁景琛深邃晦暗的眼神,最終還是選擇妥協,放松身體倚在了男人強健有力的臂彎裏。
他從包裏摸出鑰匙開門,将近兩個月未曾住人的房子整潔如初,明顯有保潔定期清掃的跡象。
沈則鳴擡頭看了祁景琛一眼,後者神色如常,步伐穩重地把抱着他走進卧室。
床單被褥都換了新的,散發着在太陽底下晾曬過後的溫暖氣息,祁景琛把他放在床邊,又自然地低頭要替他脫鞋。
沈則鳴躲了一下,祁景琛就停下動作,擡頭和他對視。
手機在他清醒那天下去祁景琛就還給他了,裏頭的東西幾乎沒有被偷偷浏覽過的痕跡,只一點非常可疑——沈則麟、宋岚乃至沈銘的所有聯系方式都被弄進了黑名單,而祁景琛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微信,則奇跡般地被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
沈則鳴把手機擺在祁景琛眼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解釋一下?”
祁景琛有一秒的僵硬,而後便理直氣壯地說:“很合理,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停頓片刻,他謹慎地忖度沈則鳴的神色,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你昏迷的時候,這家人發了很多‘垃圾’信息,我一生氣就删除拉黑了,以後也沒必要聯系。”
“你......生氣了?”
沈則鳴沉默下去。他知道祁景琛應當是知曉了什麽,但——“沒有。我沒怪你。”沈則鳴垂眼看着手機屏幕裏的三個號碼,情緒有些低落,“我很早就不想再聯系他們了,但出于一些複雜的原因,一直沒有行動。”
填報高考志願的時候,沈則鳴的第一志願在一個離H市三千公裏遠的城市,他想再也不回來。
但沈銘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瞞着沈則鳴強制性修改了他的志願表,等H大的錄取通知書送到家時他才知道真相,可是什麽都晚了。
甚至他或許應該感激宋岚,最起碼同意他上大學。
想到這兒,沈則鳴自嘲地笑了笑。
也許是覺察到他低沉的情緒,祁景琛忽然傾身向前,張開雙臂擁住了他,霸道強勢地按着沈則鳴靠在他肩窩處,右手搭着沈則鳴的後背輕輕撫摸。
是一個溫存、安撫的擁抱。
“我在。”祁景琛的聲音很輕,落在心尖又好似有千斤重,叫人無端地安心。
沈則鳴鼻頭發酸,安靜地靠了一會兒,想到祁景琛最近兩個月來“劣跡斑斑”的“罪行”,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爽,便開始無情趕人。
“你該回去了。”他伸手推推男人結實的胸肌,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來,“不乖沒有獎勵。”
祁景琛聞言,低頭掩唇笑了下,聽話地直起身子,低眉順眼的:“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再來看您?”
沈則鳴差點沒繃住,偏開頭咬了咬嘴唇,勉強正色道:“等通知。”
“好。”祁景琛勾了勾唇,“我會乖乖等您。”
他說完,像對待幼兒園裏的可愛小孩,沖沈則鳴眨了眨眼睛,帶上門出去了。
客廳窗戶外頭落光了樹葉的枯樹上飛來了一只毛色漂亮的鳥,叽叽喳喳地撲棱着翅膀一會兒跳到左邊,一會兒跳回右邊,一對黑黑的綠豆眼直瞅着窗臺上的玉米粒滴溜溜地轉。
祁景琛站在窗口,盯着那只小小的鳥雀,動作溫柔地推開窗,不動聲色地抓起一把玉米粒攏在手心,朝小雀輕輕勾了勾手指。
小雀歪着小腦袋盯着他看。
不過片刻,只見小雀竟有些謹慎地朝他跳了兩步,尖嘴一下下挑着玉米粒吃。
酒足飯飽,膽大親人的小雀愉快地抖抖翅膀,黑眼珠滴溜溜轉過一圈,毛絨絨的小腦袋靠上去飛快地蹭了下他的掌心,哧溜一下飛走了。
若是從前的祁景琛,定然會将這鳥雀捉進籠子關住,強迫它做一只聽話的、永遠陪他的籠中雀。
然而小雀寧肯在外頭忍饑挨餓,也不願待在豪華的籠子裏衣食無憂,撞得頭破血流拼命想飛出去,最後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可這不是祁景琛想要的。
他要小雀主動鑽進籠子,心甘情願地匍匐在他腳邊,甘願成為他一個人的籠中雀。
沈則鳴亦如此。
周三,沈則鳴回學校銷假上班。
接近兩個月的假期,在忙碌緊張的高二屬實少見,劉主任卻罕見地沒罵人,雖然臉色不太好,但終歸沒說什麽重話,只是不鹹不淡地交代他既然養好了身體,工作必不能再松懈。
沈則鳴這時候才知道祁景琛替他請的是病假,也不知是以什麽疾病為理由,竟然能從校長那兒要到兩個月的長假。
但他沒有多想,畢竟那些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誰作孽誰負責。
他請假期間劉主任替他暫時代管班級,礙于年級主任的淫/威,班裏的學生十分規矩,就連一向叛逆的周骁都開始老老實實地看書學習,沒再惹出麻煩事。
學生們許久沒見自家班主任,一時興奮又好奇,先熱熱鬧鬧地圍着沈則鳴問了一圈,終于肯回座位上課。
一節課上下來,沈則鳴久違地再次感受到了學生們對于課堂的激情,沒剎住車拖堂了兩分鐘。
等他收拾好課本習題冊從教室回到辦公室,就見祁景琛赫然坐在他的工位上,手裏把玩着他辦公桌上的哆啦A夢擺件。
一扭頭看到他,長眉陡然搭拉下去,洪流般的委屈自眼底傾瀉而出,那模樣好似讨不到奶吃的狗崽。
四目相對,“狗崽”大步站起身,尾指輕輕勾着他的衣領,可憐巴巴地控訴道:“等不到您的通知,我只好自己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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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