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追求你

祁景琛有一瞬的怔然,旋即心底蹿起一把怒火。

但是這怒火裏,生氣沈則鳴哄騙他的成分很少。

他眉心緊鎖,一言不發地盯視沈則鳴,刮刀般淩厲的目光一寸一寸,滑過他蒼白瘦削的臉龐。

沈則鳴太瘦了,臉色比醫院的白牆還要慘白幾分,瘦得好似只剩一把骨頭,輕輕一攏就能整個偎進懷裏。

或許那條路不是圈住沈則鳴的良方。

祁景琛望着沈則鳴,嘴唇動了下,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沉思良久,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微微用力攏住沈則鳴的指尖,垂眸,低聲道:“對不起。”

沈則鳴呼吸微微地滞了一下,被攏住的指尖下意識蜷了下,卻沒輕易抽走。他閉了下眼,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挑起祁景琛的下颌。

“我只問你一次。”

祁景琛看着他,在日光落下的淺金色陰影裏,那眼神是沉靜而乖順的,像一只無害忠誠的大型犬,仿佛前幾日的陰狠暴戾只是沈則鳴的錯覺。

沈則鳴有剎那的恍惚,很快移開視線,片刻後,又直勾勾盯準他,沉聲道:“你說你愛我,也清楚保險箱裏的東西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明知道沈則麟有多下作,為什麽——”他頓了頓,逼近祁景琛,距離近在咫尺,祁景琛的呼吸輕輕撲打在他嘴唇上,沈則鳴微微眯起眼,餘下的話壓在舌尖,只問:“為什麽?”

祁景琛和他對視一秒,罕見地錯開了視線。

他的下颌仍然規矩順從地搭在沈則鳴拇指上,半點不曾挪動,眼簾半垂,兩只手撐在枕頭兩側,溫馴、乖順。

沈則鳴的視線落在他烏青的眼下,停了一瞬,又飛快看向別處。

一分鐘過去,病房裏寂靜無聲,像場暗流湧動的角力。

沈則鳴微微擡高了拇指,聲音顯出少許不耐,“說話。”

卷翹的睫毛抖了下,祁景琛撩起眼簾,坦然地和他對視。

一秒。兩秒。

眼見沈則鳴逐漸面沉如水,祁景琛喉結滾了滾,終于開口輕聲道:“抱歉。”

不是他想聽的東西,也不是他需要的東西。

沈則鳴冷下臉,抵住祁景琛下颌的力道重了兩分。

床頭的時鐘分針又轉過兩圈,祁景琛依舊沉默,沈則鳴感到一股自心尖四散開來的疲倦,絞纏在眉眼間藏也藏不住,他倏地撤下抵在祁景琛下颌的手指,漠然地翻身蜷進了被子。

他瞌眸躺着,過了會兒,聽見祁景琛起身替他掖被角的動靜。沈則鳴睜開眼,視線內晃過一只修長漂亮的手,一下一下撫平蜷曲的被角,将溫暖厚重輕輕覆在他肩上。

即将抽離時,沈則鳴驀地伸手抓住了。

祁景琛動作一頓,聲音又低又磁,“怎麽了?”

“祁景琛。”沈則鳴閉着眼,仍是背對祁景琛的姿勢,啞聲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愛我,只是單純想報複我?”

祁景琛呼吸微凝,被沈則鳴抓着的手腕小幅度地掙了下,沈則鳴順勢松手滑下去,他覺得心裏空了一下,動作先于腦速,快步繞到另一側,手伸進被子裏捉住沈則鳴的手指緊緊抓在手心裏。

“不是。”他說,“我——”沈則鳴卻睜眼望着他,眼底像盛着沉睡的湖泊——無波無瀾、冷寂幽深,好似再也掀不起波瀾,打斷他淡聲道:“如果是報複,你成功了。”

話音落下,祁景琛手心忽的一空,沈則鳴再次翻身背對他,語氣平淡:“我要休息了,這幾天謝謝你的照顧,之後就不麻煩了,我會請護工。”

長時間的沉默,祁景琛慢慢站直身子,颀長的影子罩在沈則鳴腰際,走動兩步,那影子就移到了沈則鳴胸口。

祁景琛站在床尾,間隔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錐子般鋒利的目光沉沉落在沈則鳴臉上,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不客氣。”

随後有腳步聲走動,門阖上,病房再度陷入安靜。

傍晚時醫生慣例查房,一番細致的檢查詢問後,年輕的醫生放下聽診器,朝他露出個寬慰的笑容,一邊吩咐護士把床邊的儀器撤出去,一邊對沈則鳴說:“明早再做個詳細檢查,沒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沈則鳴微微笑着道謝。

醫生前腳出去,後腳祁景琛就推門進來了。

他換了衣服刮了胡子,卡其色羊絨大衣內搭一件淺灰色的高領薄毛衣,沒打發膠的額發肆意散在眉上,戴一副簡單的銀邊細框眼鏡,整個人清爽幹淨,與下午憔悴狼狽的模樣相去甚遠。

他懷裏抱着一束開得正盛的紅玫瑰,豔麗的紅色在這全白的病房裏頗為惹眼,一點不像來探病的,倒像忙着讨心上人歡心的十幾歲的毛頭小子。

沈則鳴瞥他一眼,沒說話。

祁景琛規規矩矩站在床尾,紅玫瑰擁在胸前,仿佛病床與他之間存在一條泾渭分明的界線,半步都不肯多邁。

他目光殷切,注視着沈則鳴,低聲詢問:“我能往前再走兩步麽?”

說着,眼神帶鈎似的往地上一瞟,又朝沈則鳴看了一眼,聲音聽起來挺認真,“就兩步,能麽?”

沈則鳴心裏狐疑,面上卻是冷冷的,“我說不能,你就不走麽?”

沒想到祁景琛當真“嗯”了一聲,他的眼神又恢複至下午浴在日光裏時——沉靜、乖順,就好像頑皮淘氣的狗狗自知惹怒了主人,偷摸溜去野地采來一捧花,眼巴巴叼回來盼着原諒。

“你不許,我就不動。”

沈則鳴很輕地皺了下眉,随即嗤了聲,朝祁景琛擡擡下巴,“兩步。”

祁景琛果然只往前邁了兩步,停在與床尾平行的地方。

沈則鳴眸光微動。

就在他以為祁景琛又想玩什麽花樣時,祁景琛卻只是垂眸撥了下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彎起唇角,“我想送花給你。”

“可以麽?”

沈則鳴凝眸看着他,心底疑慮更甚,眉心漸漸蹙起,“你這是在幹什麽?”

祁景琛揚了下唇,目光炯炯的,直白地盯着他,聲音低沉:“我在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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