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沒當過人 …
馮趣指着盛許的鼻尖,一言不發地瞪視了許久許久,百感交集理不清,千言萬語說不出,無奈到最後,還是無言,拉着陳躍進回小洋樓。
陳躍進什麽都沒問,照常幹活吃飯,只是不發嗲不偷懶了,貝樂和江兆唯都怪不習慣的。
馮趣不知道從何解釋,他沒心思照常幹活打拳了,而是一屁股坐進沙發裏,面無表情地看着從來不感興趣的肥皂劇,一動不動。貝樂和江兆唯遠遠看到他就慎得慌,都繞着沙發走。
陳躍進憋了一肚子委屈和火氣不敢發,他不知道馮趣騙了多少,騙了些什麽,遲鈍運轉他不靈光又狹隘的腦細胞,揣摩出對方至少騙了兩點:一、他的寶貝心肝蛐蛐兒跟大侄子的爹有不正當關系。簡直匪夷所思!雖然他打死不願承認,年齡相差二十歲搞在一起,還是同性,除了不正當關系,還能用什麽詞形容?二、他暗戀着追求着寵着的、清高純潔的馮趣,讓他惴惴難安、歉疚心疼,自以為玷污了的馮趣,卻他媽的根本不是什麽直男!也不是什麽處男!
明明是馮趣理虧,還陰沉着臉給他看,他連火都不敢發,就怕吵起架來鬧不和,傷感情。一想起馮趣跟別人睡過,陳躍進就要被心口泛上來的酸勁嗆死了!
玉色山的李家一切如常,元明清走進院子裏時,發現二樓李無敵的卧室窗外突兀地多了一層防盜網。平和地垂下眼簾,一把粗暴的錐子在他心裏波濤洶湧地翻攪,琢磨不清是心痛還是痛心。
命大大丢下嘴裏的磨牙棒,搖着尾巴晃裏晃蕩跑到他跟前,奶聲奶氣地叫喚。土狗畢竟是土狗,這狗崽子沒能長出華麗的長毛,而是一身貼身短毛,但由于吃得太好,長得肉嘟嘟的,像一只白肉團子。
蹲下來摸摸狗頭,捏捏狗爪子,元明清放松了些,對狗說:“你應該叫命好好。”
李金碧端坐在會客廳等着他,那是位眼眸妖媚,氣質卻十分端莊的女士,她看着元明清,嘴角揚起禮節性的笑意,眼裏卻沒有笑:“你好。”
元明清走過去坐在她對面,不卑不亢地笑問:“李家的女主人?”
“是我,”李金碧禮貌地回答:“斯洛普的姐姐李金碧。”
元明清的笑容擴大了許多,喚得尤其親切:“姐姐,你們全家的名字都很喜慶。”
李金碧沒有針對這個調侃做出任何反應,淡然一笑,開門見山說:“元先生,我請您來,是想與您商量一些事……”
“你要說‘請你離開我弟弟’是不是?”元明清替她說:“理由是‘你會毀了他的前途’,接下來談條件‘要多少錢,開個價’,對不對?”
李金碧尴尬地默然半晌,“謝謝您的善解人意。”
“我說,姐姐,你什麽都不用說,我都明白,真的。”元明清站起身拿過一個玻璃杯,倒小半杯水一涮杯子,然後将水潑出窗外,“我已經離開你弟弟了,是你把我找來,硬要塞錢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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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碧的協商步驟被他打亂了,不知從何談起:“那什麽,他想見你……”
“這還不好解決嗎?關一個禮拜不行,就關一個月,一年——不,不需要一年。”元明清自來熟狀在別人家轉悠,擺弄擺弄花瓶裏的花,整一整歪了的桌布,“喝水嗎?”
“不喝,謝謝。”李金碧簡直懷疑自己是坐在對方家裏。
元明清給自己倒滿水,自顧自喝了一口,接着說:“過不了多久,他就連我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
“你說的對極了,可是,別說一年了,多關他一天,我就多心疼很多,請你理解。”李金碧說着這話,目光分寸不移地觀察着對方的表情,希望能從中捕捉到一些情緒,可是很遺憾,元明清神色如常。
“那你的意思是?”
李金碧被元明清那一副事不關己的誠摯态度氣得肝疼,強笑着問:“長痛不如短痛,你可不可以對他說些狠話,讓他死心……”
“姐姐喂,”元明清截斷她,一字一字說:“我好像沒這個義務。”
李金碧卡殼住了,縱使她對面前這人恨之入骨,但有求于人,不得不和聲細語地請求: “是,你沒有這個義務!是我求你幫忙,反正你不在乎他,求你行行好,我弟弟很可憐,別再讓他受折磨了。”
誰說我不在乎他?元明清确确實實地噙着滿不在乎的笑容:“我拒絕。”
李金碧将一疊照片攤開,歉然道:“元先生,我可不願去騷擾您這些朋友。”
元明清明顯是最識時務的俊傑,聳聳肩,立即改口:“助人為樂是傳統美德,我很樂意效勞。”
李無敵餓了幾天,吃飽幾頓,又餓上了幾天,氣色當然不會好到哪兒去,唇色蒼白,黑眼圈青紫得吓人。
元明清知道自己很壞,壞的麻木不仁。他推開李無敵的門,站在門邊,沉默着,不知道說什麽開場白,先綻開沒心沒肺的笑。
李無敵坐起來,頂着淩亂的雞窩頭,遙遙凝望着他,像一場放慢動作的電影,緩緩張開手,眼神由驚喜轉為無辜、由無辜轉為撒嬌,又由撒嬌轉為委屈,嘴角往下撇——你怎麽還不過來抱我?
“肉兔兔,”元明清輕浮地用腳踹上門,踱着步子繞床走,“聽說你把自己的手割了?”
李無敵勉力舉高纏了紗布的手,面上帶着些許邀功的喜悅,一門心思讨抱:“明清!”
元明清沒有去抱他,只是站在離床一米之外的距離,“手怎麽樣了?傻小子。”
李無敵展示了一下手,“只割破層皮,已經結痂了。”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好!”李無敵點頭如搗蒜,“我早就後悔了,再也不了!”
“行,你很乖,那我走了。”元明清且說且往後退,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在沒有看到李無敵前,他堅信自己沒有長心肝、沒有動感情,可是這一刻,準備好的那些傷人的話沒能按預期說出口,他就想逃了。
“啊?”李無敵詫異地跪了起來去抓他,“為什麽走?你才剛來!”
風輕雲淡地一攤手,元明清瞎掰道:“你姐沒經過我允許就把我抓來了,我還有約會呢。”
李無敵虛弱得暈暈乎乎,臉上還帶着笑,慢慢坐回去,“哦?”
“我交了個新朋友,正打得火熱,沒人妨礙,也不要躲躲藏藏的,”元明清越說越小聲:“你可別再讓你姐姐來抓我了,真麻煩……”
“又找了個rotutu嗎?”李無敵的眼眶微微泛紅。
元明清含糊不清地用鼻音應了聲:“嗯。”
“明清!”李無敵似乎根本就沒為“新的rotutu”介懷,搖搖晃晃地堅持張着手:“明清……”
元明清不肯抱他,吝啬地捏了捏他的指尖,“不再見你了,我真的會毀了你的前途。”
李無敵不知道說什麽才能挽留,帶着哭腔一個勁地喚道:“明清!明清啊……”
“以後你自己找有意思的事兒玩,我不能陪你了。”
李無敵用手指纏着他的手指,“明清!”
元明清掙脫開對方的糾纏,“我走了。”
“別走!”李無敵幾乎是絕望地懇求道:“你再陪我一會兒……”
“……”元明清不再搭言,擡腳走了。
李無敵爬不起身,氣急敗壞地捶床,“站住!”
元明清沒有理會,快步走到了門邊握住把手
“叫你站住!”李無敵舉起枕頭摔過去,語無倫次地大罵:“死騙子!敢走試試!我再也不和你好了!”
元明清想取笑他,眼圈卻熱辣難忍,身後,李無敵怒吼得筋疲力盡,換上了可憐兮兮的哀求:“法克密!你抱抱我嘛!抱抱我嘛!”
沒有回頭,元明清打開房門——離開這間屋子,不再動愛,不要心軟,繼續狼心狗肺,繼續活得輕松而孤獨。
“你別走!”李無敵不再抱希望了,抽氣喘息地忍了半天,終究沒忍住,眼淚不住往下掉,“你不會影響我什麽啊!你怎麽也像他們一樣?從小他們就什麽都不讓我玩,怕我玩野了會分心……其實不會的!真的不會的!我愛彈琴,什麽都不影響我愛它……”
“很好,你專心彈琴吧,別鬧脾氣。”元明清不負責任地敷衍了一句,遲遲邁不開步子,他無辜又可愛的肉兔兔,正哭得稀裏嘩啦,他心疼的要命,撓心撓肺地想去抱一抱!
“別走別走!”李無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撒潑的小孩子般趴在了床尾,徒勞地伸長手:“我知道你不好,你是個騙子!你是個人渣!你不愛我!可是……都不影響我愛你……”
元明清淡定不能,腦子一熱,轉身回到床邊撈起李無敵一把抱緊在懷裏:“誰說我不愛你?”
“他們都這麽說。”
“他們放屁!”
李無敵含淚望着他:“嗯!對的!”
元明清抹開他臉上的鼻涕眼淚,顫抖着在他眼角落下一個吻:“別信他們,信我,我愛你。”
沒有質疑和詢問,只有堅定的點頭,李無敵哽咽不止:“嗯!肯定!”
“那些不想見你的話,不是真心的。我不會再說那種話讓你傷心了,沒有什麽新的肉兔兔,我一個人,一直挂念着你。”去他媽的前途!去他媽的緋聞!他們明明相愛的!讓那些想拆開他們的混蛋們愛怎樣怎樣去!
李無敵開心地“唔——”一聲嚎啕,旋即收起哭,撩起T恤用力擦鼻涕:“我也挂念你!他們不讓我見你,怎麽辦啊?”
“你接着絕食,尋死覓活,直到他們讓你見我為止。”話出口,元明清在心裏罵自己一萬遍畜生——罷,反正一直都是畜生,沒當過人!
而李無敵猶如獲得了莫大的鼓勵,激動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随之用力抱住他的肩膀,淚眼中盡是欣喜:“好!我會!”
羅莫聲放工回家,順路繞到李家,進院門一彎腰,撈起在牆角嚼着雜草的命大大,夾在腋下往屋裏走,邊往它嘴裏摳雜草邊大罵:“笨狗!亂吃東西也不怕拉肚子啊?”
伊樹雪探出窗外,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怎麽?”羅莫聲推開房門,莫名其妙地看向李金碧,“有客人嗎?”
李金碧合起正在看的書,摘下眼鏡說:“元明清來了。”
羅莫聲登時垮下臉色進入一級戰備狀态,“在哪?”
“在樓上,他答應我會……”
羅莫聲沒聽完就炸毛了,撒下狗就往樓上跑,“他會!他會個屁!金碧姐!那個人渣說話比放屁還不靠譜!根本不會按你的要求去勸斯洛普!你怎麽能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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