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不像真的 …

“我一出生爸媽就分開了,後爸待我不錯,從小沒虧待我一丁點,但畢竟不是親的,對我好不是因為愛我,是因為見外,特別是我媽懷孕的時候……孩子還沒見着呢,就捧着我媽的肚子笑得合不攏嘴,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是掩飾不住的……”

馮趣要了一紮啤酒,給自己倒滿,邊喝邊饒有興致地看向酒吧裏的男男女女,盛許坐在他身邊,大有把他當成傾訴對象的姿态,斷斷續續的說着些不着邊際的話。

“他們是一家人,我是個外人……從我記事起就處于這樣一個不冷不熱的狀态,親爸一年才見幾次面,他來了,我開心的不得了,沒幾天他走了,我傷心的不得了,別人都可以和親爸一起生活的……”盛許與他碰了一碰杯子,試圖引起他的注意,“馮趣哥?”

馮趣喝光了酒,又倒滿一杯,心不在焉地搭上話:“你還指望樹洞安慰你?要求不要太高。”

盛許賠笑說:“我不是找你樹洞。”

“那請說正事,我沒心情跟你一起回顧你的成長歷程。”

“馮趣哥,我那時不懂事,做錯了,”盛許湊近他,字斟句酌地緩聲問:“我後悔了,你後悔嗎?”

馮趣嘴唇動了動,連喝兩杯酒把罵他全家的話咽回肚子裏去,換出兩個字:“後悔。”

“後悔可以補救的。”盛許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我能做一切幫你們,只要你願意重來。”

馮趣冷然說:“我不願意,求你不要再來煩我。”

“為什麽?”盛許失望地皺起眉,卻沒有露出任何不滿,像一只馴良的大狗,表情溫順。

“我現在和別人好了,”馮趣頓了頓,補充道:“就算我還是一個人,也不可能了。”

盛許追問:“為什麽?”

“我感激他,我很惦記他,對他的歉疚多的說不清,”馮趣喝光了一整紮啤酒,掏出錢來拍在吧臺上,“可是不再有愛情了。”

盛許眼巴巴地看着他,“馮趣哥……”

馮趣站起來,爽利地打了個酒嗝,“我先走了,你喝光那杯,自個兒回學校去,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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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許拽住他,“馮趣哥!”

馮趣晃了晃,眼前有些重影,眼皮也沉得厲害,心中一凜,他勉力抖擻起精神,低喝:“你搞了什麽鬼?”

“嗯?”盛許左右一看,無辜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馮趣坐回椅子上,使勁甩甩頭,卻越發犯困,只在這轉瞬之間氣力全抽走了,心底一團沖天火氣使不到腿腳上,“你……給我下了什麽?”

盛許的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馮趣哥,你喝多了吧?”

“別動手動腳!”一紮啤酒離他的酒量底線還遠着呢!

“又不是姑娘,害羞什麽?別像刺猬一樣,給我抱抱……”盛許攬着他往自己懷裏帶,鼻尖快挨上了他的鼻尖,和藹地笑着說出讓人冷汗直流的話:“馮趣哥,當年的事我有錯,你也有錯呀,你對我爸有基本的信任,怎麽會被我騙?我也挑撥過我媽和後爸,可沒人信我,那麽劣質的謊言,為什麽只有你信?”

馮趣動彈不得,後背上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卻毫不示弱地悶哼:“離我遠點,口水噴我臉上了。”

盛許貼緊他的耳朵,親昵地吹暖風:“因為你自私、清高、驕傲——我爸把你寵得不像個樣子,你那樣傷他,他也不揍你一頓!”

馮趣嘴不饒人:“要揍也該先揍你。”

“可是我悔過了,你沒有。我爸對你念念不忘,一直是一個人。你呢?左擁右抱不說,見到我還總是這麽冷漠,像是我父子欠了你,這不公平嘛……”

馮趣嗤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左擁右抱?”

“你的男朋友是哪一個?有點娘的傻大個?還是上次帶你走的那個?”

“與你無關。”

“當然有關,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盛許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來,拖離座位往外走,“我爸過幾天會來,當然,他暫時不知道你的事,只是來看看我的學校,順便接我回家過寒假。”

馮趣咬了咬嘴唇讓自己清醒一些,一臉冷若冰霜。

“他來了,我會讓他來見你。”

“你帶我去哪?”馮趣重重喘了兩口氣,掙紮不得,質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放心,我成年了,可以開房的。”盛許的目光誠摯又無害,“我想在我爸來之前,把你男朋友解決掉。”

馮趣瞬間了然,淡笑道:“二叔上輩子做了什麽孽,生下你這腦殘兒子?想用那種禍害姑娘的方式對付我?可惜我不吃這一套,當是免費嫖了你,順便比較比較是你爸強還是你強。”

盛許笑容一窒,“別提我爸。”

眼看要出了酒吧大門,馮趣承認自己亂了方寸,心裏惶恐成了一團亂麻,無奈渾身軟的像面條,連舌尖也開始麻木了,仍舊撐着餘力調侃:“有經驗嗎?沒經驗哥教你。”

随着一串清脆的風鈴叮咚聲,門童推開玻璃門,關切地搭把手,“先生,需要幫忙嗎?”

馮趣一個激靈,虛弱地探手拽住門童,還未來得及張口求助,盛許便掰開他的手勒進懷裏,用外套将他兜頭一裹,同時捂住他的嘴,“我朋友喝醉了,請幫我叫一輛計程車。”

“帥哥,順風車搭不搭呢?”身側,傳來一把低沉磁性的聲音:“複古敞篷吉普,司機絕世美人,很拉風的。”

盛許一轉頭,愕然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抱手而立,暗綠色呢子立領大衣,低頭戴着一頂灰色毛絨禮帽,帽檐鑲嵌一溜形色各異的寶石,那裝腔作勢的姿态和貴族氣質在電視和雜志上有,生活中是不常見的,引起周遭一片驚嘆圍觀。

只聽門童“呵”地一笑,“貝老板?”

“可不是我?”貝樂摘下禮帽,露出風華絕代的容顏,劍眉一挑,迷離的桃花眼一彎,翹起嘴角,對門童一點頭:“Milo,好久不見,轉告你們老板,明天在門外貼個告示寫上‘傳說中美男子只是路過,不會再來’,否則造成擁堵影響你們店的生意,我會心生愧疚的。”

盛許無語:“……”

馮趣從衣角下翻出白眼,氣若游絲地喚道:“騷貨,裝B裝夠沒有?當我死的嗎?”

貝樂頗為陶醉地沐浴在衆人驚豔的目光洗禮之下,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向盛許伸手:“好孩子,把他交給我。”

盛許帶着敵意不服氣地瞪視貝樂,下意識摟緊馮趣,知道今晚帶不走他了。

貝樂将禮帽夾在腋下,露齒一笑,在妖燈搖曳的昏暗酒吧裏越發顯得颠倒衆生,他端着架子向前一步,驟然出手,拳頭迅猛地直撲盛許門面;盛許聞風而閃,偏頭一避,正要擡手抵抗,卻發現那一拳是假動作,一記躲避不及的左勾拳閃電般直襲自己右頰,只聽耳邊“嗡”一聲巨響,整個人飛出去三米遠,在一連串瓶杯摔碎聲和旁人的驚叫中,悶頭摔了個七葷八素;而貝樂華麗轉身,一把抄過盛許脫手的馮趣,交給門童:“Milo,替我扶一扶。”

門童倉皇從命:“啊?哦!好!”

走到盛許身邊,貝樂端端正正戴上禮帽,彎下腰粗暴地薅住他的頭發,慢條斯理地恐吓:“忍你很久了,再敢接近我的人,我就找人輪了你,然後把照片發到你學校的BBS上。”

完美耍酷一把,貝樂的展示欲得到了無限的滿足,他的美麗風情成年累月封鎖在一棟小洋樓裏,欣賞的人寥寥無幾,他寂寞很久了,今晚很開心很開心,一路哼着小調。

馮趣有氣無力癱軟在副駕駛座上,真心誠意地心懷感激,嘴上卻實在說不出一個謝字,貝樂騷得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在衆目睽睽之下公主抱把他抱出了酒吧,真是丢盡了臉!

回到國王壇,貝樂停好車抱下馮趣,上樓踹開陳躍進的門,丢到床上,“還給你。”

陳躍進撥弄撥弄馮趣,驚恐萬狀地發現他一動不動,不由駭然:“馮趣,你怎麽了?”

貝樂解開領口的紐扣,解釋說:“他被人下藥了。”

陳躍進瞪大黑白分明的無知眼睛:“誰?誰?!!”

“你常盛情款待的大侄子。”

陳躍進驚疑不定:“為什麽?為什麽?!!”

“因為……”

江兆唯在門外探頭探腦,“我的美人兒,發生什麽事了?”

貝樂住嘴,高傲地擰轉脖子走了,“懶得碎嘴別人的八卦,你自己去問馮趣。”

“親愛的,到底怎麽了 ?”陳躍進七手八腳脫下馮趣的鞋和髒衣服,扶起他的腦袋,“你告訴我啊!”

馮趣勉為其難擡起沉重的眼皮,“讓我睡一睡……”

“我很擔心你啊!”陳躍進捶胸頓足:“你怎麽不告訴我大侄子是壞人啊?怎麽不告訴我你有危險啊?”

馮趣嘆氣:“別吵……”

陳躍進轟然站起來:“我去問老板!不問出來我不睡了!”

馮趣輕喝:“別鬧!”

陳躍進泫然欲泣:“我怎麽是鬧呢?你的事為什麽告訴他,不告訴我?為什麽叫他去救你,不叫我?為什麽?”

“我沒跟他說一個字!”馮趣喘氣困難。

“那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他本來就什麽都知道……”馮趣控制不住自己的游離體外的意識了,神使鬼差地冒出一句話:“他是我前男友。”

這句解釋,真是簡潔明了,發人深省。說完他就昏迷了。

晴朗的夜空,轟隆隆劈下一道天雷,把陳躍進劈成了焦炭!虎背熊腰地呆坐在床前,他時而捧着那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時而粗枝大葉地做黛玉狀咬着被角,一整晚想七想八,想到傷心委屈處,禁不住淚涕橫流。

一月中旬的冷峭寒夜,下了場細雨,在陽光普照的淩晨之前,細雨化成薄雪簌簌降落。一覺醒來打開陽臺的門,元明清劈頭蓋臉吃了一頓冷風,連打兩個噴嚏——他是想去陽臺收一件毛衣來穿的,可是挂了一夜的衣服全吃飽了霜露,又濕又冰,摸一摸都嫌凍手。

将身上單薄的衛衣拉鏈拉到頂,元明清瑟縮起脖子,準備回屋去睡個回籠覺,轉身的剎那之間,眼角餘光掃到遠方馬路上一個小灰點。

多麽奇妙,那個小灰點還很遠呢,甚至看不清是個人還是只小狗,卻陡地讓他心髒停跳了半拍,他眯起眼凝神遠眺,在寂靜無聲的冰天雪地中,唯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模糊的小灰影由遠及近,化成一個人影,在雪地中蹦蹦跳跳的,穿着臃腫的灰色羽絨服,像一只笨拙的肥兔子。

一切來得太快了,不在元明清的預算內;太意外了,他不知該喜該愁;太驚喜了,榮辱不驚的淡定帝竟然手足無措了!

那個人跑到樓下,恍惚是心有靈犀,擡頭向上看,看到了他,歡喜地喚道:“明清!”

元明清回身甩開門往樓下跑,在樓道處迎面抱了個滿懷,“你怎麽來了?”

“吃飽了肚子,跑來的。”李無敵凍白了臉,黑眼珠子黑眉毛更精神了,鼻尖卻紅溜溜,顯得十分可笑。

“沒人管你了?”元明清狠狠吻上他帶着冰屑的眉梢。

李無敵呵氣成霜,喜滋滋地歪頭歪嘴去追着他的嘴讨親親:“我姐說不管了,随我去死。”

“太快了,我知道我們一定能在一起,可是來的太輕易了,”元明清端起他的屁股抱了起來,蹙緊眉頭,既狂喜又不安,顫聲呢喃:“不像真的……”

“真的,是真的!”李無敵跑了一路,停下來後開始熱氣騰騰地渾身冒汗,用四肢将元明清環了個密不透風,他喜極而泣地把臉埋進對方的肩窩裏,嗚咽道:“我已經餓了很久了,再不快點,我就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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