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前男友們 …
從飯店出來,時候不算晚,街頭巷尾還十分熱鬧,馮趣酒喝得有點兒多,走路晃裏晃當,但精神卻既清晰又爽利,說話不自覺的大起舌頭了,“二叔,我,我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聊。”
“行不行啊?”二叔扣住他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馮趣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那家夥是一醋缸……”
二叔了然,擡手招下輛計程車,拉開車門,“早些回去吧,到家給我個短信。”
馮趣弓身正要鑽進去,轉而想起什麽,又直起腰,扶着車門問:“二叔,你給盛許多少生活費?”
二叔一愣,“沒算,他用光了,我就給他彙,一次……大幾千吧。問這個幹什麽?”
“我說,男孩不能太寵,尤其是不在你身邊,錢多就容易學壞。”馮趣狡黠地勾起嘴角:看在二叔的面上,報複那小子不能太過分,但也不能讓他舒坦!
二叔聽出了端倪,惴惴地問:“怎麽?”
馮趣言辭閃爍地挑唆:“他年紀小小,就在酒吧鬼混,還搞些……對身體不太好的……那種藥,你知道的。”這不算騙你,你兒子真的有亂搞藥!“私生活也……嗯,我不好說,就是比較那個……”我可沒說他私生活不幹淨,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老子的主意!
二叔的臉色變得鐵青,“該死!我揍死他!”
“二叔,冷靜冷靜!你那兒子在你面前乖得要死,但,嘿嘿,瞧他把我騙的,就知道他嘴皮上的功夫多厲害了。你揍死他,他也不一定會認錯。”馮趣臉上的表情別提有多正義了,“再說,別來暴的,他那麽愛你,你揍得下去嗎?多傷父子感情啊!還是找個借口縮減他的開銷吧,沒錢他自然就老實了。”
二叔氣咻咻地吞下怒火,深以為然,“你說對,我想想辦法……”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有空再聯系。”馮趣三言兩語達成目的,暗爽之餘有些唏噓:二叔還是沒變,不管寵情人還是寵兒子,都沒個度。
一路上,往日纏繞似死結的思緒如同醉了的他自己,清醒且松軟地攤開,歷歷在目的往事重新梳理,那些幸福和傷痛、仇恨和愧疚,忘不了,卻放開了。他應該謝謝盛許,那小子雖然使的是狡猾險惡的手段,但抱着解開誤會和償還情債的良好初衷,他本不該回避,也不該仇視的。
深深反省一番,他自責自己不坦誠又膽怯,個性差又暴躁,否則盛許的出現不會攪亂他的生活,也不會讓陳躍進起疑心、發脾氣、鬧別扭。
都怪不得別人,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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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了,計程車繞個彎,正要拐進巷子,他看到巷口的小吃還沒有收攤,便提早付了車錢,下車買幾樣香噴噴的小點心。
畢竟是喝多了酒,後勁再一上來,縱使他自認腦子無比清醒,也無濟于事。在黑咕隆咚的巷子裏摸索着走回去,他捧着點心盒跌跌撞撞地路過寵物店,正好遇上倒垃圾的小俞,破口就罵:“小俞,你說,我們這片老區的物業都是吃屎的吧?路燈壞了也沒人修!怎麽看得到路?”
“才八點,這麽早兩旁住戶的燈還沒熄呢,怎麽會看不到路?”小俞丢下垃圾袋,拍拍手過來扶他,聞到一股子酒氣,“你喝醉了?”
“醉了一點,沒事。”
“走走,送你回去。”小俞從褲兜裏掏出個手電,照亮小路,“你這人難說,暈在家門口都有可能。”
“唔?你怎麽随身帶手電?”醉酒的馮趣一改常态,對什麽都好奇。
“狗太多了,分批遛它們,常遛到天黑。”
“你帶我去哪?”
“回你家啊。”
“是這個方向?”
“哈,我說什麽來着?直線你也能繞着彎走!”小俞哭笑不得:“再往前十米就到家啦。”
馮趣搖頭晃腦的:“是麽?”
“啧,你不是再也不亂喝酒了嗎?”
“我就醉了一丁丁!”馮趣想了想,糾正:“我沒亂喝酒!”
說話間到了國王壇門口,一樓已熄了燈,二樓幾間倒還都亮着。“看樣子他們都回自己屋了。”小俞拉開院門,摸黑進屋,小聲勸他:“聽說你出門時和躍進吵架了?瞧他挺傷心的,你醉成這樣,說什麽都不合适,還是早點洗洗睡吧。”
“他傻得要命,哄哄就沒事了。”馮趣一摸點心盒,發現原本就不夠熱的點心全涼透了,“我要熱一熱點心。”
“你沒吃飽?”
“這不是要哄那傻帽嘛。”馮趣一醉就實誠得底兒掉,故而有點不好意思,梗着脖子反問:“你,你管我?”
“不管你,”小俞扶他坐倒進沙發,調侃:“你醉酒最可愛了,平時也這樣坦率點吧。”
“我平時也,也可愛給你看,你還不有事沒事就把我往床上帶啊?”馮趣毒舌慣了,原本就口無遮攔,腦子被酒精麻醉了,說話越發不過大腦。
“這話說的,那次明明是你勾引我,還不負責。”小俞謙和忍讓地苦笑,心裏別提多無辜了:酒後亂性那次,兩人清醒過來,他呆若木雞地盤算怎麽辦,而馮趣只露出了一抹微不足道的訝異,滿不在乎的态度好像本想買個肉包子,一口咬下去發現是個菜包子,略微腹诽地吃下菜包子,拍拍屁股就走了。
馮趣也沒生氣,笑罵:“負你個頭,滾滾滾,回你的狗窩去吧。”
“得,這就走,我給你倒杯水就走……”小俞轉到飯廳,猛然看到飯桌前坐着一團黑乎乎的熊狀物,當即吓了一大跳:“哇!這誰啊?”
那雄壯的黑柱杵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小俞見他不動,就更搞不清狀況了,緊張地邊往後退邊四處摸索開關,“馮趣!這什麽玩意?”
“大呼小叫什麽?”馮趣東搖西晃地循聲摸去,“叮鈴哐當”撞倒了一片東西。
小俞總算摸到開關,日光燈閃爍幾下,明晃晃地亮了,坐在桌前的赫然是陳躍進!
馮趣适應不了亮光,捂住眼睛,眯眼從指縫裏放出目光,欲哭無淚地責問:“陳躍進,想吓死人嗎?”
陳躍進高高大大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馮趣心裏一慌,想起剛才和小俞的對話,酒醒了一大半,說話也沒底氣了:“……你,你怎麽不開燈呢?”
“我剛打掃完,坐這想事情……”陳躍進目不錯珠地盯着他。
馮趣被盯得頭皮發麻,趔趄着走近陳躍進,他慌手慌腳地摸摸對方的耳朵,勉強扯出一個笑:“你怎麽了?”
“馮趣,我什麽都服從你,”陳躍進力不能支地撐着桌面,眼神仿佛着了魔怔,一字一字說:“因為我愛你。”
“我知道。”馮趣懊惱今晚喝了太多酒,使他口拙嘴笨地不知如何辯解,陳躍進的陰影黑壓壓地蓋在他的頭頂上,他第一次體會到對方施以的壓迫感。
“我知道我是個窩囊廢,可我……我這輩子最執着最認真做的事,就是愛你,”陳躍進緩慢而有力地推開他,“求你別把我當傻帽玩成嗎?”
“我沒有!”那些話平時說是打情罵俏,但在這個情況下被偷聽到,味道全變了!馮趣拉過他的手,慌亂地認錯:“對不起,我喝醉了,你原諒我!以前的事,我一定好好向你解釋。”
“解釋什麽?”陳躍進指向小俞:“解釋他也是前男友?”
“他不是,”馮趣慌不擇言:“就亂來過一次而已……”
小俞啞口無言,好悲怆:我只是打醬油路過啊!
“就?亂來過一次?而已?”陳躍進不可思議地重複:“就?而已?”
樓上的人聽到動靜,陸續跑下來,先趕到飯廳的是元明清,他在樓上和貝樂商議怎麽應對江兆唯的事,還沒商議出妥善的辦法,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不知怎麽打圓場,首當其沖遭到陳躍進的非難。
陳躍進妒火中燒,在這一夜全爆發了,顫抖的手指轉向元明清:“吶,前男友?”
“躍進,你別這樣!”不承認是欺騙,承認是煽風點火,不解釋是心虛,解釋更糟,馮趣左右為難,說什麽都是錯!
“我別怎樣?你不是要解釋嗎?”陳躍進換個目标,這回是貝樂,“又是一個前男友?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第一個嗎?”
江兆唯晴天霹靂,瞪溜圓了眼睛直勾勾釘住貝樂:“你和馮趣哥……”
貝樂惱羞成怒地呵斥:“小孩子滾回自己屋去睡覺!”
“行了,躍進,你冷靜點……”話說到這麽難聽的地步,換以前,馮趣早就用上拳頭了,但他不久前才反省過自己,誓要克制暴躁的壞脾氣,于是上前環住陳躍進,狂躁的情緒險伶伶地在理智邊緣打轉,忍氣吞聲地勸:“我們倆的事自己私下解決,別……”
“別什麽?在這些前男友面前你都不敢說真話,私下你還能說真話?私下你就把我當傻帽往死裏騙!”溫吞軟弱的人一旦爆發便如洪水猛獸,陳躍進像頭發狂的獅子,甩開馮趣,放連珠炮般把不滿和悲憤盡數抖摟出來:“你叫我別這樣別那樣,我都聽你的!我求你別去,你把我當狗屁一腳踹了!喝得爛醉回來,拿些破點心哄我,你是瞅準了我被你拽得死死的,像狗一樣吃到點甜頭就會搖尾巴!我算什麽?你把這棟樓的男人都挨個睡了,只是剛好輪到我吧?我把你當寶貝,你他媽根本不是什麽寶……”
當下,有三道來自不同方向的聲音不約而同地斷然大喝:“陳躍進!”
字句尖酸刺耳的話語戛然而止,陳躍進像被掐住脖子,嘴仍張着,卻剎那間啞了。他在理智失控之下舉起一件稀世珍寶砸向地面,東西還沒落地,就後悔了!
馮趣往後退了幾步,靠着牆坐下來,臉上無悲無怒,麻木不仁地把臉埋進手掌中,他的嘴唇哆嗦了良久,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小俞嘆一聲,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默默退出來,回他自己的寵物店。人和動物不一樣,人們之間的感情永遠沒那麽簡單,過程說不清誰對誰錯,結局傷透人心。那些難聽的話,心酸的事,不可能一筆勾銷,不像對待一只随地尿尿的小貓,罵它體罰它,到吃飯時它照舊對你“喵喵喵”。
元明清束手無策,事态與他料想的南轅北轍,自己身份敏感,替誰幫腔都難免會火上澆油。
貝樂和江兆唯在客廳裏争執不休,江兆唯倒也沒有潑醋,只是震驚,好奇,八卦之心熊熊燃燒!他不知死活地追着貝樂問:“你和馮趣什麽時候搞在一起過?”
“管的着嗎?”貝樂沒好氣。
“我管不着!你騙我,我問清楚還不行嗎?”
“我騙你什麽了?”
“那你怎麽從來沒說過你和他有一腿?”
“你問過嗎?”
“所以我現在問了!你說啊!”
貝樂正煩的很,被逼問急了,大動雷霆之怒,揪住他的耳朵往樓上拖:“你敢跟我來橫了是吧?自己滿嘴跑火車,還敢質問我騙你什麽!啊?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騙了我多少?你有一句真話嗎?早知道你是這麽個不要臉的玩意,我怎麽會收留你?頂嘴?你還敢頂嘴?你再瞪我試試……”
飯廳裏只剩兩個人了,寂寂寥寥的一盞燈懸在頭頂,潑灑下慘淡的冷光。陳躍進走到馮趣跟前跪了下來,哭唧唧地去捧他的臉,“親愛的,對不起……”
馮趣面無表情,咬緊牙關,腮幫緊繃繃的。
陳躍進掰開他的手,湊上去沒頭沒腦地輕吻一通,眼睛、眉間、鼻梁、嘴唇,每吻一下,就添一句顫巍巍的讨饒:“馮趣,你打我吧……罵我吧,你這樣我好害怕……馮趣?我不是介意那些,只是,只是……馮趣……你說句話啊……”
馮趣不抵抗,但也不回應,昏昏沉沉地任由擺布。愛哭鬼的眼淚糊了他一臉,他的眼底酸脹得厲害,察覺不出自己是不是也落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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