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眼萬年 …

歐陽辰辰草草的沖了個澡，雖然裸着上身，轉眼卻又是一身大汗。

這個美國東南部的小鎮真是見鬼的潮濕悶熱，他發誓存夠了錢，下個月一定要搬離這裏。

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歐陽辰辰開始在這間不足15平米的公寓內翻找今天的報紙。

公寓是現下美國低收入人群常住的半開放式的筒子樓，樓道窄小，陳舊，沒有太多的隐私可言。

開門就是一間屋子，沒有廚房，好在有一個自帶的小衛生間，可以沖涼。

屋子內家具不多，最貴的只有一個床墊，床墊四周堆滿了衣服、音響、CD、電線及各種生活垃圾。

這就是一個年過30的單身男人在美國的生活模式。

當然，還要再加上待業。

不過，這又算什麽呢？現在連呼吸的空氣都是自由的。

歐陽辰辰快速的翻找到報紙，一屁股坐在床墊上開始浏覽招聘信息的版塊。

他雖然希望可以找到和演藝有關的工作，哪怕只是一天半天的臨演也好，但以他目前的狀況來講，能夠雇用他的恐怕還是以餐飲業和零售業的臨時工為主。

略想了想，歐陽辰辰圈住了幾個看起來時薪還不錯的工作，準備明天一早去試一試。

無論怎樣，先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咚咚咚……有人敲門。

“Yes.Who is it?”（誰啊？）

歐陽辰辰想找拖鞋，但是眼前卻只有一只。

敲門聲還是不間斷，不急不緩的合着固定的節奏，歐陽辰辰猜想大概是房東太太來找他催要房租了。于是，他放棄了繼續尋找的念頭，趿着一只拖鞋跑去開門。

ing.”（來啦。）

歐陽辰辰迅速的打開門，赫然出現在眼前的熟悉眉眼讓他眼前一花。

莫名的，他感到一股強大的沖力迎面而來，幾乎要将他撞倒，順便剝奪了他的呼吸。

他慶幸自己還能夠在這個人的面前保持理智，但是他的身體仍然在生理上幾乎是反射性的進入了備戰的狀态。

“你怎麽來了？”歐陽辰辰知道他無論何時都保持在臉上的完美笑容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因為面對這個人他完全不需要佩戴任何一張面具。

他全身都緊繃着，戒備着，手握在門把上，一動不動，絲毫沒有放男人進入他私人領域的想法。

歐陽辰辰當然明白無論他躲到哪裏，這個人都有能力找到他。

只是他以為，他不會再做出任何尋找他的行為。

他以為，他讓他放棄了。

他以為，他會任由他自生自滅。

畢少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情緒隐藏的毫無破綻可言。

他沒有任何行動，只是無聲的凝視着歐陽辰辰許久，像是要将他現在的樣子重新印刻進腦海之中。

歐陽辰辰終于不耐煩的皺了眉，就在他決定将門關上的瞬間，他聽到畢少良低低的啓唇：“辰辰，回家吧。這次你在外面已經玩的太久了。”

***

歐陽辰辰第一次見到畢少良的時候，只有16歲。

那時的他還太小，小到完全沒有想過僅憑一個男人的一句話就有力量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歐陽辰辰那天照例坐在Y城繁華的商業街角，将有些破邊的棒球帽放在身前，蹲在電線杆前，期待能有條大魚上鈎。

來往的行人幾乎每個人都會轉頭看他一眼，其中也不乏駐足多看上他兩秒的人，但是始終沒有人走上前來跟他搭讪。

歐陽辰辰知道他的容貌出衆，他也願意将他這項得天獨厚的財富善加利用。

有一個長相猥瑣穿着卻講究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來，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彎下身子對他眉開眼笑的道：“沒有地方去嗎？要不要跟我回去？”

歐陽辰辰只感到一股濃重的酒氣朝着他撲面而來，他嫌惡的揮了揮手，毫不客氣的說：“滾遠點，小爺不是賣的，再打擾我小心你的鼻子。”

那男人吃了個憋，恨恨地咬牙，卻懾于歐陽辰辰淩厲兇悍的眼神，不想把事情搞大，只好掃興的離開了。

“啧。”歐陽辰辰見那個男人走的遠了，便撇了撇嘴，不屑道：“今天就沒有好一點的貨色嗎？”

他常年在幾個人流旺盛的富人區蹲點，遇到看起來老實好騙又有幾分色心的有錢人，無論男女，便跟他們回家。

通常他都會裝出不谙世事的樣子，等到誘惑着對方壓倒了他，再拼命地放抗，并以“強奸未成年人”的罪名要挾對方。

因為他選擇的都是看上去有頭有臉，卻軟弱無能的知識分子，所以每次都能得手，順利的拿到一筆“封口費”。

歐陽辰辰寧可空手而回，也不願意铤而走險，跟一些沒有把握得手的目标回家。

他選擇目标的首要條件就是必須看的順眼，另外他還要打得過那個人才行。

可是今天卻似乎意外的冷清，歐陽辰辰在街邊蹲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遇到一個斯文俊秀的有錢人。

他正打算放棄回家，卻突然感應到了強烈的視線，他擡頭向着直覺中的方向望去，入目的是也筆直的向他望過來的澄清的目光。

一個斯文白淨的男人坐在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上，正開了車窗向他看過來。

歐陽辰辰莫名的被這股直接到毫無遮掩的視線擊穿，突然間有種落敗的感覺。

于是他忘記了他本來的目的，揚起脖子，挑釁的朝着那兩道目光狠瞪回去。

這時，路口的燈變了信號，坐着車子的那人搖上了車窗，隔離了彼此膠着的視線。

歐陽辰辰遙遙望着那輛車子駛離了這個路口，瞬間洩了力氣，莫名其妙的被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包圍住。

剛剛那個男人完全是為他準備的，從頭到腳都符合他挑選獵物的标準，早知道就應該主動一點，省的現在錯失了一次大好的機會。

他拾起放在眼前的帽子，拍了拍上面的土，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已然蹲的有些麻木的四肢。

突然，他背後多了一個黑影，一個高大的男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的身後。

歐陽辰辰急忙警覺的轉頭，擡頭向上看去的時候便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愣在當場。

竟然是剛剛那個男人……

那男人斯文的臉上雖然表情淡漠，卻泛着一絲潮紅，氣息微微有些不勻。

是調轉車頭後跑過來的嗎？

歐陽辰辰突然間想笑，內心微微鼓動起來，像是即将奏響勝利的凱歌。

那男人盯着他，平穩了呼吸後，開口道：“你是不是需要什麽幫助？”

聲音一如那男人的臉色四平八穩，低沉柔和的聲線淡淡響起，沉穩以外沒有多餘的情緒。

歐陽辰辰幾乎被他這種老套的搭讪方式刺激的破了功，笑出聲來，等好容易壓制下來他立刻就要翹起來的唇角，卻又聽男人繼續道：“你餓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歐陽辰辰終于還是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你以為我是3歲小孩子嗎？還拿吃的糊弄我？拐我這麽大的小孩子賣不出去的。”

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尴尬神色，停頓了一下才用誠懇的表情繼續道：“恩……對不起，因為我剛剛回國不久，可能不太了解中國的情況，所以表達的不夠準确，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想單純的幫助你而已，你确定你真的不餓嗎？”

歐陽辰辰挑眉，發覺眼前這人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加迂腐一些，隐隐透着一股濃濃的書呆子氣。

既然有人願意請他吃飯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男人越呆板，他得手後能夠敲詐的錢就越多。

于是，歐陽辰辰聳肩笑道：“好啊，我的确是餓了。但是我吃了飯就走，不會為你做任何事情的。”

“當然！請。”男人竟然綻放出一個紳士的微笑，微微偏開身體讓他走在前面。

歐陽辰辰插着口袋走到男人停在道路一旁的車前，發現剛剛為男人開車的司機已經不知去向。

男人先替他打開了車門，歐陽辰辰便心中冷笑着坐了進去。

裝的再正經又怎麽樣，無非也是一只懷揣着龌龊思想的衣冠禽獸而已。

男人開着車帶着他左轉右轉，就在歐陽辰辰懷疑他是不是打算把他帶到荒郊野外去分屍的時候，男人将車停在了一間高級西餐廳前面。

歐陽辰辰随着他下了車，便立刻有泊車的小弟走過來替他開走了車。

歐陽辰辰擡頭去望頭頂上不斷閃爍的炫彩霓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看上去有些破舊的運動式校服，突然對于進到這樣一個虛榮的環境下有些抵觸。

男人輕輕的扶着他的肩膀，低聲說：“跟我來吧。”

歐陽辰辰忙挺直了脊背，先男人一步邁上了紅地毯。一路有男人陪着，即使穿着如歐陽辰辰般不修邊幅也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侍應生将兩個人帶到偏僻安靜的角落，将點餐的單子遞了過來。

男人打開單子，很正式的問他道：“你想吃點什麽？”

“給我最貴的就好。”歐陽辰辰把遞到手裏的餐單扔在一邊，看也不看。

男人并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也合上了單子，對侍應生點了點頭，淡淡的說：“按照他說的，上最貴的吧。”

歐陽辰辰突然間有一絲煩躁，他在這個男人眼前裝不出乖巧伶俐的樣子。

男人處變不驚的沉穩做派，讓他的一切都顯得幼稚無比。

而且他的眼中也沒有洩露出一絲一毫對他獸性的渴望，更讓歐陽辰辰覺得反倒是自己把人想的龌龊了。

于是，他直覺的想要挑釁眼前這個男人，讓他盡快撕下他那層道貌岸然的面具，暴露出最真實、最醜陋的欲望。

等到五花八門、琳琅滿目的食物逐一堆到了眼前，歐陽辰辰只覺得眼睛都花了。

歐陽辰辰從未吃過西餐，甚至這桌上的大多數餐點他連見也沒有見過。

對面的男人斯文的拿起勺子，無聲的喝湯，歐陽辰辰便舉起碗來，一仰脖将泛着紅油的湯整碗咕咚咕咚的灌到嘴裏。

對面的男人優雅的執起刀叉切着眼前盤中的肉塊，慢慢的放進嘴裏細嚼慢咽，歐陽辰辰便将眼前的刀叉扔到一邊，拿手去抓那塊滋滋冒着香氣的肉餅，大塊朵頤的吃的滿嘴流油。

男人終于看不下去他沒有禮貌的行為，發話了：“牛排不是這麽吃的，你不會用刀叉嗎？”

歐陽辰辰瞥他一眼，照舊将最後一口肉塞進嘴裏，用油膩膩的手抓住高腳玻璃杯，一口氣喝光裏面的檸檬水，才滿足的抹了抹嘴，靠在椅背上拍拍肚子，挑釁似的大聲的打了個飽嗝。

四周就餐的人紛紛側目，只見一位衣冠楚楚的成功男士寵溺的由着一個漂亮到不像真人卻衣着邋遢的少年把一頓西餐吃的叮叮當當、毫不斯文，只能小聲的交談，都對這對怪異的組合表示好奇。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周遭的人對他的指指點點，仍然好脾氣的看着歐陽辰辰，溫和道：“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不該來帶你吃西餐的，對不起。”

歐陽辰辰突然間火大，為這個男人無法穿透的厚臉皮。

豈料男人就像沒有發現他的臉色不佳那般繼續斯文的攀談起來：“我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歐陽辰辰笑了，嘴角的弧度漂亮，他發現男人的眼光閃過了一絲驚豔，就帶上了嘲諷的口氣問道：“在要求別人報上名字前，不是應該先自報家門的嗎？”

男人似乎看着他出了神，突然間清醒過來似的收回了目光，點頭道：“是我失禮了，我叫畢少良，這是我的名片，很高興認識你。”

歐陽辰辰怔了一下，還是猶豫着接過了男人雙手遞過來的名片。

印刷精美的名片上端正的印着畢少良的大名，歐陽辰辰挑着眉頭去念那一行小字：“B&D娛樂制造有限公司執行總裁……你是星探嗎？”

畢少良第二次笑了出來，他搖搖頭道：“不是，B&D并不是那種從大街上拉人的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