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羞辱誰呢？

初冬的天氣，南方陰冷潮濕的冷空氣黏在皮膚上，風一吹，就往骨頭縫裏鑽，凍的人直哆嗦。

畫室裏的空調溫度很高，當蘇子滢從走廊帶着一身寒風走進去時，眼鏡片立刻起霧了。

她遲到了半分鐘，裏面已經坐滿了美術系同學，正不耐煩的等着今天的模特。

蘇子滢一進門就歉意的給老師鞠了一躬，随後也不多話，直接脫了厚厚的羽絨服和鞋襪，拿掉眼鏡，整理好頭發，拿着一本書，坐到椅子上，根據老師和同學的要求，調整姿勢。

她不是裸模。

裸模每小時的收入比穿着衣服高一點，但也比不過高檔餐廳的打工費。

她的羽絨服下，直接套着緊身無袖連衣裙，依然能看出明顯的人體線條結構。

原本不耐煩的同學們看到眼前的模特，安靜了片刻。

她有了一張很有東方特色的溫雅的臉，眼神溫柔，古典的鵝蛋臉上帶着波瀾不驚的娴靜貴氣，讓浮躁的人心瞬間就靜了下來。

在她背後的幾個男生，交換了一個暧昧的眼神，有些人則看着老師調整她的姿勢，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她有着豐潤的嘴唇和優雅明晰的下颌線，古典的窄窄的丹鳳眼，瞳仁又黑又亮，像小鹿一樣，滿是溫柔的善意，可再往裏面看，似乎又深藏着故事，——這是老師們最喜歡的模特，一張能畫出故事感的臉。

後背的豎脊肌緊致結實，其他地方又平又薄又光滑，讓背部的線條顯得纖細優美，可上面卻露出詭谲的鬼面刺青，和她的正臉風格相差太大。

“老師，能讓她脫了衣服嗎？”忽然，一個冷冷淡淡的聲音在蘇子滢的左側響了起來。

蘇子滢一聽這話，立刻轉過頭，看到畫板後露出半張長在她審美點上的臉——

他的眼形狹長，眉毛好看的像畫出來似的，劍眉入鬓，鼻梁高挺，嘴角的線條有些鋒銳，透露出一絲不容商榷的冷硬。

“不能，之前說好了穿這條裙子。”蘇子滢見老師看着那人面露難色，她立刻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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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柔軟，語氣也很很柔軟，甚至帶着溫柔笑意，但話卻是拒絕的。

裸模每小時是她十倍的價格，而他們給的錢少，事還這麽多，要不是為了賺錢，她才不想坐在這裏被這群人審視。

許多人覺得模特好做，擺幾個姿勢就行，可其實當模特也需要不斷摸索人物的形态，要更好的展現出畫者所要展示出來的神韻。

今天找模特時說了要求，要畫讀書的少女。

穿最現代的吊帶裙，模特卻要有一張古典的書卷氣的臉，所以才找到了她。

“我想畫背。”葉峻成倒是對她後背的鬼面很有興趣。

“那得加錢。”蘇子滢笑吟吟的開口。

她久經社會的毒打和錘煉，最大的優點就是觀察力敏銳，很識時務。

從剛才老師猶豫的神色中，可以看出這位同學是老師也不想得罪的人，美術系又是出了名的「富人系」，裏面大多都是非富即貴家裏不缺錢的小主子，蘇子滢見他長得貴氣清冷，衣服非常合身，很有質感，一看就是手工高定。

葉峻成顯然沒想到這個看似溫柔內斂的學姐，居然面不改色的提加錢。

看來人不可貌相，做人體模特，就是靠賣身體賺錢，她根本不在意裸不裸。

“不過就算加錢，也只露背。”蘇子滢沖他眨了眨眼，笑的很甜，讓人不忍為難。

葉峻成見她笑的越發燦爛，覺得這張臉倒也挺有特色，笑起來倒是嬌憨陽光，帶着孩童般的讨喜，可眼波流轉中，卻藏着一種讓人想探究的隐忍。

“二維碼給我，加多少？”葉峻成淡淡瞥了她一眼，拿出手機。

蘇子滢絲毫不窘迫的去拿手機，走到他身邊，半蹲下身，正要打開微信收款碼，卻被旁邊坐着的學弟一把搶了過去，點開她的好友二維碼，掃上後笑着說着：“小姐姐，我也加錢，能再……”

“方楠，你們都別鬧，要想畫人體線條，給我去隔壁素描室。”

老教授見大家開始起哄，眼睛一瞪，他不好說葉峻成，可方楠這臭小子還是能罵的。

“胡老師說得對，還是要有規矩的，所以學姐，加個微信，要是你有空，想賺錢了，給我發條消息，我正好缺你這樣的模特。”方楠把手機還給蘇子滢，沖她眨了眨眼，一臉痞笑。

蘇子滢習慣了這些驕縱公子哥的無禮，臉上也看不出生氣，只微微笑着拿回手機，給葉峻成收款碼：“你看着給吧。”

蘇子滢不喜歡當畫室模特，因為價格太低廉，每小時賺的錢還不如去炸雞店打工，如果不是湊巧，她絕不會來這裏浪費時間。

她特意沒說市場價，原以為這麽有錢的少爺，在錢上絕不苛刻，也許能多賺點，結果讓蘇子滢很失望——學弟太摳門了！

他居然只按人體模特的價格的一半，給她八十塊！

八十塊給他看兩小時的後背！

蘇子滢看着書，很擔心會走光。

她後背拉鏈快拉到最底下了，背對着葉峻成，心裏氣憤的想着，有錢人的錢，都是這麽摳出來的吧？

這麽冷的天，盡管屋裏有空調，坐久了也會覺得後背涼飕飕的。

畫室裏都是「沙沙」的畫畫聲，還有人中間出去上廁所，開門的時候，一股寒風吹進來，蘇子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就聽身後有些涼意的聲音，不滿的提醒：“別動，你姿勢不對了。”

“不好意思。”蘇子滢盡量不動嘴唇的擠出四個字來，努力調整回剛才的姿勢，忍不住腹诽，長得這麽好看的學弟，不但摳門，還很苛刻。

他家是做生意的吧？所謂無奸不商，越會壓榨勞動力的老板，越能賺錢。

可惜白長了這麽不食人間煙火清雅出塵的臉。

正這麽想着，忽然她肩膀就搭上一只溫熱的手，微涼的手指有些粗魯的擺正她的肩。

“不要再動了。”葉峻成将她姿勢調整成和之前一樣，才在她耳邊低低說道，“這麽不專業，我會要求退錢。”

就八十塊錢，羞辱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