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讨好

但他最終還是手指往上一滑，取消了發送。

蘇子滢和葉峻成雖然每周相伴的時間挺多，可兩人平時并不交流，她是個任人擺布的背景板，對話只局限于怎麽調整姿勢和表情，或者他想讓她穿什麽衣服，化不化妝。

所以蘇子滢偶爾幾次會收拾一下，化個妝什麽的——都是她金主要求的啊。

她今天手機靜音了，以前每周六去畫室會提前半小時定個鬧鈴，今天沒有聽到。

因為習慣，和領導重要談話時，會事先把手機靜音，沒想到這次張恒遠給她帶了那麽多資料過來，吃完飯後，加點了下午茶，說了整整三個小時。

如果不是張恒遠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參加商務聚餐，她都沒注意到快到了晚飯時間。

“老板，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到，遲到的時間雙倍補上！”

在樓下下車後，蘇子滢匆匆和張恒遠道別，一邊狂奔一邊給葉峻成發消息。

而她并不知道，葉峻成此刻就站在卧室陽臺上，看着她從一輛奔馳下來。

等蘇子滢從電梯間沖到葉峻成的家門口，正要伸手按門鈴，門已經打開了。

葉峻成抱着胳膊站在門內冷冷看着挂着笑容的學姐。

“抱歉，我遲到了。”蘇子滢感覺他的眼神裏有高高在上的審視和輕視，賠着笑說道，“有點事情耽擱了，晚上我可以補上時間，或者明天我早點過來，你看行嗎？”

葉峻成沒說話，只微微側過身。

“真的不好意思啊，你看，我給你帶了點心賠罪。”蘇子滢見他還是很素養的沒上來就罵，放松了一點，笑眯眯的舉起手裏的紙袋子，趁機脫鞋走了進去，“給你放這裏了啊。”

她仿佛一個暖心溫柔的大姐姐，脾氣好的讓人不忍苛責。

葉峻成看到放到玄關櫃子上的紙袋，忽然不悅的說道：“我不吃別人剩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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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提起紙袋，扔到了門外，關上房門。

“這……沒人吃過，是新的。”蘇子滢愣了愣，他怎麽知道是剩下的？

這是那家西餐廳的下午茶甜點，甜品師現做的，她和以前的部門老大聊得入神，一塊也沒碰，臨走前，她覺得太浪費，就打包帶來了。

“又不是特意給我買的。”葉峻成丢下這句話，冷着臉走到畫布前。

“可我就是帶給你吃的啊。”蘇子滢看了看門，很想拿回來。

“也不是你買的，做什麽順水人情？我差你一口吃的？”

葉峻成似乎更不高興了，站在畫臺前調着水彩，很犀利的接連反問。

紙袋logo他看到了，裏面的甜點也掃了一眼，以她拮據樸素的消費習慣，她不會買米其林三星的甜點。

更何況這家西餐是會員制度，甜品也是現點現做，就是為那些有錢有閑的人服務的，而她既不會浪費金錢，也不會浪費時間去等。

“那我也沒舍得自己帶回去獨食，這不是念着你嗎？”

換別人可能早就被他嘲諷的不敢說話了，可蘇子滢依然好脾氣的含笑回答。

蘇子滢作為打工人，見過各種各樣真正苛刻兇悍的老板，葉峻成雖然性格別扭，要求也多，但他大致是個良善的人。

只是含着金鑰匙活着，不知人間疾苦，所以他更像是溫室裏被精心照料的美麗花朵，可以極致的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他身上的一些怪癖，也是因為他「不接地氣」，不需要仰人鼻息，不用考慮生活負擔，養尊處優，自然不用顧慮別人的心情，可以活的更自我。

葉峻成本來等的一肚子火氣，聽到這句話，沒來由的，心底微微一漾，像是荒蕪的土地上冒出了一股溫柔溫暖的泉水，在凜冬氤氲出朦胧的霧氣。

“你真念着我？”

“當然，不然我路上就吃了。”蘇子滢說着，打開門，将他丢出去的紙袋又給提回來了，“你嫌棄的話，我留着當晚飯吃。”

“既然是特意帶給我的，又拿回去算什麽？”葉峻成瞥了她一眼，調着水彩，語氣依然帶着一絲不悅。

她雖然愛財，但葉峻成一直欣賞她從不掩藏內心欲望的坦蕩，真誠又真實。

“你都扔了……”蘇子滢話沒說完，就見他又狠狠瞪過來，立刻改口，“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嘗嘗，現做的，特別香。”

說着，她提着袋子走到葉峻成面前，把點心拿出來，擺在他的畫桌上，馬卡龍顏色的點心，和剛調好的水粉顏料格相映成趣。

“今天想畫什麽？要不然先吃完再畫？”

蘇子滢見他表情不像剛開門時那麽冷了，笑着拿起調色刀和顏料盒，“需要什麽顏色，我先幫你調好。”

蘇子滢還沒說完，手腕就被他一把攥住。

“別動我的東西。”葉峻成不需要助手，別人永遠也調不出他想要的濃淡輕重。

“對不起。”蘇子滢立刻放下調色刀，臉上的笑容也淡去，歉意的說道，“我不碰。”

是她逾越了，試圖讨好葉峻成，卻忘了有的畫家最不喜歡別人碰他的畫筆。

她只是模特，做個不說話不亂動，任他擺布姿勢的模特就行。

“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葉峻成松開了手，似乎也覺得剛才語氣太差，語氣緩了緩，“以後別再遲到。”

蘇子滢雖然學設計要有美術功底，可她卻不能理解美術系的人，每天對着同一個景色和人物，怎麽能做到畫了千萬遍也不厭煩。

她臨摹過靜物，那些水果鮮花，擺在那裏讓大家畫，有些小畫室懶得換靜物，可以畫到鮮花凋零，水果失去水分萎縮壞掉。

那時候她覺得，當靜物「模特」真是個枯燥可悲的活兒。

而此刻，她就靜靜坐在靠椅上，看着窗外飄灑的雨絲，感覺自己美好的青春在一點點流逝枯萎。

屋內，只有畫筆時有時無的沙沙聲音。

葉峻成今天畫她的側影，他偶爾走過去，調整她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而有些傾斜僵硬的身體。

“老板……”蘇子滢忽然輕輕喊道。

“不要喊我老板。”葉峻成十分厭惡她商業化的稱呼。

“葉同學。”蘇子滢從善如流的改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