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夜春風來

“有話快說。”葉峻成在畫布上塗抹着白色水粉，明暗交界處，一個少女的側影已經呼之欲出。

“你看窗外，下雪了。”蘇子滢看着窗外，因為不用畫正面，她不需要保持一個表情很久，可以動動嘴說說話。

葉峻成擡眸看了眼窗外。

落地窗邊放着一個散發着昏黃光線的臺燈，籠映着窗外鵝毛般飄落的大雪。

下午就有零星的雪花和雨絲夾雜着落下。而此刻，外面的雪像是漫天的白紗，密密麻麻的裹挾着夜色。

那些被風吹到窗戶上的雪，像一朵朵精美的六棱花，漸漸融化成水滴流下。

“有什麽好看的？”葉峻成只看了一眼，目光就移到玻璃她的影子上。

雖然不如明鏡那般清晰，可燈光打在玻璃上，依然看到她臉上的喜悅。

“這裏很少下這麽大的雪，讓我想到了那首詩。”蘇子滢從小跟着更南方小鎮上的外婆住的多，長大後四處求學打工，很少見到這麽大的雪。

葉峻成沒說話，低頭繼續在畫布上塗抹着。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蘇子滢像是自言自語，見葉峻成沒搭理自己，也不再念下去。

就是那年冬天，南方的小鎮下着罕見的大雪，她在外婆的小院子裏堆了個大大的雪人。

第二天小鎮交通癱瘓，電話線被壓斷，和外界隔絕了好幾天，雪化的那天，她才知道家裏出了變故。

葉峻成放下筆，又拿起一張畫紙，夾在畫板上，用調色刀飛快的刮着畫紙，寂靜的雪夜，只能聽到調色刀劃過畫紙的聲音。

畫紙上，一片乳白厚重的顏料被刮開。不多時，暈染成一片蒼茫的森林，覆蓋着皚皚白雪，白雪之下，一個少女趴在老式的木頭窗邊，伸手去接那飄落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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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峻成的畫一向色彩激烈而沖突，充滿了現代的先鋒感，可今天，他卻用柔和水粉暈染出大雪紛飛中少女細膩的情思。

古典派的畫法，倒是能讓人內心更歸平靜。

也可能是模特長得古典秀麗，像這靜寂的雪夜，輕輕的柔軟的覆蓋了他內心時常湧起的熔漿。

蘇子滢又睡着了，她每次來這邊坐着坐着就變成補覺了。

不過這次沒睡那麽死，更像是小時候在課堂上犯困打瞌睡，周圍的聲音忽遠忽近，往事和未來的夢虛虛實實的交替着，還有臉上絨毛的觸感，讓她猛然驚醒。

蘇子滢一睜眼，就看到一張俊秀精致的臉，離自己也就那麽幾公分遠，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那眼神滾燙，藏着狂熱專注的火焰，讓蘇子滢立刻清醒過來，正要說話，葉峻成伸手合上她的眼睛：“別動。”

蘇子滢又閉上眼睛，感覺到他熱烈的眼神依然停留在自己臉上。

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混合着顏料的氣息，在地暖溫度開的太高的房間裏，讓人燥熱。

“別動。”葉峻成見她睫毛顫了顫，又說道。

蘇子滢聽到他對自己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別動」。

她倒是很想做個塑料模特，一動不動的滿足他嚴格要求，可惜人類的身體實在太弱了，堅持了一會，還是忍不住……

“阿嚏！”蘇子滢飛快的扭頭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她的鼻子對葉峻成身上的顏料味過敏。

每次湊近聞到都覺得鼻子癢。

葉峻成皺了皺眉，不悅的說道：“你可以走了。”

“下班了？”蘇子滢如釋重負，看了眼牆壁上的頗具後現代設計感的鐘，已經十一點了。

宿舍晚上十一點半關門，她從這裏跑回去時間來得及。

“把畫桌上的東西帶走。”葉峻成又說道。

“你沒吃？”蘇子滢看了眼畫桌，還是她帶來的點心，葉峻成一口也沒動。

他真是個讓人難以捉摸的人，脾氣變化比小孩子還快。

“我只是接受了你的道歉方式，并不代表我要吃你的東西。”葉峻成回答的很傲嬌。

“那謝謝你大人大量，我就拿回去了。”蘇子滢聽到這句話，有點哭笑不得。

她也沒去看他畫了什麽，他不喜歡人家看他的作品，總會将畫挪到風口處吹一會。

葉峻成沒說話，走到三角架邊，擺弄着相機，回看裏面的鏡頭。

睡着的學姐，特別溫柔，還有一絲脆弱纖細的氣質，很能擊中藝術青年的心髒，帶來創作上的渴望。

“你也早點休息，別熬夜。”蘇子滢打包好甜點，臨走前，像大姐姐似的囑咐一句。

“我熬不熬夜跟你有什麽關系？”葉峻成盯着相機屏幕，頭也不擡的回問一句。

“呃……是我多嘴，再見。”蘇子滢覺得他沒朋友很正常，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不會和外界交流，也不稀罕正常人的社交方式。

葉峻成見門關上了，房間又只剩自己一個人，立刻打開音樂，在重金屬搖滾樂中，去冰箱裏拿了瓶水，一邊喝着，一邊解開紐扣，脫掉了T恤，光着上身站在畫板前，跟着音樂拿起畫筆開始胡亂塗抹起來。

和平時保持距離的高冷不同，此刻的葉峻成充滿了狂熱的熱情，像被冰雪覆蓋下的火山徹底爆發，湧出燃燒萬物的熔漿，全部宣洩在畫紙上。

深紅，暗黑，翠綠，無數顏色交織成他自己絢爛的底色，那是燃燒着的藝術之魂，純粹而熱烈。

蘇子滢多年後在他的個人畫展上，才看到這幅意境古典悠遠的少女祈雪圖，和一副色彩激烈沖突的抽象畫放在一起，風格迥異，完全不像一個畫家畫出來的。

她依然為尋找3mm以內的鏡頭焦頭爛額，雖然張恒遠給她很多資料，可并沒有合适價位的鏡頭。

成本價的控制讓她無法完成這個設計。

可是蘇子滢不死心，從張恒遠那裏要來供應商的聯系方式，一個個找。

第二天的聖誕節，幾個關系好的同學小聚，要去唱k，林涵一早就給蘇子滢發消息，拉了唱歌小群，在裏面拼命發聖誕紅包，就想着私發給蘇子滢，她肯定不收，在群裏大家一起搶，她也就跟着領了。

這樣領點紅包補貼，他也就好意思強行讓她休息一天別去兼職，把她拉出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