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圓臉護士

老人的葬禮辦得很簡單，柏向軍不滿抗議，可惜沒人搭理他。

客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有人哀哭，有人安慰，柏南垂頭坐在院子角落，手握着躺椅扶手，不語不動。

熱鬧之後便是冷清，醫生護工帶着儀器走了，來吊唁的客人也走了，柏家那群不省心的人，也哭哭啼啼的跟着送葬的隊伍走了。

班玉聯系完墓地的事情，走回他身邊，小心蹲下，湊過去，輕聲說道，“南南，爺爺要火化了，你要去嗎？”

他動了動，擡頭怔怔看了班玉半響，眨眨眼，笑了，“不了……小玉，你陪我去一趟醫院好不好？我有東西落在那了。”

班玉伸手将他上翹的嘴角按下來，往前挪了挪，探頭過去親了親他的眼睛，輕輕抱住他，點頭，“好。”

去醫院的路上，柏南一直側頭望着車窗外，怔怔出神。

班玉看着他，握着他的手，陪他一起沉默。

柏樹仁的主治醫生見到他後很是驚訝，迎上去疑惑問道，“你怎麽過來了，老爺子那出了問題？”

柏南對他勉強笑笑，搖搖頭，說道，“爺爺已經去世了。”

醫生愣了愣，然後憐憫的看一眼他，安慰道，“老爺子那身體狀況能撐到現在也是不容易，走了也好，少受幾天罪，你……你自己好好的吧。”

“我知道。”柏南深呼吸，努力讓的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說道，“我這次來就是想問一下，爺爺被接走後，他留在床頭櫃上的那些玩具，醫院是怎麽處理的？”

“玩具？”醫生皺眉，“你是指你送給老爺子的那些小玩意嗎？”

柏南點頭。

班玉這才明白柏南所說的“落下的東西”是什麽，他側頭看着與醫生溫和說話的柏南，抿唇，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他的南南總是這麽好，好得讓他想要把他寵壞。

“找不……”柏南停了停，側頭看他一眼，眉眼間的疲憊散去一些，回握住他的手，轉頭看向醫生，繼續說道，“找不到了嗎？當時是誰收拾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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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找不到了。”醫生遺憾搖頭，“老人被接走的那天我光顧着勸病人家屬了，沒注意到這些，收拾病房的話，值班護士和清潔阿姨都有可能，你可以到護士值班室去問問。”

“我明白了。”柏南垂眼，臉上的希望暗淡下去。

醫生不忍的看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想太多，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輕松點。”

“嗯。”他強打起精神對他笑了笑，禮貌告辭，“我再去問問護士吧，謝謝你。”

“不用這麽客氣，找不到也別鑽牛角尖，心态放松一些。”醫生說着，掃一眼兩人交握的手，溫和笑道，“別讓關心你的人擔心太久，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

柏南愣了愣，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兩人交握的手，擡頭，對上班玉滿含緊張擔憂的雙視線，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他忙低頭眨眨眼，将泛起的酸澀壓下去，擡頭，對醫生真心說道，“謝謝，不會讓他們擔心太久的。”

告別醫生後，兩人又去問了問值班的護士和清潔阿姨，大家都很熱心的想要幫他找到東西，只可惜，結果并不怎麽讓人滿意。

終于徹底放棄後，柏南帶着班玉來到綜合樓下面的小花園裏，指了指花壇前的長椅，悵然說道，“爺爺以前最喜歡坐那曬太陽，我每次過來，他都能第一時間發現我。”

“今天陽光不錯。”班玉突然說道。

“什麽？”

“我們也坐着曬曬太陽吧。”他說着，牽着人走到長椅邊，按着他坐下，認真道，“好好曬，醫院這個地方不好，我不喜歡，不過今天，我允許你在這多呆一會。”

柏南愣了愣，看着他逆光中看不太分明的臉，表情溫柔下來，伸臂輕輕抱住他的腰，将臉埋在他的腰間，蹭了蹭，“好……謝謝你，小玉。”

班玉被他蹭得僵了僵，耳朵迅速泛紅，僞裝的沉穩淡定全部消失，說話也開始結巴起來，“謝、謝什麽，我是你未婚夫，為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所以才要謝謝你。”他失笑，松開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與他十指相扣，“一起曬曬吧，醫院這地方不好，咱們以後誰都不要再來了。”

班玉心中的小羞澀變成了小心疼，他悄悄挪過去，與他胳膊挨着胳膊，肩膀碰着肩膀，點頭，“好，咱們再也不來了。”

初夏的太陽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柏南幾天沒睡，精神才剛放松，便腦袋一歪，靠在班玉身上睡着了。

班玉吓了一跳，忙側身将人攬進自己懷裏，焦急問道，“南南？”

柏南身體放松，呼吸平穩，睡得很熟。

“睡着了啊……”班玉放下心來，笑着戳了戳他的臉頰，小聲埋怨，“一點都不乖，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該罰。”

他摸摸他的頭發，垂頭在他額頭親了親，板着臉道，“下次不許這樣了。”說完又自己溫柔了眉眼，将人輕輕往懷裏帶了帶，嘟囔，“算了……我家南南最好了……”

三個小時後，陽光漸弱，一直安穩沉睡的柏南突然不安的動了動，呓語兩句，滿頭冷汗的驚醒過來。

班玉忙抱緊他，擔憂問道，“南南你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別怕，我在這。”

他漸漸回神，打量一下周圍，放松下身體靠進班玉懷裏，閉眼搖頭，“沒事，我居然在這睡着了……幾點了？”

“快四點了。”班玉抱緊他，輕聲答道。

“四點？”他愣了愣，然後迅速起身，急道，“爺爺……爺爺現在在哪？是不是已經葬了？”

班玉擔憂的看着他，點了點頭。

“已經……葬了？”他跌坐回躺椅上，擡手，捂住雙眼，“已經葬了啊……”

“南南……”班玉無措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讓他好受一點。

“柏、柏南？是柏南嗎？”一位年輕的圓臉護士慢慢靠近，遲疑問道。

柏南放下手，側頭看去，臉上仍帶着一絲疲憊黯然，疑惑道，“你是……？”

“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圓臉護士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捂了捂通紅的臉，快速說道，“你、你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你別走，我馬上回來！”

“什……”

班玉眯眼看着圓臉護士迅速遠去的背影，将手揣進口袋裏，摸手機，“她跑了……你認識她？”

柏南迷茫搖頭，“不認識。”

五分鐘後，圓臉護士抱着個小紙箱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對柏南說道，“這、這個，你的東西，還給你。”

“我的？”柏南接過紙箱，打開看了看了，然後愣住了。

“對啊，你爺爺那天出院出的挺急的，這些都忘了收走，我又挺喜歡這些小玩意的，就、就都替你收起來了。”圓臉護士羞澀的看他一眼，又急急補充道，“我沒想偷拿這些的，我就是覺得，這些東西好像對你爺爺很重要，我猜你肯定會回來拿，就、就想着幫你保管一下，我不是小偷，真的。”

柏南抱着紙箱的手緊了緊，喉結滾動一下，眨眨眼，擡頭對她感激的笑笑，說道，“謝謝你……這些确實很重要，謝謝你。”

“不、不客氣，有幫到你的忙就好。”圓臉護士臉更紅了一分，低頭，羞澀的不敢看他。

他深呼吸，将箱子抱好，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你确實幫了大忙了。”說完低頭在盒子裏翻了翻，翻出班玉的那顆翡翠紐扣和一個木娃娃，遞給她，“謝謝你，這是謝禮。”

圓臉護士被他摸得從腳底紅到了腦袋頂，傻乎乎的接過東西，喃喃道，“啊……不、不客氣……謝謝。”

柏南微笑，再次道謝後，看向班玉，眉眼中帶着絲釋然，“走吧，東西找回來了，我們去看看爺爺。”

班玉看一眼圓臉護士，點頭，“好，直接去墓園嗎？”

“嗯，直接去吧。”

“等等，墓、墓園？”圓臉護士回神，喊住準備離開的他們，遲疑問道，“老爺爺他……”

“去世了。”班玉拿過柏南手裏的紙箱，牽住他的手，看向她，認真說道，“謝謝你幫南南保管了這些東西，也謝謝你對南南這段時間的關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他。”

“小玉？”柏南看向他，對他的這段話感到疑惑。給護士道謝什麽的他理解，可“這段時間的關心”？

“別多想。”班玉握緊他的手，側頭朝圓臉護士點點頭，牽着他朝醫院大門走去，板着臉道，“走吧，以後不許在外面睡覺，明白嗎？”

“啊？”

圓臉護士目送着兩人離去，垂頭看了看手裏的紐扣和娃娃，癟癟嘴，吸吸鼻子，突然擡頭大聲說道，“南南就交給你了！不許欺負他，不然我拿着手術刀追到你家裏把你變太監！”

路過群衆紛紛側目。

圓臉護士一僵，擦擦眼淚，咆哮道，“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失戀啊，再看我咬你們啊！”

群衆紛紛四散奔逃。

“那個護士剛剛在喊什麽？”柏南回頭看看，疑惑道。

“她說她肚子餓了。”班玉将他塞進車裏，忍了忍，沒忍住，“以後不許亂摸別人腦袋，明白了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