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求婚
時近傍晚,墓園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柏南在柏樹仁墓前蹲下,仔細掃掉碑前的紙灰和草屑,将紙箱放上去,低聲道,“爺爺,我來晚了,沒能送您最後一程,對不起。”
“爺爺不會怪你的。”班玉陪他一起蹲下,想了想,幹脆盤腿坐了下來,看着碑上的照片,認真說道,“爺爺,我是在四年前認識南南的。”
“小玉?”柏南側頭看他,拉他胳膊,“你幹什麽?地上涼,快起來。”
“我在告訴爺爺我是怎麽看上你的……他之前問了我,我現在來認真回答了。”他側頭,将柏南也拉着坐下,握住他的手,“南南,我喜歡你,好多年了。”
柏南愣愣看着他,心中各種情緒翻滾着,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班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挪開,惡聲惡氣道,“不準看我,看爺爺!再看我,我就趕你走,不告訴你這些了!”
柏南忙轉頭,看向照片上笑容爽朗的老人,手緊張的收緊,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沒了他的視線壓迫,班玉稍微自在了一些,他扭頭,努力壓下心中泛起的羞意,繼續說道,“四年前,我身體還沒養好,為了方便照顧,媽媽就把我轉到了易叔所在的醫院。”
易叔?易少勇?所以當年小玉和爺爺住的是同一間醫院?
“不準轉頭看我!”
柏南忙将扭到一半的脖子扭回去,目光直直看着墓碑,保證道,“我不看你,你說,我聽着。”
班玉惱羞成怒,“不許插嘴!”
柏南擡手做了個封嘴的動作。
“……也不許亂動!”
柏南忙擡頭挺胸,認真聽講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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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也不是說給你聽的,我是說給爺爺聽的!”他氣憤補充。
柏南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緊了緊與他交握的手,撓他手心。
“……哼!不許撒嬌!”他紅着臉訓斥,然後抓緊他亂動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柏南輕笑出聲。
班玉看着他臉上自然輕松的笑容,心中的放心壓過羞惱,扭頭,小小的冷哼一聲,說道,“總之,第一次見面你蠢死了,比現在還蠢!”
柏南微笑,聽着他別扭的敘述,心一點一點軟了下來。
身體不太好的少年和被爺爺的突然病倒吓得驚慌失措的少年,這種設定,真是怎麽看都算不上美妙。
四年前的夏天,剛轉院過來不久的班玉正窩在窗邊的沙發上看書,而突然響起的救護車鳴笛聲,卻直接将他的雅興攪了個一幹二淨。小孩子心性的他煩躁的将書仍了出去,然後玻璃碎掉了,書也掉到了樓下,那個煩人的救護車鳴笛聲,卻越發響亮了。
他皺眉站到窗邊,想要看看噪音的來源,而滿臉驚慌的柏南,就這樣從救護車上,摔進了他的視野。
真的是摔,臉朝地的那種,鼻子都紅了,還流了好多鼻血,那形象,真是要多狼狽有些狼狽,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班玉被他的“英姿”震住了,傻傻的看着他豪放的用t恤下擺擦了擦鼻血,然後沒事人一樣的跟着醫生護士奔進了醫院,良久,他回神,嫌棄的下了結論,“真傻。”
無聊的養病少爺終于有了消遣,他愛上了站在窗邊看熱鬧。
第一天,那個流鼻血的傻家夥抱着一個保溫桶進了醫院,幾個小時後,又沮喪的抱着保溫桶回去了。
班玉評價,呆!
第二天,那個流鼻血的傻家夥提着一個大包進了醫院,十幾分鐘後,他又急匆匆跑了出去,買了開水瓶和一些生活日用品回來。
班玉評價,蠢!
第五天,那個鼻子紅腫的醜家夥坐着一輛看起來還算湊活的汽車進了醫院,身邊跟着一對中年人,頭垂着,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
班玉皺眉,沒精神的醜東西,更醜了!
第十一天,日頭正烈,鼻子消腫後勉強還算清秀的傻家夥急匆匆趕到醫院,傍晚時分,又急匆匆的離去,看上去好像瘦了一點。
班二少十分不開心,摳着窗臺上的瓷磚,在心中喝罵,笨死了!
……
第二十三天,穿着白色t恤的俊秀少年扶着一位老人在小花園裏散步,夕陽下,他臉上的笑容十分好看。
班玉撇撇嘴,拉上窗簾,窩回沙發上,悶悶看書。
……
一個暑假的時間就這麽在看與被看中度過了,他長高了一些,身體卻更差了。
醫生強制他卧床休息,他順從的躺着,話卻越來越少。
治療方案出了一個又一個,父母也越來越着急,他無聊的躺着,把玩着枕頭下的玉石,心中想的卻是該不該想辦法見一見那個笨家夥。
他身體差他知道,總也養不好他也知道,也許活不了幾年這種事……他也知道。病房門又不是全然隔音的,父母和醫生吵成那樣,他想不知道都難。
既然都活不長了,那偶爾任性一下,也沒關系吧。
——哼,要是那個醜東西敢嫌棄他,他就讓保镖把他捆起來揍一頓……揍到流鼻血為止!
身體狀況稍好一些之後,他再次站到了窗邊,只可惜,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月時間裏,他再也沒見到那個醜家夥來醫院。
從國外匆匆飛回來的班大少被他那怨氣滿滿的陰暗臉吓到,作死問道,“失戀了?不對,你連朋友都沒有一個,那你這是……鬼上身?”
班玉恨恨瞪他一眼,将葛喜送來的一塊極品翡翠扔出了窗外。
班大少刷一下黑了臉,深呼吸,咬牙切齒道,“很好,你果然還是我弟弟,親的。”
“哼!”
翡翠被路過的一個小護士撿到了,那護士還算有點見識,知道這東西的價值,忙心慌慌的往樓裏跑,尋找失主。
尋到這的時候,兄弟倆仍在鬧別扭。
班大少被氣得夠嗆,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語重心長道,“小玉,你整天站在窗邊看啊看的,我都不知道你在看些什麽,醫生說你的治療态度很消極,這樣不對!你才多大,到底在消極些什麽?”
班玉扭頭,不理他。
“你跟我說,這病房窗外有什麽好看的!看就算了,還發呆,發呆就算了,還一會笑一會皺眉的,媽都快懷疑你精神出問題了!你說,你到底是怎麽了!”
班玉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看向班珏,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看到他……大哥,我到底怎麽了?”
班珏語塞加心塞。
聽了半天壁腳的護士小心敲了敲半開的門,遲疑道,“那什麽……你弟弟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班珏震驚。
班玉聞言皺眉,然後更疑惑了,“總是想要看到他,就是喜歡嗎?”
護士被他的桃花眼直直看着,血槽瞬間爆炸,恍惚道,“對、對啊,你不喜歡他,怎麽會總想看到他呢?”
班二少恍然大悟——原來他喜歡那個醜家夥啊……不對,他喜歡的人怎麽會醜,他笑起來明明那麽好看……
班珏無語的看他一眼,轉身朝外走去——他想他找到能讓弟弟積極治療的辦法了。
在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喜歡後,他對每天的“窗邊看熱鬧”活動便越發熱衷起來。
第不知道多少天,他終于鼓起勇氣,在柏南再一次扶着老爺爺去花園散步時,下樓來了次“偶遇”。
醜東西近看更加好看了……他看得太專注,然後一個沒注意,吧唧摔倒了。
緩緩靠近的爺孫倆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他羞憤欲死,慌亂間不小心對上了少年看過來的溫和視線,臉蹭一下紅了,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
“你沒事吧?”溫潤低柔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他頭都不敢擡,只胡亂點了點頭,便轉身跑掉了。
匆忙間,他只來得及聽見老人喊的那一句“南南”。
“所以,你就是那個摔倒之後匆忙跑掉的姑娘?”柏南聽到這裏,不由得驚訝出聲。
班玉滿臉的溫柔懷念瞬間被羞惱取代,怒道,“什麽姑娘!我哪裏像姑娘了!”
“可你當時頭發挺長,還長得挺漂亮……”
“我那是一直沒機會去剪!”班玉憤憤,獨自氣了一會,又驚訝的轉回頭,“不對……你記得我?”
“當然記得。”柏南心中有些感慨,又有些欣喜,“能把病號服穿得那麽漂亮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
班玉被他誇得有些害羞,扭頭,嘟囔道,“算了,看在你那麽早就看上我……的長相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認錯性別這件事了……”
“後來呢?”柏南微笑,追問道,“後來為什麽沒再繼續找我?那樣的話,說不定我們能提前幾年在一起。”
“我去治病了啊。”班玉眯眯眼,昂起下巴說道,“我喜歡你,就要好好照顧你,所以你活多久,我就要活多久。”
他轉頭看着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自豪道,“我現在已經養好身體了,能很好的照顧你的。”說完又看向墓碑,認真道,“所以爺爺,您能将南南交給我嗎?我會很疼他的。”
柏南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幹澀道,“小玉……”
班玉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玉佩,擰巴擰巴,将合在一起的兩半玉佩分開,拿起其中一半,送到他面前,認真道,“南南,我們結婚吧。”
柏南仰頭,怔怔看他半響,然後擡手,搭上他拿着玉佩的手,握緊,微笑點頭,“好,我們結婚。”
傍晚墓園裏的求婚,很不浪漫,卻讓人幸福得想要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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