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回溯 這是一千五百年前,她還是個不谙……

蟬鳴聲不斷地從不大的雜物間外傳來,外面的陽光毒辣地讓大地幹裂,年久失修的門扉并不能擋住照射而來的陽光,她剛好就處在門縫外陽光照耀的正中間,身上似乎在被烈火烤燃了一般,燙地她皮膚生疼。

她的雙手被一根很粗的麻繩捆着,兩只腳也是,用五花大綁形容也貼切不過。

她漸漸轉醒後,隐約還能聽到外面的大漢說污言穢語的聲音。

“如果到了晚上禹家還不來救人,咱們也沒必要客氣,先樂上一樂,裏面這小美人可是真的水靈,看得我心癢難捱,那兩條腿兒白地啊,啧啧啧。”

緊接着便是附和他污言穢語的笑聲。

兮折恍惚了一瞬,被太陽刺地眼睛睜不開,露在褲腿外面的腳踝似乎被曬傷了,有些難言的疼痛。

她愣了幾秒,腦海裏湧上來之前的記憶。

她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因為之前,她死了。

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仙門的威望盛陵光,親手執起長劍将她的肉身淩遲,噬魂法陣将她的魂魄碾碎,在香消玉殒的那一刻,她是恨透了盛陵光的。

但是她沒想到,再次睜眼時,竟是這種狀況。

她有些恍惚,直到适應了刺眼的陽光之後,她才緩緩地回神,看了看四周的陳設,此情此景竟有些眼熟。

她掙紮着想坐起來,動了幾下,無濟于事。

正當她想辦法搞清楚自己的狀況時,外面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一個女聲,她的聲音由遠及近,慢慢地向着這邊而來。

“我叫你們殺了她,不是讓你們把她綁來消遣的,還沒死?”

伴随着她的一聲“還沒死”,破舊的木門被踢開,房頂落下來一些混着茅草的塵土,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再沒敢動一下。

有人踢了她後背一腳,言語之間帶着無盡的恨意:“如果不是你,陵光哥哥也不會毀了和我的婚約,你就是個害人精,不就是長得漂亮麽?不就是有一張人人見了都豔羨的臉蛋麽?我連給你活命的機會都不給,你漂亮給誰看啊?”

熟悉的一幕在腦海湧現,她終于搞清楚了自己的狀況。

她十七歲的時候,因為和仙門世家的少主盛陵光有了婚約,所以他的青梅竹馬柳鳶為了報複,找了人把她綁了讓人把她殺了,但是她沒得逞。

盛陵光帶着人趕到了,她雖然沒有被殺,但是柳鳶狗急跳牆,報複心作祟,把她的眼角用法器劃傷了,從此她的眼角留下了一道不大卻很明顯的疤。

盛陵光來的時候,她的眼角正在流血。

兮折有些唏噓,這是一千五百年前,還未曾物是人非。

她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那個後來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夫君盛陵光,還是根骨奇佳少年郎。

他是她兮折仙子的未婚夫,是未來整個修真界的仙門之光,是那個為了愛徒把她肉身和魂魄都碾碎的仙門威望。

兮折感覺自己的身子有些發抖,她不是被柳鳶吓得,而是不敢相信這麽殘忍的生活還要她再過一遍。

她也曾以為她和盛陵光會一直恩愛長久下去,不管未來仙門如何變幻莫測,她和盛陵光的感情始終不會變。

可是她錯了,再撕心裂肺的感情在時間的消磨之下都變成了笑話,那個當年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從年少情深走到相看兩厭,後來愛上了他一手撿來的徒弟,卻還跟她說:“兮折,我瞧她眉眼和你有幾分相似,便動了恻隐之心,想收她為徒。”

她還活着,卻有了替身,那個眉眼很像她的小姑娘,成了後來仙門威望盛陵光的心頭肉。

她為此成了一個妒婦,一個面目全非被丈夫抛棄的女人。

可悲,又可笑。

她的真心終是錯付了。

身後的女人踢了她還不解氣,揪住了她的頭發,将她的臉揚起來,面目猙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倒是說話啊?裝什麽死啊,還有遺言嗎?”

兮折這才慢慢地睜眼,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裏的兇光。

比起一千五百年後的人和事,她倒是覺得坦蕩的柳鳶反而壞地比較真實。

她此刻倒是不怎麽怕柳鳶了,她口口聲聲說着要殺她,其實是不敢的,不然早在盛陵光到來之前,就把她解決了。

兮折沉默了一瞬,緩緩地舒了一口氣,開口時,聲音是幹渴的沙啞。

“你是柳鳶。”

柳鳶一愣,咬牙:“問的不是廢話麽?”

兮折點頭:“你是為了盛陵光才為難我。”

柳鳶咬牙切齒:“我不應該恨你麽?如果不是你,他娶的人該是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你卻橫刀奪愛?我不該恨你麽?”

兮折虛弱地笑了笑:“柳鳶,我其實并不喜歡他。”

柳鳶一愣:“你騙誰呢?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恩愛得很。”

兮折搖頭:“我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

腦海裏似乎有了某些記憶,那是個很模糊的身影,

她的碎魂似乎在這世間飄了很久,但是具體有多久她也不知道,只覺得有些事情似乎只存在夢裏,卻又無比真實。

那個人是誰呢?那個揚言要為她誅殺仙門八派的男人,那個在她肉身被淩遲之後撕心裂肺不成樣子的男人?

是誰呢?

她有些記不清了。

她想了會兒沒想起來,便胡謅了一個人名:“我喜歡的是樓湮。”

樓湮是後來整個修真界的災難,他和盛陵光的仇恨,從年少一直延續到了未來一千五百年後,更可笑的是,他倆曾是結拜兄弟。

反目成仇具體是因為什麽,誰也不知道。

樓湮這個人,從小一身反骨,卻又僞裝地無比像人,他是個魔鬼,卻又僞裝地像個天使。

兮折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柳鳶竟然可以當場求證。

她掐住了兮折白嫩的天鵝頸,她感覺只要柳鳶一用力,她就可以當場再次魂歸離恨天。

“你騙誰呢?我們周圍有叫樓湮的人麽?”

兮折這才如夢清醒,對哦,樓湮是後來他的名字,他現在的名字叫沈東黎,是東黎城的少年君主。

是盛陵光剛拜了把子的兄弟。

好玩了不是。

兮折微不可察地唇角微揚,脖頸被柳鳶掐地生疼,她輕聲道:“錯了,是沈東黎。”

柳鳶一愣:“就是那個和陵光哥哥拜了把子的沈東黎?”

兮折點點頭:“我不喜歡盛陵光,我喜歡沈東黎。”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盛陵光剛帶着人找到了這一處,此刻他就站在門外,柳鳶掐着她脖子的手放松了,像是炫耀似的看向門外,清秀的眉頭微挑,對門外的人道:“陵光哥哥你聽到沒有?我就說她同意和你的婚事不是因為喜歡你。”

多少年的恩愛葬送在一個初識不久的小姑娘身上,兮折無比唏噓。

從想和他白頭偕老到後來再也不想和他有瓜葛,天知道她經歷了什麽。

隔着一千五百年的光影再次看向盛陵光,她的眼裏依舊有着時光的暗影。

少年身着白袍,仙風道骨,烏發規矩地束在頭頂,水藍色的發帶被盛夏的風吹拂在他臉側。

漆黑的眼盛着星光,腰間佩劍是降魔衛道的兇煞之器,是她親手送于他的定情之物,紫電。

也是這把劍,生生地将她肉身淩遲。

他背對着光影,光影交錯的罅隙裏,她似乎看到了一千五百年後的盛陵光。

他大步踏了進來,沒說任何言語想将她從地上扶起,薄唇緊抿着,沒有問她任何關于沈東黎的事情。

但是兮折卻是推開了他,不知不覺淚流滿面,她早已不愛這個人了,她不愛了。

“自重。”

他的身子僵硬一瞬,聲音帶了溫柔:“阿折,我來晚了。”

兮折搖頭,不是你來晚了,是你來的太早了,早地讓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她即使坐起來都費勁,都要推開他,她蜷縮成一團,身子都在顫抖,不可控制。

她怕,她也疼。

太疼了啊盛陵光,我太疼了,當你長劍揮起的那一瞬,我真的不想再來人世間了。

你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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