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見 (捉蟲)沈東黎,一個會僞裝的魔……
兮折從未在他面前這麽哭過,從認識以來,她每次看到他都是歡歡喜喜,別說哭了,就連給他一個不開心的表情甚至都沒有,今日為何哭的這般難過?
他不知道。
盛陵光只以為她是被柳鳶吓的,可是他試圖靠近,都被她躲開,她看到他的時候就像看到了多可怕的妖魔一般,避之不及。
她露出衣衫的胳膊被烈日曬地通紅,被捆綁着的腳腕上方的皮膚已然被烈日燙傷,盛陵光眸色暗沉,抿緊薄唇試圖靠近她,可是他越是靠近,兮折越是抗拒。
她的眼淚一顆一顆,真真切切,看他的眼神驚恐又無助,卻又像含着百般的絕望。
為什麽?
盛陵光感覺心絞痛,他試圖誘哄:“阿折,我是盛陵光,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兮折一個勁地搖頭,聲音都啞了:“你走開,你離我遠點,你走開!”
盛陵光終是停下了動作,他的眼尾也微微泛紅,柳鳶卻還在旁邊添油加醋:“陵光哥哥,都說了她不喜歡你,她靠近你其實都是他們家族的陰謀,禹河荒冢地處偏僻,靈力不足,不适合長期發展,這才會和你們盛天境聯姻,你別被她騙了!”
盛陵光未曾言語,慢慢地起身,對身後的師弟玄吟道:“幫阿折把繩子解開,帶她回家。”
玄吟點頭,兀自上前,生怕驚着她,輕聲地安撫:“阿折姐姐,你別怕,我幫你把繩子解開。”
兮折見不是盛陵光了,才不至于那麽害怕,她的身子在顫抖,所有人以為她是被柳鳶吓的,其實不然,她是被盛陵光吓的。
只要看到他的那張臉,殘忍的一幕就不斷在腦海湧現。
一千五百年後,八大仙門圍攻盛天境,都拿劍指着她,問她的夫君盛陵光:“陵光仙君,令夫人和令徒,你選擇相信誰?剩下的那個能不能交給我們處理?你肯定舍不得殺。”
她也以為,不管舍棄哪個,他都舍不得,一邊是他的娘子,一邊是他的愛徒。
他心心念念丁點兒都舍不得的愛徒。
就算是舍棄她,最起碼會給她留個全屍,放她輪回,可是她錯了。
他毫不留情地選擇了相信愛徒,毫不顧忌多年夫妻情分選擇了舍棄她,不僅如此,還親手揮起紫電将她肉身淩遲,把她的魂魄碾碎。
也是在死時,她才知道滅了禹河荒冢全族的人不是樓湮,而是這個她愛了多年的男人,盛陵光。
禹河荒冢幾千餘人,都成了他成為仙門威望的犧牲品。
她臨死時,看到他把愛徒護在懷裏,聽到他毫無溫度的言語:“這算是,給你們禹河荒冢最後的交代,禹河尊主作惡多端,早就該死,你是他最後一脈。”
多諷刺啊,多少年的夫妻情分,換來的是這種下場。
人人都歌頌陵光仙君的恩德,吹捧他為仙門八派的希望之光,只有她禹河荒冢一族成了他的劍下亡魂。
而且,那還是助他成為盛天境未來鏡主的岳父岳母一家。
越是回想,越是恐懼,越是殘忍。
兮折直到被玄吟扶出去時身子都是抖的,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天上的太陽那麽大,她卻覺得出奇地冷,冷地牙齒打顫。
她走路都不穩,一種極致的恐懼在腦海揮散不去。
老天跟她開了個玩笑,她在失望至極之後,想着一死百了,她和盛陵光的恩怨也随着她魂魄被碾碎而彼此兩消。
可是一睜眼,她回到了最初,回到了一千五百年前。
回到了她滿眼都是盛陵光的日子。
後來和盛陵光形同陌路之後,她時常想,如果再次回到當年,她還會愛上這個對蒼生寬容卻獨獨對她絕情的少年仙君麽?
她那時候不知道,但是現在知道了。
她只想離他遠遠的,她再也不想和這個人有任何的瓜葛。
有他在的地方,如同地獄。
為他受了多少年的委屈,為他生兒育女,換來的不過是最後被無情碾碎的下場。
兮折怕極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
她消失三天了,禹河荒冢早就慌亂成了一團,直到盛天境的少年仙君和他師弟把她送回去,禹河尊主禹宴臨才将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裏。
盛陵光還特意跪在禹宴臨面前請罪,畢竟兮折是去盛天境之後才出事的。
禹宴臨看着一身傷痕的兮折,氣不打一處來,怒罵盛陵光:“本尊答應讓她去盛天境玩不是讓你們把她弄丢的,那麽大的盛天境,連個小姑娘都保護不好,你讓本尊以後怎麽把她嫁到你們盛天境去?”
盛陵光單膝跪在地上,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就靜靜地聽着禹宴臨的批評。
兮折是禹河荒冢的的嫡長女,但是母親去世的早,所以父親有了續弦,然後又育有一兒一女,又有幾個妾室,也育有兒女,但是都沒有兮折受寵愛。
兮折跟她母親長得十分相似,禹宴臨便對她寵愛有加,給她尋的親事也是整個禹河荒冢最好的,盛陵光是盛天境的少主,根骨奇佳的少年郎,年少成名,是不少閨中少女的夢中情人。
為人善良正直,端方雅正,是盛天境的門面,兮折的這親事羨煞了不少人,就連繼母所出的妹妹都嫉妒抱怨,說禹宴臨偏心,把最好的都給了兮折。
當年的兮折也以為自己得到的就是最好的,她滿心滿眼都是那個白衣少年郎,可是她沒料到,她和盛陵光的相遇,只不過是悲劇的開始。
沒有人比她更可悲,她從盛陵光的心頭肉,活成了後來為他瘋魔的妒婦,還死不知悔改以為自己還能挽回他的心意。
可笑,又可悲。
她回到禹河荒冢之後,喝了好幾杯熱水才将自己心裏的寒意和恐懼壓下去,期間沒有見任何人,禹宴臨來她也沒見。
窗外的繁花開得正好,烈日當頭,微風幾許。
直到夕陽西下,夕陽将屋外的棗樹影子拉地老長,屋裏暗了起來,她才問丫鬟桐花:“他走了麽?”
桐花知道她問的是誰,搖頭:“他還跪着,在求尊主和小姐您的原諒。”
兮折搖頭,雙手互相緊握,吩咐桐花:“讓他走吧,順便告訴他,我和他的婚約,不作數了。”
桐花一愣,有些訝異:“小姐?”
兮折的手微微顫抖:“等我養好傷了,我會親自去盛天境退婚的。”
桐花權當她受了委屈,沒有當回事,将屋內的燈掌起來,兀自點頭應下,去回了盛陵光:“小姐大概是受刺激了,今天情緒很不好,所以還請盛公子改日再來?”
盛陵光沒答話,他看出來兮折今天的反應了,她在怪自己沒保護好她,他有罪,他得等到她消氣了才行。
桐花沒有跟他說兮折退婚的話,她以為是他倆鬧脾氣,畢竟所有人都知道禹河荒冢的嫡長女和盛天境的少主有了婚約,而且兩個人相互喜歡,很恩愛。
羨煞多少人。
她喝了小碗的粥水,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桐花在外面輕聲道:“小姐,他還沒走,你要不要見一下?你今天要是不見他,估計他得跪到明天,尊主也沒讓他起來。”
兮折漸漸地恢複了過來,她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年少時盛陵光确實對她用情至深,但是這也改變不了後來的結局。
年少情深又如何,始終抵不過一個跟她眉眼相似的徒弟。
兮折換洗了之後人也看起來恢複不少。
她躲了一天,終于肯出來見盛陵光。
當年他也曾這樣跪在家門外乞求原諒,她心疼,根本沒讓他跪多久,那時候她眼角還被法器劃傷了,還流着血。
他一邊幫她療傷一邊心疼地自責:“阿折,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她滿心滿眼都是盛陵光啊,哪裏還有怪罪他的意思,恨不能把他藏在心窩裏疼。
可如今,她卻早已不是那個不谙世事、傻地可憐的小姑娘了。
禹河府外,紅燈籠已然高高挂起。
夜色深沉。
禹河府門被打開,白衣少年跪在門外,倔強又不失高雅。
看到她出來,他的神色微微亮了亮,輕聲喚她:“阿折?”
兮折看了看他,似乎沒有任何情緒,但是暗裏她已經心痛至極,聲音都有些發抖:“回去吧,別跪着了,待我修養幾日,我便親自去盛天境退婚。”
盛陵光整個人突然癱倒:“阿折,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錯了。”
兮折沒說多餘的話,她的話到了,也不準備多說什麽,正轉身想回去,隔空突然一柄暗器随風而來,兮折雖然回到了最初,但是她依舊敏銳,緊急一側,一根梅花針紮在了紅漆潑就的門邊。
下一瞬,禹河府門怦然倒地!
不知什麽時候到了門邊的禹梓辛突然大叫一聲,兮折還未反應,有人一把就把她拎起帶到了高空。
猖獗的笑聲突然入耳:“哈哈哈,多大的架子,敢讓盛天境少主在府門外跪一天?”
熟悉的梅花香,暗影梅針冠絕天下,不用問都知道是誰。
樓湮。
不對,是沈東黎。
兮折感覺自己衣領被拎着,黑暗裏他的身影極快,很快地就落在了盛陵光身邊。
兮折也被扔到了盛陵光的身邊。
盛陵光迅速将她接住,她順勢靠在了盛陵光的懷裏。
緩緩回首,只見落霞孤鹜,暗影浮動。
她心裏一恸。
他負手站在不遠處,身着玄黑蟒紋衣裳,長發散落,攔在耳後,左耳耳骨上,一只血紅的骨釘,詭異耀眼。
桀骜不馴。
和盛陵光是截然不同的氣場。
他緩緩向他走來,聲音悅耳卻帶着威脅:“小丫頭,別不知好歹,嫁給盛天境少主,是你的福氣,你可別把他拒之門外。”
盛陵光的手摟她摟得緊,其實心裏是有怨氣的,因為今天他聽見兮折親口說,喜歡的是沈東黎。
看着他靠近,盛陵光拿劍橫在眼前,語氣明顯不悅:“東黎,你來幹什麽?”
沈東黎看了看他的劍,漫不經心地笑:“去盛天境找你,聽聞你來了禹河荒冢,等了一天不見人,便來看看,沒想到一來就聽到這麽刺激的事情?退婚?”
盛陵光有些着急:“不可能。”
兮折如夢清醒,推開了盛陵光,兀自走向沈東黎。
他眉眼裏帶着笑,但是笑意不達眼底,兮折知道這人不是好東西,一個會僞裝的魔鬼。
他和盛陵光親近,估計也是為了盛天境。
看見兮折瞧他,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你和他退婚,不會是因為我吧?”
沒聽見兮折的回答,卻聽見禹梓辛驚呼一聲:“兮折姐姐,你怎麽能這樣對陵光哥哥?陵光哥哥哪裏不好了?”
兮折瞧着沈東黎的眼睛,他沒躲開,她兀自回話:“既然他那麽好,那就把他給你好了。”
她只是覺得,見到樓湮這人,她的心為什麽比看到盛陵光更痛?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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