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入魔

在上清道長心裏,蘇琰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兒子,所以全世界如果問他最疼愛最在乎的人是誰,那絕對是蘇琰,不會有第二個。

可也就是因為這樣,在蘇琰出了問題後,上清道長完全沒有心思再顧及其他事情。每天跟着醫師十二時辰耗在蘇琰身邊,他只求拼了他一把老骨頭,能把蘇琰給換回來。

這種情況持續了足足三天。

最後所有的醫師勸上清道長放棄,上清道長這才想起來,在蘇琰的院子裏,還關了一個段水澤。

怎麽走到段水澤院門口的,上清道長已經記不清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被抽了魂的行屍走肉,就算是還在動作,也終究是沒有任何的思想可言。

然而這種狀态,也止步于進門之前。

到了小院外面,上清道長下意識想擡手去打開結界。可動作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下的結界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人破了。

心中暗道一聲不妙,上清道長趕忙推門進去。

結果就看到段水澤坐在院子正中間的地上,血淚留下的痕跡凝固在臉頰。他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一樣。

上清道長慌了。

他剛想上前去看看段水澤的情況,對方卻先一步睜開了雙眼。眼眶裏只剩下兩個黑黢黢的空洞,他就這樣用空洞對着上清道長,一字一頓的說:“師父,我想去師兄身邊。”

“你……”

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都實在是太多,上清道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哪個。

躊躇了很久,他終究是嘆了口氣,轉過身道:“你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要發狂,然後随我來吧。”

歸元宗的後山有個冰窟,原本是存放屍體的地方,可此時此刻,蘇琰卻躺在了裏面的寒冰床上。

醫師們對他的狀況束手無策,想到最優的方法,也就是讓他在這裏躺着,哪怕沒辦法治好,好歹也不至于讓身子腐爛,靈魂無處安放。

說不定時間久了,就能找到那個讓他恢複的方法了。

大家是這樣想的,也是這麽說的。

可是所有人也都明白,這十有八九,就只是一場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罷了。

寒冰床上的蘇琰表情安詳,段水澤就在他身邊,伸手過去,像平時那樣,一遍又一遍的描畫着蘇琰的五官。

歸元宗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跟蘇琰感情有多深,所以此時此刻,也沒人敢去打擾他什麽。

醫師們尋找着治療的方法,上清道長還有宗門要管,他不可能真的把全部的時間全都浪費在蘇琰這裏,所以交代了段水澤兩句,他也終究還是離開了冰窟。

段水澤在冰窟裏待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在這一年裏,他不吃不喝,就坐在蘇琰的身體旁邊。上清道長勸他不要打坐修煉,因為就他現在的這個心境,很容易鬧出心魔。

可是一年的時間都過去了,上清道長自己都已經從悲傷中走出來了,他以為段水澤也走出來了,便沒再多管。

可誰也沒想到,當天晚上,一道濃郁的讓所有人恐懼的魔氣,就從冰窟裏爆發出來,沖撞的整座山都搖晃了幾下。

歸元宗上下所有人都慌了神,上清道長第一個想到了段水澤,可是當他趕到冰窟的時候,那裏還哪兒有段水澤的影子。

不只是段水澤,寒冰床上的蘇琰也不知去向。

只是地上留了幾個冰雪凝成的字,清楚的寫着——

我自己去救。

段水澤入魔了。

還是那種震驚整個修真界,幾乎無人能敵的魔頭。

上清道長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件事,他只知道,現在的段水澤就像是一條瘋狗,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什麽都可以殺戮清除。

他的腦子裏只剩下蘇琰一個,其他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會再顧上了。

百年時間轉眼即逝。

段水澤将蘇琰安置在了他新找的那個冰窟裏,比歸元宗那處的溫度要低,裏面擺放的寒冰床,也比歸元宗後山的那個平整。

像是這百年中的每一次一樣,段水澤坐在床邊,先是去撫摸描畫蘇琰的臉,最後低下頭,去對方的唇瓣上輕輕落下自己的吻。

“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師兄你這一覺也該睡醒了吧?”段水澤喃喃的說着,聲音溫柔到了極致。

然而整個冰窟裏安安靜靜,蘇琰閉着雙眼,沒有任何人能給他回應。

段水澤也不氣惱,就像是個給家長彙報情況的孩子似的,跟蘇琰唠唠叨叨說着這段時間自己經歷的事情。

他不知道蘇琰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可此時他關了自己的靈視,讓自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瞎子。這樣再跟蘇琰說話,他就可以把記憶裏那個身着喜服笑的開心的蘇琰提出來,裝作自己在給他講述。

“其實百年的時間啊,過得很快,”段水澤說:“我好像每天都在努力追尋,可是到頭來,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努力什麽。”

段水澤這樣說着,臉上也難得出現了幾分悲傷。

又深吸了一口氣,他再一次呼喚:“師兄……”

永遠不會有人回應。

沉默了片刻,冰窟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段水澤轉身出去,除了他自己之外,哪怕最信任的心腹,也從不被允許進入這裏。

蘇琰是他的,只是他的。

所以只有他能看,別人不許靠近。

冰窟外面,一個男人單膝跪地。看到段水澤出來,他才開口彙報:“尊上,我們又查到了一處消息。雖然……”

段水澤沒等他說完,直接開口打斷:“走。”

話音落下,他已經帶頭消失在了原地。

只要是跟蘇琰的情況有關的消息,不論真假,他永遠都是這麽積極。

百年如此,從未改變。

屬下看他這幅樣子,嘆了口氣,也趕忙跟上。

可段水澤怎麽也想不到,在他們離開之後,過了一天的時間。一個外表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青年走到冰窟外面,好奇的朝裏面打量了一會兒。

然後擡手破了門上的結界,直接踏入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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