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司徒夫人
丞相司徒方,是姜淇澳在太皇太後歸還朝政後,親自從禦林軍中提拔起來的先帝老臣。
論資格、論學識,抑或是論家世,都夠不上一朝宰輔的資格,唯獨能說起來的,便只剩下了忠心。
所以最初司徒青要做楚王妃的消息傳出來,朝野是顫了一顫的,但都只當是少年人情愛當先,司徒方莽撞性子拗不過女兒,何況楚王與帝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兄弟倆鬧得再難看,當着太後她老人家也不能怎麽樣。
只是眼前這一幕,似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範圍,這個所有人,應該也包括了錦榻羅帳中,衣不蔽體的司徒青。
空氣中彌漫着情欲未去的旖旎氣味,地上撕扯交疊在一起的男女衣衫不帶任何遮擋的向人們訴說着什麽事實,尤其那一袂玄黑衣角上隐隐呼嘯的盤龍雲紋……
推開房門的侍女早就不知哪兒去了,當先的太後娘娘蒼白着一張臉,一手按着心口一手顫巍巍地指着站在屋中衣衫不整的姜淇澳,狠狠地倒出幾口氣,卻只是無力地說出了三個字,便氣力不濟的朝後軟倒下去。
“你們好……”
沒人會把這話認做慣常問候。
太後這麽一倒,她身後一堆穿着白衣裳的霍家子孫立刻顯了出來,更突兀的,是人群中一身碧色長裾的楚王殿下。
姜攬欽姿态閑适地好似路過的看客,瞧見霍家人整齊劃一地給他讓出了路來,面色倒有些熾然,十分謙虛的走上去扶住太後,看也不看那羅帷一眼:“皇兄,母後都這樣了,你還不趕緊命人傳太醫啊!”語氣中親近的埋怨,就好似真的只是母親病了。
不等姜淇澳開口,已經有人擡了軟轎來要請太後去歇息。
只是太後她老人家似突然緩過勁兒來,一把狠狠推開扶着她的霍家子孫,扯住姜攬欽,重重掩住了門。
“你們想幹嘛!”偷情還要引人來看,太後當然不會相信這是姜淇澳一時情動。
顯然姜淇澳也不是,他弓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天青色外裳遞進層疊羅帷中,看也不看太後,淡淡開口:“母後都看到了,朕無話可說。”
司徒青接衣裳的手明顯一抖,那一袂天青色措不及防地掉在床榻邊,僵在半空的那只素手只是一愣,迅速将衣裳扯進了帳子,可那雪白不着寸縷的胳膊,還是落進了太後眼底。
“你……你們!”太後又是一陣氣悶,狠狠冷笑一聲,“好好!哀家倒從來不知道,司徒家的門風居然就是這麽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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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這話不對。”清泉流水的聲音淡淡打斷了太後,迎着那難以置信的目光,姜攬欽只是一笑,“兒臣與司徒小姐并未定下婚約,從來男女之事講究一個你情我願,更何況,兒臣早就已經知道,這輩子但凡皇兄要的,兒臣都搶不過。”
空氣一時凝滞下來,姜淇澳半露在袖口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面上卻一點不變。
“何況這婚事,原本也不過母後一廂情願……”姜攬欽說着,突然推開了房門,将太後交給進來的宮人,頓足片刻,終于開了口,“靈君好歹是從小與皇兄一處長大的妹妹,皇兄在她出靈的日子胡鬧這麽一出,就不怕靈君難過麽?”說罷翩跹而去,只餘一室愣怔的兩人,心思各異。
“陛……陛下,太後娘娘适才已經回宮了。”許久,崔盛春悄悄進得屋來,目光不錯地禀報。
姜淇澳目光一轉,看向了羅帷帳幔,司徒青已經穿上了衣裳,失神地坐在淩亂的被褥間,一臉怯怯不知所以的模樣。
“傳旨司徒方,封司徒氏為夫人,賜居……元英殿。”說罷再無半句憐惜,擡步便走。
空蕩蕩的屋子裏,忽而一陣穿堂風過,帶動羅帷間發髻淩亂的佳人一臉的如釋重負,隐帶苦澀。
沒錯,此刻端坐羅帷中這一身天青色衣衫的司徒青,殼子沒換,裏子卻已經換了人,正是苦逼到求死不能的蘇阮。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戲劇化,連看慣狗血雷劇的蘇阮都有些轉不過彎兒。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羅帷輕蕩,衣衫不整,身子下面隐隐傳來的疼痛以及周身酸軟的感覺,無一不在提醒她适才發生了什麽。只着襟衣的姜淇澳就站在床邊,一言不發地凝着她半晌,不知誰撞開了房門,緊接着太後她老人家便來了。
被捉奸的奸夫淫婦。
賜居元英殿的司徒夫人。
兜兜轉轉,怎麽就出不去這個圈子了……
然而蘇阮真正郁悶的中心,卻不在這兒——為什麽,姜淇澳對司徒青這個滿朝公認的未來楚王妃都下得去手,還是說他單純就是好弟媳,不對人,對身份?
“小姐……”一聲怯怯隐帶哭腔的低喚,試探地靠過來。
蘇阮擡頭,便看到司徒青身邊總帶着的那個丫頭小蓮,通紅着一雙兔子眼站在床邊,想要掀開帳子,卻不敢擡手。
不對!蘇阮腦中忽的一陣機靈,為什麽她會變成司徒青?難道說,司徒青當時推霍氏那一下,含了殺心?
“小蓮!”蘇阮透過帳幔一把抓住小蓮,“你們家小姐到底喜歡誰?!”
驚吓過度的小蓮一個沒提防,趴在了床邊,“小……小姐喜歡的人,小蓮……不知道?”
是她心急了。
蘇阮放開小蓮,不覺嘆了口氣,總不至于關于司徒青的這一切,都只是姜淇澳的一個局吧……
利用司徒青除掉霍靈君的局?
“小姐……大人派了大少爺來,親自接您回府,已經等在霍府外……”
蘇阮擡頭,對上小蓮的目光,“大少爺?”
小蓮點頭,“奴婢服侍小姐梳洗,咱們快走吧。”
銅鏡中英氣不掩妖嬈的鳳目高傲地挑着,仔細看來,與林婧确然有一分神似,也許不過是因為兩人都有個出身軍旅的父親吧。
為今之計,只能是既來之,則安之了……
蘇阮長嘆一聲這麽告訴自己,丞相之女,地位卓然,要趁其不備取姜淇澳的性命,應該也不會很難。
聖上賜封司徒氏夫人的诏書,與霍府中香豔至極的一幕幾乎同時傳遍了整個大齊朝堂,京城裏的三姑六婆這話頭還沒嚼過去,楚王殿下離京就番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傳聞中楚王殿下被兄長一連搶了兩次王妃,心傷氣憤之下當着太後的面與皇帝陛下翻了臉,陛下為挽回面子看護自己個兒的後宮,便不顧太後氣惱下旨将楚王趕出了京城。莺飛草長之時,楚王殿下單人獨騎于灞橋外黯然離去的背影深深刻進了京城大小少女少婦寡婦的心底,一時間,姜淇澳這個皇帝幾乎就做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當然這些,蘇阮只是從小蓮幹巴的敘述中肖想出來的。
即便住進元英殿擔了夫人的名號過去十多日,蘇阮還是沒想明白,司徒青為什麽甘願給姜淇澳做這兔死狗烹的棋子。
元英殿,若是按照一個棋盤來講,宣室殿在棋盤的正中,那這元英殿,就絕對是最邊上那根線,位置偏遠且不說,姜淇澳不予理睬也不說,單單是這格外簡陋的殿閣花圃,就足夠讓蘇阮理解到,姜淇澳對司徒青的心思,根本就是三個字——不在乎。
擔着丞相之女的名號都不在乎,那司徒青究竟為什麽願意和姜淇澳做那麽一出身敗名裂的戲?
“小姐!小姐!小姐!”小蓮突然高喊着跑了過來,狠狠喘了幾口氣,“小姐,陛下召您侍寝呢!”
蘇阮手裏的茶盞清脆得掉下去摔了個粉碎,心中關在栅欄裏的神獸一瞬間洶湧而出,她突然惡趣味的想到,若是以後成了仙再去陰曹地府,碰見姜淇澳那厮的魂魄,是不是可以十分自豪的對着他老人家來一句——陛下您這麽多年喜歡的女人,其實都是我?
坐在色澤明豔的辇轎中,蘇阮死死攥着手心裏的一支銀簪——這簪是進宮前她特地讓司徒氏的大哥司徒止找來的,內裏是堅硬的玄鐵打造,外面鍍銀簪花做得十分奇巧,就是用來防身的女子利器。
她還從司徒止那裏聽說,男子在行雲雨之事時,戒心最低。
“小姐小姐,您怕麽?”小蓮機關槍似的在轎辇外開了口。
蘇阮沒來由的就想笑,不自覺地搖頭,卻想起隔着層疊帳幔小蓮看不見,才開口道:“不怕。”對着姜淇澳,她唯一不怕的,就只剩下上床這件事兒了。
“您怎麽能不怕呢?奴婢以前聽嬷嬷們說,女兒家這時候都要怕,就是不怕也得表現的很怕,只有這樣夫君才會喜歡得緊,只是……”小蓮突然停住,半晌壓低了聲音道:“只是小蓮覺得不應該怕的,這麽好奇的事兒,怎麽會怕呢?”
“這話,都是你從哪裏聽來的?”即便是臉皮厚如蘇阮,也不禁為小蓮紅了把老臉,“胡說八道什麽呢!”
“不是胡說,是真的!”小蓮憤憤的辯駁了兩句,不知誰譏笑了她兩句,她也不反駁,卻安靜了下來。
辇轎上的風鈴迎風輕響,蘇阮突然意識到,小蓮剛才只是在幫她舒心,因為司徒青的第一次,是在那樣的情境下給了姜淇澳,她怕她害怕。
只是終歸,她要被自己給連累了。蘇阮又看了一眼手心的銀簪,鄭重其事地插進發間,端正坐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沒網,好忙,想到榜單欲哭無淚,容我去死一死先。。。
爪機更文好先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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