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司徒夫人
盤龍雲紋的錦緞帳幔層層疊疊,蘇阮并不陌生。
內侍胡連引着她坐進帳幔中,一層層放下簾帳便退了出去,只是走到最外一層,卻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陛下體貼夫人,囑咐奴婢轉告夫人:夫人可自行歇息,不用等候陛下。”
這是怎麽回事兒?蘇阮一愣,擡手掀開簾子便喊出了聲:“你站住!”
胡連還跪着,順勢恭敬回話:“司徒夫人有何吩咐?”
他這麽一喊,蘇阮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如今已經不是備受太後寵愛的表妹霍氏,是丞相之女司徒青,背着失節之名進宮的司徒夫人。
看着這個年輕內斂卻處處周到的太監,他是崔盛春一手教出來的徒弟,親自帶在身邊多年,無論在宣室殿還是在姜淇澳眼中,都是崔盛春之下的第二人。
這樣一個人,不是初初入宮的司徒青可以得罪的。
蘇阮轉念一想,便頓住了腳步,隔着厚厚紗帳輕聲問道:“公公,陛下還在正殿批閱奏折麽?”召而不幸,這不是姜淇澳的作風,難道他發現了什麽?蘇阮不自覺的擡手摸了摸發間镂花海棠的銀簪,小心翼翼的向外挪了兩步。
“回夫人的話,奴婢至元英殿迎夫人多時,并不知道陛下如今在何處。”
“這樣啊……”蘇阮故意裝作若有所思地喃喃一聲,擡手掀開最後一層帳幔,站在了胡連面前,“胡公公,既然陛下忙,那妾身前去請安叩頭,以謝陛下隆恩,應該不違規矩吧?”
“這……”
“既然不會壞了規矩,那公公是不是該讓一讓路,好讓本宮去正殿向陛下叩頭請安?”話音未落,便視胡連如無物一般擡腳便走,那胡連不過一愣,直挺挺地就歪倒一旁,給蘇阮讓開了路。
看來這丞相司徒方,在大齊的影響力還并未式微。
蘇阮這麽一盤算,腳步越發輕快起來,轉眼便繞過畫屏,進了正殿。
今夜侍寝,蘇阮特意挑了天青色的薄紗衣,半籠着素白的抹胸,胸前一叢芙蓉花繡得很是豔麗,蓮步輕移間掩映生輝,很是嬌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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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從寝殿到正殿的這一路上,蘇阮很是不客氣的将披在外頭擋不住什麽風景的薄紗衣扔在了路上,順帶将抹胸往下拉了拉,脫了絲履赤着腳,小心翼翼地轉過畫屏,往禦階挪去。
玉帶風流的姜淇澳手裏斜斜握着腰帶搭在的膝上,慵懶地支着額角,似乎看到了什麽頭疼的奏折,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蘇阮的心猛地一跳,頓住腳步狠狠喘了幾口氣,這才大着膽子依偎上前,自後環住了姜淇澳的腰——袖長筆直不見半點贅肉的腰。
“陛下……”
“咔”的一聲,姜淇澳不慎掉落了手中的竹簡,身子明顯一僵,卻沒動。
蘇阮心中竊喜,她聽到姜淇澳漸漸粗重起來的呼吸,旋即微微低頭,順着姜淇澳的臂彎躺進了他懷中,淺笑着迎上那神色莫測地迷離黑眸,胳膊松松的搭扣在他頸後,軟軟地又喚了一聲:“陛下……”
姜淇澳眉頭一挑,眼神暗了一暗,還是沒動。
然而只是這樣,也已經十分助長了蘇阮的行動力。
她攀着姜淇澳的脖頸微微用力,将半個身子湊上去貼着姜淇澳的胸膛,這才明顯感覺到,那緊實的肌肉十分敏感的繃緊了起來——她未着外衣,雪白的手臂勾和在他頸後,露出鎖骨處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隐隐透着沐浴後的淡淡香氣。
按着蘇阮的記憶,這種時候,姜淇澳應該是眸色一暗将她狠狠壓下一番蹂躏……
可是姜淇澳鎮定自若地繃緊了肌肉,只是看着她投懷送抱,一點反客為主的意思都沒有。
于是蘇阮決定,再主動一點。
司徒青有兩片形狀極美好的唇,粉若春桃,蘇阮小心翼翼的湊近姜淇澳緊抿的雙唇,就在将要碰觸的那一瞬間,姜淇澳卻突然別過臉去,冷冷開口:“司徒青,你玩夠了麽?”
那一瞬間姜淇澳周身散發出來的冰冷,讓蘇阮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松開了雙手,重重跌在姜淇澳的膝頭、然而不等她從這冰冷威嚴的氣勢中反應過來是哪裏出了差錯,姜淇澳臂彎用力,反手将她整個人重重地推了出去。
這一幕蘇阮并不陌生,突然變臉的姜淇澳雖然沒有曾經的那種軟語溫言來得沖擊,可如今這麽一番僵持,又是為了什麽?
分明是他姜淇澳親自下旨召司徒氏侍寝,又為何召而不幸,推脫政事來做借口?
“玩夠了,就老老實實盡你的本分,朕自不會薄待你!”姜淇澳說得理所當然,擡手撿起掉在地上的竹簡便又看了起來,周身倨傲,一派拒人千裏的姿态。
本分?蘇阮不禁抑郁了,姜淇澳覺得女人的本分到底是什麽啊!如果連他這樣好色的男人都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了,難道要她用司徒青這小身板和姜淇澳肉搏去?
“臣妾不知道,臣妾的本分是什麽。”蘇阮斂了斂衣衫,直直望向姜淇澳,“陛下既然不要臣妾侍寝,又何必做戲召幸臣妾?”
“不知道?”姜淇澳冷笑一聲,将手中竹簡重重摔在了蘇阮腳邊,“你跟朕說你不知道?那這普天之下,還有誰知道,當初與你司徒青共做了一頂綠帽子等着朕去戴的奸夫,到底是誰!”
這……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阮一瞬間愣在當地,看都不敢看姜淇澳的眼睛,卻又不肯示弱地拼了命的迎上去,弄得自己越發怯懦落了下風。
“朕雖不知是何人算計得一盤好棋,用你來離間朕與楚王、與丞相的關系,可朕既然讓你進了這未央宮,就不怕你這頂綠帽子!”
分明是姜淇澳做出來的綠帽子扣在了楚王的頭上好不好,蘇阮憤憤地想着,一把摔開了姜淇澳桎梏的手,“陛下和楚王之間,難道還有情誼可以用來離間的麽?”
姜淇澳面色猛地一變,豁然起身居高臨下地怒視着蘇阮,一瞬間帝王凜冽殺氣驟顯,看得蘇阮不自覺地後退。
“司徒青,你最好老老實實,聽朕的話!”他說着一把拽起蘇阮将她整個人往禦階下一甩,揚聲喚道:“來人,送司徒夫人回去歇息!”
到姜淇澳滿臉嫌惡地看着司徒氏被內侍拖拉出正殿的時候,蘇阮才突然意識到,當初霍靈君葬禮上,與司徒青一番雲雨被衆人撞破的姜淇澳,難道只是誤打誤撞當了替死鬼?所以他會說司徒青做了一頂綠帽子,要來離間他與楚王與丞相的關系……
當日那番情形,姜淇澳若是矢口否認與司徒青茍且的人不是自己,毀了司徒家名聲的同時,自然就丢了司徒方這一有力臂膀,而楚王那裏的龌龊已經結下了,讓司徒青這麽一攪和,只會是雪上加霜,再無轉寰。
分明就是一箭雙雕的計策,可這計策出自何人之手,蘇阮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時光這麽悠悠轉着,姜淇澳對司徒氏不聞不問,于後宮女色也似乎倦怠起來,除卻偶爾往言婕妤的錦繡殿走一遭,基本不往後宮中來,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離司徒氏這頂綠油油的帽子遠遠地,眼不見心不煩。
但是在司徒氏進宮滿一個月的時候,太後卻派了身邊的大宮女玉容來,将她喚去了長信殿,一番恩威并施,總結下來的意思就是——陛下顧惜司徒家一門忠烈,特許司徒氏以半幅鳳駕回門省親三日,以示天恩浩蕩。
當然,這省親是司徒青自己的事兒,姜淇澳給足了司徒家面子,卻再不能将司徒氏真當做皇後來對待。
自長信殿出來,蘇阮看着尤自熟悉的門楣,回憶起從前執手殷殷叮囑的太後她老人家,再想想剛才那威嚴并施的模樣,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
這後宮的女人總是目的明确,說起來,姜淇澳也算是個可憐人,平白無故落眼前一頂綠帽子,他還必須故作不羁地好好戴在頭上,還要假裝戴得十分歡喜,由此可見,皇帝這個差事兒,除了對女人可以随便一點,對別人那是一點都不能随便。
這麽一想,蘇阮到寧願閻王讓她做個權臣去推了姜淇澳的朝廷,雖然成功性比如今只小不大,但好過這麽一路奔着虐戀情深相愛相殺的糾結戲碼來得痛快。
“小姐,咱們回府,是不是該把宮裏的事兒,跟老爺大人說一說?”小蓮打量着主子心不在焉,便沒話找話。
蘇阮回過神來,定定将她望在眼中,半晌才嘆了口氣,抓住小蓮的手緊緊握了一握,“小蓮啊,是不是元英殿的事兒太少,你這閑工夫太多了?”
小蓮面色一白,忙低頭,“奴婢不敢。”說話的工夫,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
蘇阮百無聊賴的丢開了小蓮的手,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卻偏偏那麽巧,就望見了熟人。仔細說來,也算不得熟人。巍峨殿門前,扶着沉重腰身正緩緩往臺階上走的,可不正是如今未央宮裏最是春風得意的言婕妤。
“停車!”蘇阮突然揚聲,目光直直的望着言婕妤身側那一抹淺粉色的婀娜身姿,難以置信地使勁兒揉了揉眼睛——
言婕妤那一身寶藍色的深衣很是紮眼,但她身旁那淺粉色的身影,怎麽看怎麽像當初曾同蘇阮日日相伴的丫頭采兒。
姜淇澳是對那丫頭表現過意思的,可怎麽轉眼的功夫,霍氏不過死了一死,這采兒就爬床成功了?
什麽主仆情深姐妹情誼,原來男人面前,都是個屁啊……
自己怎麽也走不出這個莫名其妙的怪圈子,可不就是這麽個原理麽?
霍氏殺了顧氏,司徒氏殺了霍氏,不知是自己先殺了姜淇澳修成正果,還是有那麽一雙惡毒的手,已經瞄上了司徒青的脖子……
作者有話要說: 自作孽不可活……繼續苦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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