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司徒夫人
半幅鳳駕,禮樂齊鳴——這是姜淇澳給司徒家的面子。
虛情假意,滿腹牢騷——這是蘇阮頂着兩斤重的首飾笑對跪拜衆人做出來的裏子。
面子裏子都有了,蘇阮被小蓮和姜淇澳特意派來的胡連一左一右地攙扶着走下鳳辇,沖着陌生的家人微微擡手,十分适時而含蓄地撲跪在司徒方面前,紅了眼眶——這姿态她練了一個晚上,務必要把姜淇澳在司徒方眼中做出來的一派盛寵之局,敲個粉碎。
“爹爹……”
司徒方聲音哽咽地扶起女兒,剛想斥責她不知禮數,卻又覺得越了君臣之分,這一猶豫,司徒青寬大的袖管被推搡開來,一大片懾人的淤青便映在了司徒方眼底。
當即眉頭一皺,就變了臉色,“這是……”
“爹爹,陛下聖明,允女兒歸省三日,難道爹爹不打算讓女兒進門再敘麽?”蘇阮适時打斷了司徒方,強撐着哽咽地笑握住司徒方的手,她明顯感覺到,老爺子腕間青筋的微微跳動。
司徒方定定将女兒望了片刻,道了聲“也罷”,當先進了府門,将蘇阮丢在身後,先前的禮儀尊卑也忘了個幹淨。
“夫人,這……”胡連想要攔下司徒方,卻又不敢,欲言又止地看向了蘇阮。
他自然沒看到剛才司徒方看到的風景,蘇阮淺淺一笑攏好衣袖,“胡公公舟車勞頓,進了府中便是客,來人吶,還不迎胡公公入府!”
胡連有心拒絕,卻終歸忌憚司徒家的聲勢,推搡着還是被幾個家丁婢女簇進了府門。蘇阮暗暗嘆了一口氣,這才随着司徒方剛才的方向,跟了上去。
偌大的司徒府,在司徒青奉召未入宮時蘇阮是住過幾日的,是以并不十分陌生。
司徒方龍行虎步,司徒青這身子雖然高挑英挺,但走起來也十分吃力,一個沒提防,腳下一颠兩腿一軟,整個人便要坐倒在地。蘇阮正哀嘆前後簇擁大小丫鬟們面前要丢了大面,誰知左邊空落落的胳膊下突然被人一托,強有力的大手居然将蘇阮整個人帶着站穩了腳步。
心有餘悸的蘇阮慶幸之餘,淺笑着擡頭順着那雙大手網上看,是一身靛青色的武官常服,方臉劍眉,雖是一派英挺端方之相,卻生的很是白淨,眉頭緊皺,四目相對之時眸色一暗,立刻便別開了目光。
不會是相府千金後花園會才子的戲碼吧……
蘇阮的心咯噔一跳,身體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脫開了這人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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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人好奇怪……
他仍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既不看司徒氏,也不退後讓路,全将前後浩蕩的丫鬟婢仆甚至司徒方當做了空氣一般。
“蕭将軍。”小蓮一聲輕喚,微微一壓蘇阮的胳膊,“夫人遇見故人,當召入正廳說話才免得失禮呢!”
蘇阮正疑惑這人身份,看小蓮一臉忌諱的樣子,心道這人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那後花園的才子了,看來孔武有力雖不見沙場磨砺之老成,可這身板要殺個姜淇澳應該不難吧……
她這麽胡思亂想反倒出了神,忘了這十多雙灼灼的目光正凝着自己。
“是啊!司徒夫人歸省,老夫倒是忘了請子佩過府一聚,敘敘往日情誼了!”司徒方橫刀立馬地走過來,自然擋在了蘇阮與他之間,隔開了那糾結繁複的目光,繼而十分親切地拍了拍蕭子佩的肩膀,朗聲笑道:“子佩怎麽今兒就來了,老夫還想着明日把你們這些栎兒的好友請進府中,共沐皇恩浩蕩呢!不過既然今日來了,便不要走了,留下來一起用膳吧!”說罷,目光透徹地向蘇阮看過來。
這個叫做蕭子佩,看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少年将軍,是誰?
“哎呦!”蘇阮一聲驚呼惡狠狠地偏頭去瞪小蓮,強忍着沒有伸手去揉胳膊肘下的肉,便對上了司徒方與蕭子佩疑惑的目光……眼瞧着這場家宴必然不簡單,蘇阮索性将心一橫,推開了小蓮的攙扶就勢跌坐在地,重重地“哎呀”一聲,皺緊了眉頭,“像是剛才扭到了腳,好痛……”
話音剛落,司徒方連忙過來察看,蘇阮高望的目光立刻便撞在了蕭子佩眼中,四目相對時,那雙堅毅漆黑的眸子裏似乎隐藏了許多不能言說的情緒,強自壓抑着的想法讓蘇阮心驚得想要逃避,連忙低下了頭。
“世伯,還是先送司徒夫人回房,找大夫來看一看,若是傷到筋骨就不好了。”
金石相擊般爽朗铿鳴之聲,一字一句不容拒絕地落在了蘇阮心底,她不自覺地紅了臉頰,只拉着小蓮擋在一旁,裝作踉跄着上了辇轎,逃也似的放下了簾子。
只是隔着那一重薄薄的轎簾,似乎仍能感受到那種熾熱的、不能言說的糾結情感。
素帳青紗,女兒家的閨閣繡樓裏,女紅針織一點不見,最多的卻是書籍,書籍裏最多的,居然會是兵法——這便是司徒青的閨房,蘇阮入宮之前是住過幾日的,只看這閨房擺設便可見司徒青本不是糾結兒女私情之人,可那蕭子佩,又是怎麽回事兒?
蘇阮這邊還自糾結,那邊小蓮反手關上房門,撲通就跪在了她面前。
各種寵妃高層後宮人員做過來,蘇阮看到下跪這種小把戲已經沒了感覺,鎮定自若地看着小蓮,心緒反倒平靜下來,只等她開口。
只是又過了半晌,小蓮才開口道:“小姐,您是陛下親口禦封的司徒夫人,如今未央宮裏身份最高的女人,待來日您為陛下生育了皇子,那椒房殿之位,必然會是您的,您是司徒家的榮耀啊!”
蘇阮不動,“你想說什麽?”
“小蓮想說,想說……”小蓮的眼眶一瞬間通紅,卻被她生生給咽下了肚子,平靜開口道:“小姐不該再與蕭将軍有所牽連,那會害了他!”
這個動不動就抹眼淚的小丫頭,蘇阮是習慣性的将她當做那些曾經陪伴在自己身側的丫頭們一樣來看的,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說風就是雨眼淚說掉就掉的小蓮,蘇阮卻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這麽堅定地注視自己。說她全是為了司徒青冒死直谏,蘇阮再死十次都不會信。
眉頭一皺,蘇阮眯着眼睛打量起小蓮,半晌才道:“小蓮,你喜歡蕭子佩。”
小蓮先是一愣,目瞪口呆地望着蘇阮,旋即堅硬盡去,低頭狠狠地磕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敢不敢,看不就知道了麽……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越想簡單了事這事兒還就越複雜了。像是冥冥中有一雙大手在撥亂棋局,拼了命的要把蘇阮往波雲詭谲地最中心地帶推。
蘇阮重重地嘆出一口氣,“那不如,本宮就把你許給蕭将軍做妾,也圓了本宮負他情意的過錯?”
看着小蓮驚喜叩謝地樣子,蘇阮突然覺得自己被這丫頭擺了一道,她怎麽又自作聰明了呢,這丫頭是個奴婢也就罷了,如今可是未央宮裏的奴婢,那就是宮女,是姜淇澳的女人,她有這麽個權利把她許給別人麽?
這邊廂蘇阮還在郁悶要怎麽讓姜淇澳答應把小蓮許給那個蕭子佩,那邊廂“咚咚咚”就響起了敲門聲,小蓮起身開門的瞬間,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蘇阮斂衽起身,繞過屏風走出兩步,待看到門外之人,不禁也愣在了當地。
“小蓮,你先出去。”蕭子佩一身靛青深衣,腰身挺拔氣勢高絕,充滿了貴胄子弟的跋扈氣息。
小蓮不過一愣,目光便投向了蘇阮。蘇阮知道她應該讓小蓮留下的,可是蕭子佩眼底那些糾結太過誘人,于是乎她從谏如流地屏退了小蓮。
房門才一關上,蘇阮只覺得眼前一陣風過,整個人便被抱在了懷裏,兩只腳幾乎不能着地,半邊身子都被蕭子佩緊緊桎梏着,而那铿鳴有力的金石之聲一瞬間飽含相思地迸發在她耳邊——
“青兒,你怎麽能這樣狠心。”
啞然抑郁的蘇阮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某個大鼻孔的經典臺詞來,看着眼前平坦廣闊的胸膛,聽着耳邊咚咚有力的心跳聲,不知第幾百次哀嘆起自己的命運——世界這麽大男人這麽多,為什麽她當初就答應了閻王的要求跟姜淇澳死磕到底。
整個腦袋被桎梏在某人胸膛的蘇阮瞬間當機,她這也是頭一回面對前男友身份的回歸和斥責,一時間六神無主七竅生煙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裝死做木頭任憑蕭子佩魚肉。
只不過……
蕭子佩這厮的狼爪子是要往哪裏摸,那嘴巴是要往哪裏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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