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節

在火焰裏掙紮、被燒成灰燼，和小時候看着一堆密密麻麻的螞蟻死在熱水裏，都有種讓人皮膚發麻的痛快感。

他對螞蟻沒什麽偏見，但在家裏看得多了，多少會感到不高興。

人是極有領地意識的生物，從人類居住區域的樣貌和關于房屋的相關法律可見一斑。大多數生物都有這種意識，天生的，且是不可侵犯的。

T鎮的狀況就和“領地”二字有關。

絕大多數怪物族群對人類某一方面頗有微詞——人類霸占了太多土地資源。這是不争的事實，另一方面人類的發展速度也總讓他們恨恨咬牙。政府一直在努力控制，不過不是因為這些奇異生物，而是資源有限，大手大腳地揮霍是不明智的。

顯而易見，T鎮的蛛群是又一個被越來越狹小的生存空間逼得抓狂的族群。

宏觀上來說，普通的螞蟻和這些不普通的蜘蛛都是地球上的生物，都有生存的權利。如果不是沒地方住，這些蜘蛛也不會跑到人類地盤上來。那些螞蟻也不是想找葉修不痛快才侵入他的家，只是找到了适合築巢的地方而已。

這方面，各個國家都有行動——對珍稀動物傾盡保護。但當其他生物的生存妨礙到人類的生存，這事就得另當別論了。更何況是這種怪異的生物，危險、充滿不确定性、難以掌控。

如果家裏進了一窩鳥，人們通常會放飛到別的地方，或者容忍。但若是家裏進了一條鱷魚，後者還打算在此安家，屋主無論如何也會讓其離開，或者就地擊斃。

這些怪物吃掉了一整個鎮的人，無論有什麽苦衷，都必須被消滅。

他們需要聯系外界，将T鎮的狀況告知經理，越快越好。但周澤楷的手沒空，蜘蛛們緊追不舍，離出鎮還有好一段距離，他們得想辦法擺脫這種困境。

——沒有辦法，除非周澤楷的速度再快幾個檔次。

周澤楷狼狽地躲過一只蜘蛛噴出的毒液，如箭一般噴射而來的一股毒汁落到了地上，迅速将一片地面腐蝕得坑坑窪窪，讓人心驚。

蜘蛛和看不見的蛛絲仿佛布滿整個小鎮、整條街道，周澤楷已經是用上所有感官、全部注意力，去警覺周圍的一切。喬一帆一直瞪大着眼睛，就怕漏掉哪一根蛛絲，害老爸被八條腿的怪物吃掉。

然而怪物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

噴火器噴出的火焰越來越短小，直至最終什麽也噴不出，葉修把噴火器扔出去，換上自己的傘。

一波密集的蛛絲。

——夾雜着一些不是蛛絲的白線。這是葉修事後才意識到的，那些白線和蛛絲表面上幾乎沒什麽不一樣，差別僅僅是人的肉眼能看到它。

周澤楷看到了那些白線，也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另一種有害的東西。左側、右下、前方，分別有三根從幽暗的遠處延伸而來，速度極快。喬一帆在他帽子上報告蛛絲的位置，把這幾根白線也算了進去。

躲不了了，除非他能飛。

葉修“唰”的一下撐開傘，傘面收縮傘骨兩兩合并，變幻成旋翼。

“抓住我！”他喊道，伸出爪子。

周澤楷抓住貓爪，柔軟的觸感讓他有些不忍抓太緊，又覺得自己的重量一定會讓貓承受不住。這只貓胖胖的，但肉軟軟的，不是強壯那一類型。

大貓帶着他飛起來了，顯然有些吃力。

“我靠，沒想到你這麽沉，你該減肥了！”葉修叫道。

周澤楷沒在意話裏隐隐的調侃，擔憂地擡頭看了眼葉修繃得很緊的前肢。

一個什麽東西碰到了他的左手手背，他聽到喬一帆的叫聲，緊接着意識一陣空白。

“爸爸！爸爸！”

葉修忽然消失。這會讓周澤楷摔到地上去，這他知道，但那家夥朝他開槍，不這麽幹還能有什麽辦法，他又不是鋼筋鐵骨的體質，挨槍子是會死的。

他緊接着在半空中出現，抓住往下掉的旋翼傘。傘恢複成正常的模樣，他将它收起。

葉修端着傘，用傘尖對準突然叛變的周澤楷。傘尖冒出火花，快速射出子彈。

對方絲毫不懼，他可一點也不怕挨槍子。蜘蛛在他周圍，似乎已經把他當成同類，沒有對他做出攻擊。

即使能做到，葉修也沒想過傷害周澤楷，這麽做的目的只是為喬一帆打掩護。喬一帆騎着高英傑送給他的葉子，歪歪扭扭朝葉修飛過來，躲避蛛絲和來自周澤楷的子彈的樣子讓人暗捏一把汗。他如果朝周澤楷丢幾顆豆豆，會輕松很多，但明顯他做不到。

葉修忽然向喬一帆沖去，大傘一開，将子彈、蛛絲、毒液統統攔下，爪子一撈，将喬一帆撈到頭上。

“抓穩了！”他喝道。

喬一帆緊緊揪住貓頭上的毛。

傘脫手而出，被粘在上面的蛛絲拖向地面。

正在這時，葉修沖向高空，用上最快的速度疾飛。

直到看不清地面上的人，葉修才停下來，長噓了口氣。掉了傘和車又沒了小周，這一趟真是虧大發了。

“媽媽，爸爸怎麽了？”喬一帆擔憂地問。

“身體被控制了。”葉修說，“這裏不止有一群蜘蛛，還有一個提線木偶。”他思考着，一時沒注意到喬一帆情急之下的稱呼。

這兩種怪物是怎麽混到一塊去的，太叫人意外了。

“怎麽辦？”喬一帆憂心忡忡。

“不能硬來，只能智取。”葉修開始往下降，“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葉修和喬一帆躲在鎮外的樹林裏，窩在一棵樹上。

看着遠方沉寂凄涼的小鎮，趴在樹枝上的大貓陷入沉思。喬一帆盤腿坐在貓背上，飛天葉漂浮在一旁，他打開裝着黑豆豆的包裹——他自己用一塊極小的碎布做的，爸爸和媽媽一個巨人一個巨貓，弄不來這種小巧的東西——細心盤算。方才一役用了很多豆豆，接下來他可要好好精打細算。

早知道這次來的地方有這麽多怪物，他肯定帶好幾大包來。

他将包裹綁到飛天葉的葉柄上。

“媽媽，想到怎麽營救爸爸了嗎？”喬一帆沿着寬厚的貓背脊走到貓頭上，飛天葉在身後尾随。

“想到了。”大臉貓說，忽然頓了一下。“稱呼，注意稱呼。”如果喬一帆能辨認出貓的表情，就會看到貓一臉的嚴肅。

喬一帆下伏，在貓的腦袋上呈大字型趴着。“媽咪~”他聲音柔軟地喊道。

這是拇指小人式擁抱。

“跟我撒嬌是沒有用的。”

“貓前輩……”喬一帆沒有傷心，只是有些惆悵地嘟哝，“該怎麽營救爸爸呢？”

“不知道小周現在是什麽情況，提線木偶沒有傷害他人的能力，如果他那一身鋼筋鐵骨能抗住蛛怪的毒液和牙齒，那麽一切就都好辦，如果不能……那只能祈禱蛛怪和提線木偶對傷害他不感興趣了。”

“那媽……貓前輩，我們必須趕緊去救他！”喬一帆緊張地說。

“是的，越快越好，我們剛逃出鎮緊跟着就折返回去，蛛怪們一定料想不到。”葉修站起來，“目的是偵查，如果确定小周有危險，再想辦法救他。”

喬一帆改姿勢為坐，抓住貓耳朵，做好了起飛的準備。

葉修把他抓了下來。

“你留在這。”他說。

“啊？”

“我得換個形态偵查，這個形态會遭到圍攻的。”葉修解釋。

“哦……好的。”喬一帆點點頭，“那你一個人要多加小心。”他理解，自己不跟去比較好，但心裏免不了有些失落。他能再厲害點就好了，或者像媽媽這樣，可以隐身。

“會的。”

葉修飄到樹下。

片刻後，一只黑色毛發、金色雙眼的貓從草叢中竄出，向小鎮跑去。

“這只肥貓分明就是個外挂嘛。”黑貓嘀咕。

喬一帆以為老媽虛化的能力等同于隐身，但其實不是。

從葉修僅用虛化來躲避危害可以看出，這是份能力其實限制多多。

當他在某個環境裏虛化，人們看着他好像消失了，他确實是消失了。他周遭不再是之前所處的環境，而是一片沒有邊境的虛無，他什麽也看不到，包括自己的身體。消失後再度出現在正确的位置，全靠他對周圍環境的細心觀察和對消失前事務的發展的精準評估。

這樣的能力用“虛化”這個名字不太準确，但他想不到更好的詞兒了，“消失”二字太不吉利。

葉修路過方才經歷過一場戰鬥的街道，看到自己的傘和周澤楷的工具箱被随意地扔在路面上，沒有任何生物理會。他沒有停下腳步，現在不是收回這些東西的時候。

意識空白了一陣後，周澤楷喪失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他看到自己擡起手，對着費力帶着自己往上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