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哥哥?

溫慕面露驚愕,下意識扭頭朝門口看去,下一秒,果然望到了溫城高大的身影。

……甚至還看清了對方臉上的怒意。

溫城此人向來是沉穩嚴謹的,哪怕是幾年前公司出現過一次經濟危機都能保持臉色不變。

可是此刻,對方的眉頭卻緊鎖着,眼眸裏面仿佛蘊着細微火苗。

孟庭宴自然聽到了聲音。

只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感覺到病房內平白帶起一股風,下一秒,自己就被人用力推開了。

猝不及防地一個踉跄,孟庭宴差點摔到在地,模樣有些狼狽。

“小慕。”

溫城大步沉沉地走到溫慕面前,沒有分過一個眼神給差點跌落在地的男人,而是帶着薄繭的大手撫上溫慕的額頭。

其實他三天前已經離開A市又去國外出差了,昨夜淩晨竟然收到穆延的電話,說溫慕出事了。于是溫城又連夜趕回來,匆匆忙忙地來到醫院。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肯定是要通知警察的。

但沒想到孟庭宴這個人,美名其曰要讓溫慕靜養,竟然把所有人都攔在了醫院大廳,連警察都不放在眼裏,溫城也是找了關系才得知溫慕所在病房號。

“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溫城語氣十分關切,随後腦海又想到穆延和自己說“溫慕可能是自殺”的話,心裏有些難受,卻還是不願相信。

他的語氣放緩了幾分,低聲斟酌:“小慕,你怎麽會掉進海裏去?是不是天太黑沒看清……還是路太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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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城根本不敢說“尋死”兩個字,就害怕刺激到自家弟弟。

孟庭宴聽到這個問題,唇角也驟然繃直。

然而溫慕微微一怔,卻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還透着虛弱,“……不是,是有人推我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其餘兩個人都愣住了。

孟庭宴身子不可抑制地虛晃了一瞬。

溫慕剛剛說什麽?

……他被人推下去的?

他想快步走過去,卻被人一把攔住了。溫城看着孟庭宴的動作,眸子驟然沉下來,完全沒有面對溫慕時的溫情。

“孟總,請你自重。”

沒有回應對方,腦子裏只回蕩着溫慕的那句話,孟庭宴漆黑如墨的眼睛緊緊地盯着病床上的人,低啞道:“慕慕,你說是有人推你下去的?”

其實溫慕不太想回答他,但是又被這熾熱的眼睛盯得有些不适,只好點頭,“嗯。”

孟庭宴追問:“看清是誰推你了嗎?”

沒想到事情既然會有反轉,溫城的表情更加正色嚴肅,“小慕,你看到人了嗎?”

溫慕性子向來乖軟,能得罪什麽人?

就算是真的得罪了,還得是什麽仇什麽怨,這麽狠地要把他置于死地?

溫慕搖搖頭,說:“當時天太黑了,我……我只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還有,那個人、他還搶走了我的手機。”

“那你給我發的短信……”孟庭宴神情微微一僵,聲音又驟然收住了。

溫城聞言嘴唇驟然壓下去,房間內的氣壓瞬間有些低。

短信這件事肯定是要告知警察的,他在來時就已經知道了有這麽回事,甚至已經知道了短信的內容,所以才會對孟庭宴敵意這麽大。

原本只是以為對方對自己的弟弟會不夠上心罷了,可是溫城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把小慕當成別人的替身,随意玩弄感情。

想到這裏,他的呼吸不自覺地重了幾分,原本沉靜下來的眸子又有燃起熊熊烈火的勢頭。

感受到溫城的目光,孟庭宴呼吸一窒,低聲開口:“這是個誤會。”

溫慕卻不明所以,“什麽短信?”

孟庭宴見狀,聲音愈發沙啞,追問:“你那天晚上,是不是給我發了一條微信?”

溫慕眼神有些迷茫,遲鈍地思索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自己墜海那一晚,否認道:“……我沒有給你發過信息。”

孟庭宴一僵,還以為他是因為自尊心不敢承認,想開口解釋:“……慕慕,那只是個誤會,根本沒有這回事。”

溫慕聽着,眼神更迷茫了,還有些局促和不安,“我真的沒有、沒有發過信息。”

因為自己早就把孟庭宴給拉黑了,怎麽可能還給他發信息。

“真的?”

“真的,我沒發。”

“不過……”溫慕小聲補充了一句,“我手機沒有設密碼的。”

在聽到溫慕的回答時,剎那間,孟庭宴內心的負罪感緩緩減輕了幾分,但旋即眉頭又皺緊了,心裏沉悶壓抑得慌。

溫城聞言,也是眉頭緊蹙,久久難以舒緩。

很顯然,兩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如果信息不是溫慕自己發的。

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溫城目光憂慮,聲音沉重。

“看來,是殺人兇手發的。”

與此同時。

警察小吳快步走到審訊室,把裏面正在審訊的黃隊拉出來,難掩激動道:“頭,人醒了!”

“小沈他們做好了筆錄,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考慮到場合,他又環視了一下四周,覺得這些人都有可能是兇手,刻意壓低了聲音,“受害人說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

此刻,人民警察黃楚生聞言,捋了捋衣服,立馬皺起了眉頭。

“……推下去的?”

因為有孟庭宴的那條信息在前,原本他們是傾向于溫慕是意外墜海或者因為感情糾紛自殺,結果受害人醒來,卻說是被人推下去的。

那這性質瞬間就不一樣了啊。

想到這升級成了一場謀殺案,黃隊的神情逐漸正色,“他有看到人嗎?”

小吳的聲音有些遺憾,“沒有。”

“不過當時天這麽黑,又沒路燈,看不清也很正常吧,說是只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對方還拿了他的手機。”

“……那信息就只能是兇手發的了。”

他們講話的聲音不大,但是有心又耳尖的人還是能隐隐約約聽到一些的。

雲木坐在審訊室前的長凳上等待着,聽完這番話後冰冷的眸子閃過一道暗光,有些始料不及。

沒想到溫慕竟然還能醒過來。

不過對方沒有看清自己的臉。

雲木又稍稍放心了些。

不對,還有那條信息……

雲木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這才體會到了一絲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感覺了,低頭壓下眸子裏的陰郁情緒。

……沒關系。

雲木又安慰自己,那個地方沒有監控,沒有人會知道是自己做的。

只要心态穩住,堅決不承認,這群警察沒有确鑿證據,根本不能拿自己怎麽樣。

“到下一個了。”

他就這麽想着,倏地,那個叫小吳的警察開始催促審訊的下一個人,門被徹底打開,裏面那個叫蘇蘇的微胖男生走了出來。

雲木收拾好情緒,十分鎮定地站了起來。

他的表情無異,甚至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擡眸沖小吳和煦一笑。

“好的,走吧警官。”

得知溫慕醒了以後,淩星剛從警察局出來就讓穆延帶自己來了醫院。

于是前腳警察剛走,他們後腳就到了。

“mu!”

離病房門口還有幾步距離,淩星就看到了穿着病號服躺在床上的人,對方頭上還包着厚厚的醫用紗布,臉色看起來蒼白得吓人。

溫慕正在打着營養液,聞言愣愣地擡起頭來,看到一個熟悉的爆炸卷毛。

不過他沒有什麽力氣回應淩星,只好努力朝對方眨眨眼睛。

淩星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跑進病房,然而才剛跑了幾步,就被身後的男人硬生生地拽住了衣服。

他立刻不滿地皺眉,掙紮:“你幹什麽呀?快放開我。”

“渞渞。”

穆延松了松力度,嚴謹道:“很顯然,他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你的熱情。”

淩星眼睛微微放大,感到荒唐,“你在說什麽?我只是跑過去而已,又不是撲上去。”

“醫院禁止喧鬧。”

穆延神色不變,盯着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男孩子,“保持安靜。”

“……”

淩星不想聽他的歪道理,又拿對方沒辦法,只好一臉憋屈地慢下來,跟着他的腳步一起走進去。

“ling。”

等人終于靠近後,溫慕的聲音很低弱地喊了一聲,努力朝他笑了笑。

“mu,我在!”

聽到溫慕的聲音,淩星對穆延的所有不滿立刻抛擲腦後了,随後有些心酸。

還有些自責。

他原本只是想讓溫慕陪自己一起去放松心情,根本沒想到對方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Mu,你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裏很不舒服……”

溫慕搖搖頭,示意他放心。

渞星這才松了口氣。

穆延在警察局有熟人,他在來醫院的路上已經聽說了,溫慕說自己是被別人推下海的。

想到這裏,淩星的眸子緩緩燃起一絲憤怒來。

他的外表陽光幹淨,心思也很單純,從小被家裏人保護得太好,根本想不到有誰會這麽惡毒地害人。

渞星有些生氣:“到底是誰這麽惡毒?”

此話一出,病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淩星下意識抒發完自己的情感後才回過神來,有些後悔。

畢竟溫慕才剛醒,還是不要太激動地讨論這些比較好。

然而沒過多久,門口又傳來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衆人齊齊往門口望去。

劉秘書手上還拿着一沓等着簽字的文件,被幾雙眼睛一齊盯着,有些尴尬。

“抱歉各位,我是來找孟總的。”

淩星聞言一愣,環視四周,這才在某個角落發現了孟庭宴的身影。

只是對方此刻的模樣狼狽又憔悴,與記憶裏對男人的印象大相徑庭,他還确認了很久。

随後淩星才後知後覺,其實對方一直都在的,只是因為沒開口說過話,自己下意識忽略了他的存在。

看到劉秘書的身影,孟庭宴終于動了動僵直的身體。

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溫城開始下逐客令了:“孟總日理萬機,還是早點回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比較好。我弟弟自然有我來照顧,不需要外人。”

他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更沒有一絲感謝的意味,尤其是‘外人’兩個字音咬得特別重。

孟庭宴卻沒有一句反駁的話,只是僵硬的手指細微一顫,緩緩把目光放到了溫慕身上。

然而溫慕眼神很快地閃躲了一瞬,根本就不看他。

孟庭宴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這才後知後覺

其實溫慕從醒來到現在,除了一些抗拒和必要的對話,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和自己單獨說過一句話。

孟庭宴身體有些麻木,聲音低啞。

“慕慕,我走了。”

溫慕睫毛微顫,聞言,這才輕輕抿着唇看了他一眼。

孟庭宴的眼底微微一刺,維持平靜,聲音輕緩,“我明天再來看你。”

房內的其他人聽到這句話沒有任何反應。孟庭宴步伐在經過病床的時候微微一頓,随後走出了門口。

劉秘書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出了門沒多久,孟庭宴立馬閉上幹澀的眼,繃直的身體松懈了下來,不可控制地停在原地,扶着牆。

劉秘書見狀,想攙扶他卻被推開了,有些擔憂地問:“孟總,您還好嗎?”

“……沒事。”孟庭宴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他這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身體和大腦都很沉重,可是意識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短短的半個小時,孟庭宴卻思考了很多。

既然信息不是溫慕發的,那肯定就是兇手做的。

知道替身這件事情的人寥寥無幾,一只手都能數過來,而自己和陳燃根本不可能會害溫慕。

那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他猛地睜開了眼。

孟庭宴快速拿出手機,翻找出剛剛那個姓沈的警察留給自己的電話,準備按撥打的時候手指驟然頓住

他眉頭緊緊蹙着,表情有些不好看。

如果事情真的是雲木做的,僅憑這一點,根本治不了對方的罪。

這個結果讓他本就不好的心情瞬間變得躁郁起來,轉頭問劉秘書,“雲木的合同還剩多久。”

劉秘書一愣,這個問題孟庭宴不久也問過:“應該還有半個月左右。”

半個月。

“去和其他幾個公司打聲招呼。”孟庭宴眼神逐漸冷冽。

“從此以後,我不想這個人有任何機會活躍在大衆視野裏。”

……

房間少了個人,氣氛開始逐漸活絡起來。

看着溫慕輸完了營養液,三人為了讓他心情更放松些,開始閑聊起來。

只是因為穆延工作忙,沒多久就準備離開了。

淩星原本是想留下來的,奈何穆延不同意,只好不情不願地跟着走了,口頭上還在承諾,“Mu,我有空就來看你!”

溫慕點點頭,“好。”

很快,病房內只剩下溫氏兩兄弟了。

溫城不是個多話的人,溫慕此刻也在想事情,微微地出神,兩人一時間保持着安靜的良好氛圍,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

“小慕……小慕?”

一雙帶着薄繭的大手在眼前晃動,溫慕驟然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哥哥,怎麽了?”

“在想什麽這麽入迷?”

溫城重複剛才的話:“我剛剛在說要不要轉院的事情,哥哥想給你找個更好的地方靜養。”

這個醫院是孟庭宴安排的,他心裏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妥當,只不過想給溫慕轉院,還是要征求當事人的意見。

溫慕卻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有些猶豫,“哥哥,我想知道……那個人給孟先生發了什麽?”

溫城一怔,不過很快回過神來。

“小慕,問這個幹什麽。”

溫慕抿了抿唇,猶豫片刻,“……?我、我想知道。”

其實不怪他多想,溫慕就是覺得醒來後看到的孟庭宴好像有些不正常。

而且方才溫城和孟庭宴讨論短信的時候壓根不說什麽內容。不僅如此,就連那些來詢問的警察都沒有開口問自己發短信的事情,而是很巧妙地避開了話題。

倒不是不盡職責,因為他們小心翼翼的程度反而更像是……

……怕刺激到自己。

怕刺激到自己什麽?

溫慕不笨,卻想不明白。

溫城頓了頓。

随後,他裝作無事地說:“也沒什麽,就是兇手僞造了一句遺言,造成你自殺的假象。”

溫慕果然愣住了,“……遺言?”

“嗯。”

溫城敷衍了一下,怕他繼續問下去,連忙讓溫慕躺下去:“好了小慕,你該休息了。”

言罷,他眼底又流露出些許愧疚,感覺對弟弟的關心真的太少了。

溫城幫溫慕掖了掖被子,“別害怕,哥哥這段時間會一直陪着你的。”

“睡吧。”

溫慕原本是不困的,還想繼續詢問下去。

然而溫城的話像是有什麽魔力,他突然就湧上了一絲困意。

沒過多久,溫慕就困得連眼皮子都睜不開了,沉沉睡去。

……

沒人知道原來溫慕那天的蘇醒只是一個意外。

因為接下來的幾天,他總會不知不覺地睡去,然後又斷斷續續地清醒,根本不分晝與夜。

每次睡着都是一種新體驗,溫慕覺得自己總會身處光怪陸離的夢境,就像之前那樣,夢到許多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畫面像拍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進行着。

不過夢到最多的還是母親和孟庭宴。

尤其是溫母。

她輕柔的聲音幾乎要突破潛意識直達溫慕的耳邊,宛若小時候每次臨睡前的呢喃乖哄,讓人貪戀。

“慕慕寶貝,快點睡吧。”

“慕慕,到媽媽這裏來。”

然後畫面又驟然一轉,換到孟庭宴這一頭,開始斷斷續續地播放着自己與對方相處的點點滴滴。

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孟庭宴的确按自己說的那樣每天都會來,哪怕溫慕意識混沌根本回應不了他,而溫城也一點都不歡迎他的到來。

就比如此刻。

溫城站在門口,攔住他,“孟總,小慕睡了,你還是請回吧。”

孟庭宴不可抑制地抿着唇。

這幾天溫城都是用這個理由搪塞他的。

孟庭宴知道有好多次他說的都是謊話,卻根本不可能對溫城做什麽,更不可能拿出上位者的姿态讓對方不要阻礙自己。

只是幾番下來,心情着實有些壓抑。

他就站在門口和溫城對峙着,有些頭疼。

孟庭宴唇角弧度繃直,沉默了許久才道:“溫先生,我只是來看看他,什麽都不會做。”

氣氛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其實溫慕沒有睡着。

這段時間他身體養好了許多,清醒的時間持久了些,也不再需要用輸營養液,可以吃一些簡單清淡的食物。

他們的聲音也沒有刻意壓着,所以溫慕自然也聽到了門口的對話。

随後,他睫毛微微一顫,壓下情緒。

而這頭的溫城緩緩回過神來。

他面色沉靜地看着孟庭宴,剛準備開聲回絕,随後,病房裏就傳出來一個低軟的聲音。

“哥哥,你讓他進來吧。我……我有些話想和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原本想繼續寫下去的,但是我今晚不想熬夜了嘤。

說個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的事情,其實只有孟總和溫媽媽會叫溫慕‘慕慕’,所以在座各位叫‘慕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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