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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舒雅趕着連夜的飛機, 來到片場時,只見到她的藝人和兩位主演們,正圍在一個外景處搭好的小亭子裏, 拿着劇本對着臺詞。
初看,她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麽矛盾,反倒有些其樂融融的感覺。
章璐正念到她的臺詞:“正義是什麽東西,你是妖, 不是人, 怎麽能天天叫喊着斬妖除魔。你難道不知道, 人妖有別嗎?”
張鶴山聲音帶着笑,話裏卻鋒芒畢露:“難道公主不知道……他只是傻妖怪嗎?不論是妖是人, 活一世,不過為了痛快,盡興。”
“您又何必強求他人呢?”
虞遲的臺詞是清脆的, 有着稚嫩的通透感:“姐姐,我是妖, 可是我想當個好妖怪。”
這是張舒雅第一次見到她的藝人,在片場的真實狀态。他穿着件嫩青色的袍子, 很清瘦,眼睛裏很平靜, 可那聲音卻是充溢着感情。
她沒有上前打擾,讓工作人員把她買來的飲料發下去,看着片場上工作人員打板, 兩位主演上場她才湊了過去。
“來的有些晚, 不過看你狀态還不錯,我就放心了。”她笑着說。
虞遲有些驚訝,他還以為今天下午經紀人才會到。他聽這話, 微有些親昵的抱怨說:“狀态哪裏好,我晚上是真的睡不着。”
他伸出一截手臂,白皙的小臂上好幾個大紅包,看着對比有些慘不忍睹。
張舒雅驚了,擔心地問:“這地方蚊子這麽毒?來之前不是讓助理帶了防蚊蟲叮咬的藥了嗎?”
虞遲是真心的長嘆一口氣,“老毛病了,光招蚊子。還好袖子長,看不出來。”
他是真心不明白,這招蚊子的體質怎麽就跟着他了。
張舒雅表示這個她真沒辦法。
兩人聊了會兒,很快就到了虞遲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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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有場重頭戲,估摸着要拍不少時間,灑水車都準備好了。
劇情是入魔劍靈附身的公主終是隐隐發現竹妖與其同源,知道他任由書生驅使後,便暗自找上門來,希望竹妖離開書生,同她離去,做個自由的妖怪。
可竹妖不同意,她便出手逼迫竹妖,差點打碎了竹妖的本體,竹妖陷入昏迷。
書生返回時,見到的便是陷入泥濘,倒在一灘泥水裏的小竹妖。
他不清楚兩人之間糾葛,眼看着竹妖靈氣潰散,無法清醒時,他便帶着竹妖去了城外一頗有善名,不介意妖怪的醫者。
“魂魄不全,靈體潰散。”醫者下了診斷。
書生驚愕,他便按照醫者救人所需的藥單,前去尋藥,最後缺了一道“九芝草”,就在苦惱之餘他收到了一封由丹鶴寄來的母親的信。
母親交代前塵往事,書生這才明曉竹妖來歷。要想真正讓竹妖解脫,魂魄兩全,便要将龍鳴劍中龍君靈魄救出。
書生這才真正下定決心,去盜那把天下皆知的龍鳴劍。
今天,拍的便是竹妖被打碎靈體,也不肯随公主離去,直到書生回來,震驚失措的場景。
先拍的自然是打戲,倒也不多。
關鍵在于,竹妖和公主兩人之間的争論,這是一場正義之辯。竹妖堅信自己的本心,沒有屈服。
張鶴山在場外,看着兩人的戲,只覺吃驚。不再是曾經的默契,反而雙方都憋着一股勁,眼裏的情緒灼燙刺人。
竹妖倒在地上,天真漂亮的面孔被泥水踐踏,他的衣衫濕透,雨水沒有停歇。
他只是,微擡着頭望着不遠處身着紅衣,如火般熱烈的公主,眼睛裏是一種釋然和解脫:“姐姐,我只是……想當個好妖怪。”
他不再克制,不再收掩,而是盡情的,放縱着自己的情緒,整個人都全然的袒露在鏡頭前。
顧欣很驚訝,他一直覺得虞遲是那種靈性的演員,只是這種靈性不易捕捉,多數時候他純熟的技巧足以演繹出一個角色。
可他依舊覺得缺了些什麽。
直到今天,顧欣才恍然大悟,是情緒,是全身心的投入和共情所帶來的極致感染力。
以往的他,很收斂,今天卻仿佛抛去了技巧,只留下純粹的感情帶來的沖擊。
幾個機位同時跟拍,監視器裏那雙漂亮,出衆的面孔,蒼白無血,瘦削的指尖無力的摁在泥水裏,掙紮着。
那是一種美好被踐踏,殘缺的美。
他浮在水上,雨水滴答的落下,眉頭的隐忍與無助,恍恍惚惚似乎看見了什麽,浮現出一抹悲涼。
他望着天空,終是閉上了眼。
顧欣清楚,劇本設定,竹妖在這一刻記起了曾經。
那年,他作為龍君殘魂,逃出生天。不料,背叛他的摯友為了掩蓋秘密,放了一場大火,想要燒盡了周圍的村莊。
他眼中只餘悲鳴,是對蒼生的悲憫,亦是對自身的惜嘆。
他原本為竹林間一翠蛇,幸得一仙人點化,入了道途,多年來行端坐正,從未有過害人之心。人心難辨,事到如今,為何依舊……貪戀人間呢?
那一晚,他望着那山間之火,終是耗盡了最後一分靈力,降下一場大雨,滅了這火。
從此以後,只有劍靈,再無龍君。
趙承軒是在監視器前,看到這一幕的,他并不願意離得太近,以免打擾到了主演的戲份。
作為前來考察的投資方,他很低調。
他的視線停在那雙阖住的眼上,睫毛很卷翹,雪白的肌膚上劃着幾道滲着血的傷痕,讓人驚心動魄的美。
他有些恹恹,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
這場戲過後,今天的戲份就結束了。虞遲換下衣服後,開口說:“要不你們先回去?我打算在那個湖邊走走,散散心。”
“那裏空氣還不錯,還有風,吹得真心挺舒服的。”
不得不說,導演的眼光還是很好的,挑的景是真的美,除了蚊子多了點,倒還真沒啥毛病。
茶茶和經紀人有些擔憂,但最後還是答應了,表示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及時給她們打電話。
虞遲的步調不快,他只是覺得心情有些沉,也有幾分欣喜。多數時候,生活裏的他是個随性的人,該冷靜的時候冷靜,該放松的時候放松。
他不喜歡虧待自己。
湖邊修了個木制的棧道,不遠處還放了一艘小舟。
虞遲走在邊緣處時,忍不住邊走邊說:“其實,這個角色有點空,我挺不能理解的。他怎麽就能放下呢?那些他讨厭的人,害了他的人,他都沒有好好報複回來。”
“他怎麽就看透了。”
虞遲從從湖邊撿起一個石頭,側着身,十分用心的玩着水上漂。
“網上有個詞來形容這種人,嗯……這種人就叫“聖母”,其實我真的挺讨厭這種人的。畢竟有仇不報非君子,忍來忍去可多憋屈啊。”
“可我演的就是這樣一個不計較,選擇放下的角色。聽起來是不是有些傻?”
虞遲轉頭,靠在欄杆上,微微笑着看向湖邊走進的人。
他沒有穿西裝,而是套了件夾克外套,內搭是休閑的T恤,可那氣質卻依舊有股凜然,嚴肅,有一種冷淡的矜貴。
“不傻。”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真。
虞遲只是笑,他的笑聲很大,有種明朗開闊的舒暢,肆意而開懷。
“你真會逗人開心。”
趙承軒停頓,面色浮現一抹疑惑,他頗為認真的詢問:“從來沒有說過這一點,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虞遲揉了揉頭,“難不成你認為,我在哄你?”
他的語調有些懶懶的倦怠,眉毛微挑,不再是平日裏挂着溫和面孔。
趙承軒擡頭,認真看着他。
他的神情頗有些專注,肅然,只聽着他微微嘲弄着說:“嗯,我的确是在哄你。最好是,哄住你這個投資人。”
“然後,我就不用奮鬥了。”
虞遲說着說着,自己便笑了,他笑的坦誠,也不作假,只聽他說:“好了,我承認我剛剛有點想讨好你。”
“你應該不會計較吧?我這人,有時候說話是真的太假了,得改。”
趙承軒沉默了一會兒,平靜的回應道:“不需要,挺好的。”
虞遲暗自琢磨了下,等等,這個人貌似很純情啊,連句套路的情話都不會說。他這樣逗人,都有些心理過不去了呢?
難辦,難辦。
他思忖了片刻,換了個話題接着調侃說:“我這個角色,開始我是真的有些沒法代入。後面,仔細想想吧,又覺得和我有點點像。”
“他吧,好好地救個人結果把自己命搭進去了。你說倒黴不倒黴,好不容易有逃出去,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他又為了救人放棄了。”
“這可多委屈啊。他不記得時也就算了,可記起來後居然還放下了……後來我就想他不是放下了,他是不在意了。”
趙承軒聽着,卻是突然插話道:“從來沒有什麽放下。”
“只是埋得更深了。當有了更多需要去看顧的東西,那些就沒時間念着了。”
虞遲微怔,輕輕笑了下。
這話說的,還真合他的心意。他受過的委屈,怎麽可能會忘?
頂多是沒時間計較,懶得搭理罷了。
等人走了後,虞遲還有些遺憾,這人話還真的少。
居心不良是真的。
手段笨拙是真的。
“問題是,我怎麽就有點吃這招呢?我還沒嘗試過被人包養的滋味,怎麽辦?”
“尤其是,這個人長得好看,性格也好,身家清白,還很……很有錢。”
“讓我有憶憶點心動。”
回酒店路上,虞遲內心喃喃自語。
不過他很快理性思考了下,對方最吸引他的點,居然是錢和顏值。
畢竟,長得挺好看的人還是蠻多的,像他那麽有錢的人,那貌似很少啊。
二者合一,那簡直超級低概率。
害,不過我這種貪財的人,還是別禍害人家了。
虞遲果斷放棄。
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只是回去後,躺在床上,他忍不住發了個語音給經紀人。
用來表達自己的悲憤之心:“我現在感覺自己錯過了十個億,特別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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