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有千千結

匆匆出了辦公室，18班的幾個男生稀稀落落地靠在圍欄上。

“哎喲，年級第一，怎麽哭了？”我的臉上還帶着淚痕，王宸攔在我的面前。他跟我有仇，昨天的籃球賽是後文。之前的話，呵呵，說來諷刺，他的女朋友就是第一天我招惹到的顧菲瑩，那對雙胞胎裏面的妹妹。

自顧自的往前走，關他什麽事，沒有籃球賽，什麽事情都不會有，我招惹過一次，再招惹第二次，有什麽好果子吃。

“還抱英語本呀！不是說英語老師不帶你們班了嗎？”他見我躲閃，一個箭步到了我面前，“呵呵，肖偉老師不睬你們了！”

我擡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剛好對上他扭曲地近乎猙獰的面孔，他手抵在我面前，“把你的手拿開！”

盡量語氣平和，我不能再動怒了，現在我再去招惹誰，自己更多萬劫不複。他被我一瞪，火氣倒是冒得很高，“你他媽的，給老子活膩了！”

我掄開他的手，徑直欲往前走，不再睬他！

後背猛地被人揪起，背上的衣服貼着皮肉，一并被他捏着，一陣刺痛過後便是火辣辣的灼燒感，身子重心不穩，我狠狠地被摔在地上。

連走路都要遭人黑栽跟頭，我不怒他，倒是可憐起自己來！我就這樣坐在地上，腦袋趴在兩條腿裏，頭被我埋地深深的，壓得我的脖子都酸酸的，好像動一動就會折下來一樣。

耳膜中不時有嗡嗡聲傳入，“你他媽的給我起來，你們班就知道耍賴，活該碰上千年伽馬精！”

聽到沒？我們活該，我埋頭，真是哭笑不得，他們還升級班主任做千年伽馬了！我哈哈地沖他笑。

“你他媽的笑什麽？！”王宸還在吼，沖我咆哮，“給我起來！”。

我就不起來了，手緊緊捂着懷裏的作業本。

又是針刺的痛，我被狠狠從地上拽起，作業本從我懷裏掉落，飛揚着白色的身軀，像翩跹的蝴蝶，撲閃着美麗的雙翅。

我一把掌甩過去，嘴巴裏惡狠狠地吐了句，“夠了，我沒功夫跟你杠，你想幹什麽？”我狠狠地甩他一句話。

掌分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面上，清脆的聲音響起，我嘴角綻開笑靥，喉間發出哈哈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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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沒有聲音，我轉過頭，卻見舒烨低着眉頭冷冷看我，他的臉上有道紅色的掌印，我先是驚愕，目光轉瞬流出濃郁的興奮，我便起了一陣狂笑，“該打！”

舒烨沒有還手，久久不吱聲，他的五官還是一如之前的周正，黑框眼鏡下黑眸如炬，此刻被我見着，我卻覺得惡心！我冷冷地掃了周圍的人一眼，王宸已經退到一旁，畏縮的像只溫順的小貓，真是好笑！

我自顧自地撿起作業本，飛快地收拾好，極力掩飾自己的淚水，啪啪兩三下上了樓梯，奔回教室。

一樣的教室，一樣的書，一樣的同學，講臺上站的将會是不一樣的人……

不一樣的還有位子，我和槿澈被隔開了，現在我跟程曦坐，程曦被我喚作“小美女”，因為她長着可愛的娃娃臉，眼睛很亮很俏皮的樣子。

第一節課我沒負責去通知，也不知道老師的安排，本來肖肖是安排考試的，現在嘛？不必了吧！

不用考試，應該開心慶幸吧！？我卻笑不起來！

打鈴都過五分了，新老師還沒到，班上有人催我去請，我沒回頭，裝作沒聽見。

倒是顧菲雯，真是好班長，用幽怨的眼神回望我一眼後，自己跑去請老師了！

籲籲喘着氣，盈盈的一個女聲傳入耳中，“不好意思噢，同學們！”

“嗯，科代表是哪位呀！？上來把試卷發下去！”

聲音還是一如之前悅耳，聽到要科代表發試卷，我的心跳了下，趕緊把頭低了低！

班上的人已是議論紛紛，第一堂課還要考試！

老師頓了頓喉嚨，“這次考試是年紀統考，你們肖老師應該也通知過的，大家抓緊時間，下課後由科代表統一收齊，交到我辦公室！”

真的要考試，我的心更加涼了，我不是怕考試，只是覺得現在來場考試随時都可以把我腦子徹底灌成漿糊，這未必是好事。

雷益財應該會很氣憤吧，如果我們給他來個“第一”。班上肯定會有人不服氣的，考試，笑話！

“把試卷發下去！”她又在指科代表吧！不用我應答，這一切和我無關的！

“藍寧智，在嗎？”她拿出點名冊，張口就點到了我的名。

我無奈地立起身子，雙目對上了眼前這位老師，個頭不高，大概要比我矮一個多頭，人很嬌小，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兩只眼睛眨巴眨巴的，對我秋波頻送……嘴巴咧着，牙齒齊齊地晾出來曬太陽，嘴角漩起小酒窩……嘻嘻的立在她的嘴角！

程曦拉着我的手，“她的在左邊類！”

我心底湧起暖意，程曦的酒窩在右邊，也只有一只，跟老師的剛巧可以湊一對！可是那樣的暖意，轉瞬即逝！

她在招呼我上去發試卷，我猶豫了許久，肖肖清俊的面容浮現眼前，我終是不忍，最後最後唯諾的說了句，“對不起，現在不是由我負責！”

班上先是一片嘩然，接着便是一片寂靜，他們應該也知道我為何會做出如此的決定，肖肖的離開，對于我們，終是痛徹心扉的痛吧！我低下頭，不敢擡頭看陳雨的表情，也還怕那雙含情的眼眸化為堅冰般的涼意，再次刺痛我的心底。

她是老師，也是很可愛的一個女性，我不該如此不給她面子，可是肖肖呢？說的重了，他還是個孩子，跟我們一般大的孩子，又是誰對他如此狠心！

卷子飛卷，發出簌簌的聲音，片刻安靜下來，只落下筆尖在紙上游弋的聲響。

我驀然無語，或許，我該沉默。

陳雨靜靜地走到我桌子前，拍拍我的桌子，“你出來下。”聲音溫婉，柔和的如春夢。

我讪讪地低頭跟着她出去，我握緊拳頭，深深吸氣，想以此來淡去我內心的忐忑，無論怎樣，我終究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當這科代表。

兩人都是緘默，空空的辦公室裏沒有其它的人，她的辦公室裏玻璃花瓶裏還插着漂亮的百合花，純白的淡如煙，緩緩的散着幽香！

這是肖肖的辦公桌，肖肖的氣息還淺淺的起伏着，他是如此會生活的人，辦公室的桌上總少不了這樣一束一抹花，或淡雅，或清新，或嬌豔……

以後或許不會再在這玻璃杯裏賞心悅目會了，更不會在這辦公室流連忘返了，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這是肖肖；而我總是姍姍而來，姍姍歸去……以後我不會再來，不會坐在這椅子上登記聽寫未過關的人的名字，也不會再在過18班門口時和易涵來句有意無意的搭讪。

“等一回把試卷收上來，交給我批改！”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我驟熱擡頭，看清了她的表情，臉上沒有淺淺溫柔的笑意，眉間倒是有些許不容分說的堅定。

她是要我繼續淡科代表，我沒答應，也沒有搖頭，不是不說不，而是不想說一個字。現在的我，只有一個感覺——無心，對雷益財不願再多牢騷多抱怨，無心地不再想去追究籃球賽之後的種種……

她見我不再言語，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她是沒料到我的态度會如此冷淡，不好再說什麽！其實又有什麽用呢，就算再是科代表，我怕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賣力，每天蹬蹬下樓梯七八次吧，也不會殺破狼的像河東獅一樣催大家交作業了吧！

自诩是個無心的人，現在已經沒有支點了吧！我不是阿基米德可以撬起地球，我是個糊塗蟲，即使給我個支點，我也不知道站在哪一端才可以找到平衡；我也不是托爾斯泰，說什麽翅膀折斷了，心還要飛翔——所以我注定無心，也注定了無成！

夢想，注定會如秋葉飄逝！

外面揚起淡淡的風，綠意蕭索，樹幹蜷縮着，仿佛作着當木樁的準備，冬天沒人給它們披青的，要過冬，還得靠自己的身子自己的老骨架。

打鈴聲過後，我很無力地站起身子，試卷自己留了一大片空白，班上後排已經有大堆人起哄了，呵呵！我已經空空如也了，連試卷都留了一半的空，我還說什麽，徒然間，肖肖的笑意再次堆滿眼簾，我的心口再次泛血。

交給她後，她已不在辦公室了，本想跟她說時間（她遲到的緣故）不夠，許多人（包括我）沒做完，結果……我輕笑了句，拿出便簽正欲寫上什麽，筆尖觸到光滑的淡紫色的便簽本，手又縮了回來……想到雷益財了，他要看我們英語成績，那就給他看好了，53個人一個也沒少，我說收卷的時候大家都很爽快的交出試卷，沒有往日那樣要再多做會，要我等一分鐘,然後我就很無奈的在一旁倒數起來……現在，不需要的，我都知道，晉江，白卷，于洋,連名字都沒寫……

雷益財，這一切，是不是你想要的？我臉上居然綻開笑容，仿佛是薔薇在夜間綻開，而之後，便是對上凄冷的月光，好個一身凄涼！

以卵擊石，以下犯上，注定我們死的很難看，雷益財，你這次會不會把你新拉來的陳雨也休了？

試卷交上去後，據傳陳雨老師在辦公室落下了眼淚！呵呵，肖肖也流過淚，我知道，所以我不稀奇，甚至有點不稀罕！這節英語課，陳雨又是遲遲沒有露面！我輕笑，擡眼看了眼坐在最前排的垂着劉海的女生，心裏淡淡的說了句：顧菲雯，這次是你請還是我請？

結果是班主任，王宸嘴皮子下的“千年伽馬精”，他太上皇的大駕！

“啪！”講臺被重重的一堆東西砸下，講臺上揚起一層粉筆灰，黑板擦頓聲入地！

“你們要鬧到什麽時候？”他的聲音尖銳的如利刀，“不讀書嘛！滾回家去！”

全班所有的人都只把頭埋在桌子上，沒有人會上去跟他辯駁，晉江說的沒錯，人和動物是無法溝通的，何況是冷血動物！

以前覺得好笑，現在連笑也笑不出來，我們不讀書，呵呵？的确，我們鬧着要看籃球賽，鬧着要廢了他，鬧着不當科代表，鬧着交白卷……

常将冷眼觀螃蟹……他惱吧！他怒吧！我們無語……下面是死一樣的寂靜，雷益財，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

“交白卷的出去！”他的眼瞳因為血液膨脹染上一層血紅色，臉霎白，嘴巴如血盆般的。

晉江、于洋、吳天翔站出位子，邁步走出門去。

他等一回會找我的，我還是個科代表，也好，等一會把我也一并處理了，我也不用再當這科代表了。

可他不來找我，也不要我去找他，他對于洋晉江的處理讓我寒了心——休學回家反省，想清楚再回來！

于洋的組織委員也被免了，改由班長兼任，而我，卻沒得到卸職的任何消息。

“其它職位不變，自己做自己的職位，帶好頭，是班長就要協調整個班，是科代表就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幫好老師，自己也不能太差了！”

他在說我吧！今天英語，我就在及格邊緣。

他已經點到我了，意思是，這科代表你不當也地當！

不要問他為什麽，也不要奢望什麽……他要殺雞給大家看，你已經被趕上架了，不挨這刀，你不配！

晉江和于洋——伽馬你夠狠！

如果真要我做這科代表，那就來吧！既然你放得下肖肖，我又為什麽放不下心結呢？我是想做才做的，既然不想做，那我何苦堅持，我已決意放棄，你卻不執意要我繼續留在這虛位上，等着大家如何對新的老師頂禮膜拜，對你的英明決斷大加贊賞！

我是一個會記恨的人，伽馬，請你原諒我！我見不得槿澈難過，見不得她落淚，她是我的老婆，是我真真切切的朋友，而你們，卻在一夕之間讓他們覆滅！

哀莫大于心死，槿澈流了多少的淚，她不能看到語文書，一翻到書裏的一首詞，就讓她黯然落淚，她也不能走過籃球場，她說那兒總有舒烨的影子！

現在的她什麽都不能做，除了默默地流淚，淚至鬓間，我清楚地看到了講臺邊上一抹潛藏的笑意，湧動着譏诮的暗流！

于是乎，一切會變得很髒，髒得讓我覺得惡心！

我記下這個名字了，顧菲雯！還有舒烨，你不值得槿澈為你滴一滴眼淚，你不配！程曦曾經調侃班上花花公子李峰和蔣莎莎的暧昧關系，“什麽樣的人看上什麽樣的人！”

呵呵，真是說的好！

槿澈，你一定要好起來！這次考英語槿澈也完全不在狀态，估計英語班級第一的寶座也難保。我們不去求這些，槿澈，我只希望你開心起來，就和第一次見到我時的情景一樣，清澈的眼眸，麥色的健康膚色，淡淡的淺笑，兩顆可愛的小兔牙！

為什麽一切都不一樣了！才兩個多月！

為什麽時間會這樣短，美好的時光會這樣不經意流逝，不是在抱怨，大明曾讀過普希金的詩給我們聽：“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将會過去；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将會來臨。心兒永遠向往着未來；現在卻常是憂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回憶。”

過去的便成了親切的回憶？親切？

呵呵，我也不是憧憬着每天頂着火火的太陽，開懷的笑，像易涵那樣笑得沒心沒肺的；我也不是每天很有激情地期待下一場的比賽下一秒的課堂；我也不是喜歡欣賞周圍一切賞心悅目的事物——美麗可愛的人兒，散發着幽香的香樟樹。

當着科代表，确是恍惚的爬樓梯下樓梯，我不再會去數作業收齊沒，誰沒有交，聽寫誰還沒有登記！盡管陳雨是位很好很好的老師，除了前兩堂課遲到過，再也沒有遲到過，班裏的人開始接受她，而她也很好的熟悉了新同學，融入了19班的氛圍。

可槿澈，她還沉浸在痛苦中，昨天晚上站在511的窗臺，她居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閉上眼睛，一分鐘什麽都不會有了吧！”

槿澈，你千萬不要吓我！我真的被吓到了，她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我真的被吓到了，心都跳漏了一拍，我上前緊緊擁住她，“槿澈，老婆！我是你老公，你要乖乖的，你要聽我話！”

她開始哭泣，開始流淚，淚再次濕透了我的肩膀，正如涼夜，她的身子添着我的身子，柔軟卻又寒冷。

風習習吹過頭頂，撩起她的鬓發，“老公，有人和我搶舒烨！”

聲音沙啞的像是喉嚨被人割破一樣，其實槿澈這幾天眼眶都是紅紅的，走路也是搖擺不穩，我也很擔心，每次都拉着她的手走後面。

我身子一僵，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還是念念不忘舒烨那小子，她為什麽不死心呢，舒烨每每經過我們旁邊，視我們如空氣，睬都不睬我們一眼，而他的邊上早已多了另一個女孩，那女孩不是別人，卻是顧菲雯！

“你該醒醒！”我用力搖着她的頭，“你花癡還是犯傻，人家賤，你找他幹什麽！？”

她的淚水流的更盛了，我已經堵不住那奔湧的泉眼了！

“對不起！”我不該朝她發火的，槿澈有她自己選擇，她自己的判斷，我不該這樣說的，我的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沒人會搶走他的，她，不配！”

是舒烨還是顧菲雯，這樣深深的害了槿澈，他們都不配，他們在一起應該是最好的安排！

什麽樣的人看上什麽樣的人，舒烨，我會告訴你，你配不上槿澈，你更沒有資格讓她流淚！

我已經狠狠扇過他一巴掌，下次我會加上一句，“你是什麽東西！”

舒烨，你讓我覺得你很賤！你夠狠，我陪你玩！

撫着懷裏的槿澈，我長長的身子剛好抵着她的身子，如果我是男孩子，我應該也是很帥的那類型吧！我應該會打球，會穿白色的T恤衫，會露出像易涵那樣的笑容！

易涵，我的心裏猛然一緊，胸口隐隐有絲疼痛。易涵，那個笑容如陽光般清爽的少年，那個三番兩次在我面前耍嘴皮子的男孩……心裏有個聲音對自己說，“藍寧智，花癡什麽呀!?關他屁事！”

這樣的決定，和他有什麽關系呢！？我應該自己旋起支點，握住自己的世界。

夜已深深,槿澈,陽光早已落暮了,你該享受一個安靜遠離紛擾的睡眠,而我,銀子一把,就當為你故燒紅燭,黑夜點燈吧!

希望!明天豔陽千裏,也希望某些人付出代價!智慧的代價是矛盾,我們誰都占不了便宜,不過我不會賠本!

舒烨,你未免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