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別跟她再來往
計綠沒想到祝政言語這麽直白、露骨, 胸腔處陡然臆出怒意,揮手便要往祝政臉上招呼。
手落到半空,被祝政一把扣住, 力氣大到她抽不動分毫,計綠當即瞪大杏眼,氣急敗壞罵:“混蛋!”
罵完, 計綠咬住嘴唇,擡起高傲的頭顱, 一字一句提醒:“別忘了, 這是計家。輪不到你撒野。”
“還有, 你嘴巴最好放幹淨點。”
話音未落, 祝政咻忽撤開手, 從兜裏掏出紙巾,一根一根地擦拭。
仿佛手指間沾染了什麽髒東西, 他擦得格外仔細、漫長。
計綠瞧見這幕,白臉登時一黑, 看向祝政的眼神全是羞憤。
“我不會讓你如願所償,這輩子都不會。你想翻身, 除了娶我, 沒別的選擇。”計綠氣得怒火攻心,攥緊拳頭, 看着祝政咬牙切齒發誓,“祝政, 我一定會耗死你。”
啪——
鋼制、外殼鍍銅的防風打火機不小心掉在地上,砸出細碎的輕響。
祝政垂下眼簾瞥了眼地上的打火機,自然而然彎下腰,伸出長臂撿起打火機。
打火機握在手心, 祝政時不時掀開頂帽,吧嗒、吧嗒摁兩下。
幽藍的火苗随風四蹿,跟現在理智全無,在他面前發瘋的計綠有異曲同工之妙。
祝政不但一一收下計綠的詛咒,還頂着張人畜無害的臉,一臉好笑問:“難不成你還指望一個坐過牢的喪家犬說出什麽好聽的話?”
“耗?你拿什麽跟我耗?憑你平平無奇的臉、一馬平川的胸,還是你這計家公主的身份?”
“別把自個兒太當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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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綠的臉一時間異彩紛呈,紅的、青的、紫的全都趕上了。
她杏眼裏充滿不可置信,似乎沒料到祝政這麽不要臉。
她氣得暈頭轉向,言語間也沒了顧忌,食指直指祝政,顫着音罵:“你厲害。你厲害怎麽進牢裏蹲了兩年?”
“啧,為了個下/賤的撈/女,跟老男人争風吃醋,撞殘對方一條腿,結果賠上兩年青春,這就是你的嚣張!?”
“你厲害,你厲害怎麽祝叔、柯珍死的時候你像個瘋子,只會無能咆哮,什麽都事都做不了。”
“祝政!”
“我告訴你,我們倆之前誰也沒欠誰,你不愛我又怎樣,還不是要乖乖娶我。有本事你把那撈/女取回家供着啊。”
“你看看趙姨會不會答應,你看看祝叔死得瞑不瞑目。要趙姨知道你為了個女人,放棄整個祝家,放棄祝叔大半輩子心血,恐怕會氣死吧?”
“我沒資格跟你耗又怎樣,你還不是得乖乖跟我爸搖頭擺尾地求合作。你有那資本不娶我嗎?你敢跟我爸鬥嗎?”
“你以為你是兩年前的祝政?你以為祝家是兩年前的祝家?呵,祝叔已經死了,沒人會幫你。”
計綠情緒激動,只顧自己說,壓根兒沒注意到祝政臉色已經陰沉漆黑,眼裏全是刺骨的冷臉。
哐當一聲——
祝政一腳踢倒旁邊的垃圾桶,垃圾掉一地,空氣中散發出一股腥臭的、食物腐爛的味道。
祝政周身氣息冷冽如寒冬,面部陰沉、漆黑如墨,腮幫骨緊繃成一條直紙,眼神如一刀鋒利的匕首,赤/裸/裸地殺進計綠眼底。
計綠心一顫,腳步虛浮,宛若踩在雲端,不敢低頭看那萬丈懸崖,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摔得粉身碎骨。
她內心升起強烈的預感——今晚她徹底惹怒了祝政。
即便她嘴上說得決絕,可對于眼前這個男人,她始終是忌憚、畏懼的。
這個是不按常理出牌,脾氣暴到沒人抵擋的瘋子。
她曾為他做過無數自我感動的事,卻深知,這樣的男人她這輩子都無法掌控。
她以為他坐過牢、周圍關聯人如鳥獸散再無人依靠,以為他的傲骨早被現實碾碎,以為他會任她擺布。
可惜,她判斷錯了。
他能破罐子破摔,也能拼個魚死網破。
他不怕死,沒有弱點。
哦,不對,還是有弱點的。
叫什麽來着?關潔?那個剛在抖音上爆火,曾經跟祝政混了兩三年的女歌手?
想到這,計綠忽然松了一口氣。
有弱點就好,她還有餘地、籌碼。
—
趙娴走到花園口就看到祝政和計綠面對面站在草坪旁。
她剛想出聲叫祝政,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計綠尖銳的嗓音刺破黑夜,劃出一道濃墨重彩的痕跡。
她愣住腳,以為他倆只是情侶間的小打小鬧,想着不去打擾,等他們吵完再過去。
誰知聽到這麽大“陣仗”的“驚喜”。
她臉色煞白,站在廊下,任由指甲戳破手心,浸出鐵鏽味的鮮血。
直到花園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她才睜着一雙不敢置信的棕灰色眼眸,邁開僵硬的腿腳慢緩慢走向草坪。
走到盡頭,趙娴停下腳步,仰起頭死死地盯着祝政的背影,低聲詢問:“四兒,小綠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
“你爸、珍珍怎麽了?還有你,怎麽就坐了牢?”
“你跟媽說清楚,跟媽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祝政臉色一變。
他背對趙娴,遲遲不敢面對那張布滿質疑、脆弱的臉。
計綠意識到要出事,抿了抿嘴唇,裹緊披肩,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地繞開祝政,試圖往屋裏逃,以此躲避接下來的驚濤駭浪。
路過祝政時,祝政陰鸷、兇狠的眼神鎖住計綠,低聲警告她:“這些話別他媽讓老子聽到第二次。”
計綠脊背一僵,顫了兩下嘴唇,咬緊牙,匆忙落荒而逃。
—
回程路上,趙娴、祝政同坐在後排,一個攥緊手心、滿臉恐慌,一個挺直腰杆,沉默不語。
陳川從兩人邁出計家、鑽進車廂便察覺到不對勁,卻又猜不透是為什麽,只能時不時透過後視鏡往後面瞄一眼。
車廂寂靜、空洞,空氣一層一層壓下低端,将車裏所有人都困在這狹小空間。
不管外面景色如何變化,後排的兩人宛如雕塑,不動不鬧、不争不吵。
像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底下驚濤駭浪,只要稍稍動一下,便落得個馬革裹屍的下場。
祝政表面平靜,實則內裏各種紛亂複雜的情緒一一滾了個遍。
這樣的沉默于他而言,比淩遲處死還要艱難。
空氣粘稠、潮濕似粘度極高的膠水,将他嘴唇封得嚴嚴實實,硬是發不出一個音。
他坐在車廂,煎熬等待着趙娴即将對他的審判。
那感受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又難受。
時間過得格外緩慢,一分一秒好像拆分成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他多等一秒都是對自己的懲罰。
他翻出手機看了無數遍時間,最後按捺不住,皺起眉頭,小心謹慎地挑揀字詞:“趙老師,我是瞞了你點事——”
一直溫柔、娴靜的趙娴突然爆發情緒:“你先別說話!”
“……讓我緩緩……讓我緩緩……”
她捂着胸口,後背無力地倚靠在靠墊,緊閉着眼皮,急促地喘着粗氣。
祝政滾了滾喉結,将那些未成句、未成詞的字全都咽了回去。
前排的陳川見狀,吓得臉色一白,攥着方向盤不敢往後看。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趙娴揉了揉脹痛難忍的太陽穴,重新睜開溫柔似水卻有力量的眼眸,撐着膝蓋坐直腰。
她長長地緩了口氣,偏過臉,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掃視了一遍邊上多年沒怎麽接觸的兒子。
她努力擠出一個笑臉,語氣恢複往常的溫柔,壓制着翻滾的情緒問他:“四兒,你告訴媽,剛剛我聽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爸還有珍珍是不是——”
趙娴說不出那個“死”字。
她撐着半口氣,擺擺手,示意祝政說。
祝政艱難地扯了下嘴角,斟酌着用最輕松、最不傷人的語氣說出真相:“……是。”
他緩了一下,阖眼回憶:“他那天突發腦溢血,家裏傭人沒注意,搶救不及時,救護車還沒趕到醫院就斷了氣。”
“我那段時間出了點狀況……人沒在北京,沒來得及趕回京奔喪。”
“珍珍那時在西安巡演,聽到消息匆忙趕回北京盡了子女孝道。葬禮結束後,珍珍——”
祝政有點說不下去,他很愧疚,愧疚到不敢提這事。
丁嘉遇在墓園說的那些話還在耳邊清晰地回蕩,一字一句鑽進耳朵,跟念經似的,不肯罷休。
他嘆了一口又一口的氣,最後倉皇失措地掏出煙盒,顫着手點了支煙,跟吸氧氣罐似的,鼓足勁兒抽了好大幾口。
抽完大半支煙,他手伸出窗外,指尖磕了磕煙灰。
沉默兩秒,費勁說完後續:“珍珍臨時坐我車去見丁嘉遇,路上剎車失靈,一輛裝鋼筋的貨車突然蹿出來,他倆來不及躲閃……”
“車子直直撞上貨車,鋼筋當場穿透珍珍胸口……珍珍沒活過來……”
“跟爸前後兩天的事兒。我回京一查,是我生意夥伴做的,本來是想整我,珍珍替我擋了災。”
祝政聲線很啞很低,說這話時,他整個人都在抖。
“媽、媽、媽……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珍珍不該這個結局,全都怪我。要不是我,她早跟嘉遇結婚,兩人開開心心到處蹦跶了。”
“可是事都發生了,媽,我能怎麽辦。一條命我拿什麽賠,我拿什麽都賠不起。”
趙娴很平靜,平靜到看不出情緒起伏。
她睜大雙眼,眼神呆滞地盯着車頂的燈,半天沒反應。
好大一陣兒了,才聽趙娴冷不丁問一句:“那姑娘是誰?”
祝政滿臉錯愕:“什麽?”
“跟你厮混兩三年,害你坐牢、珍珍慘死的姑娘是誰?你們是不是還在一塊兒?”
祝政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他怎麽也沒想到,趙娴會把所有戰火轉移到關潔身上。
他深深吸了口氣,緊着腮幫骨否認:“這事跟人姑娘沒關系,您別誣陷她。”
“不管跟她有沒有關系,你以後都離她遠遠的,別再來往。”
“媽——”
“別說了,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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