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滿庭春(13) 成婚(一)
八月的時候, 折霜跟刕晴牙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南陵公夫人沈凝開始給折霜再次準備嫁妝,折霜便打趣道:“若是嫁一次,就能得到一份嫁妝, 那我趕緊再嫁幾回。”
“還不快快呸幾句,哪裏有人這麽說的, 我可告訴你,千萬別打那些歪主意。”沈凝瞪她一眼, 道:“早就告訴過你了,世間沒有絕對,萬一舉頭三尺有神明, 聽了你的話, 我讓你哭都來不及。”
折霜就只好依着她的話呸了幾聲, 然後去看自己的嫁妝。
“郊外的莊子……怎麽還給我莊子, 我都有那麽多了, 這些就留給小侄兒吧?”
沈凝不願意。
“他有自己的爹娘,不用我/操心,這些都是我的嫁妝莊子, 不給你給誰?”
反正她如今最是心疼自己的小閨女。
其實折霜也能明白。折家四個孩子裏面, 其實算起來,折霜如今的姻緣是最差的。
三個兒子都娶了家世不錯的兒媳婦,只有女兒, 看上了一個窮小子。
雖然說窮小子好拿捏,可到底也太窮了, 她晚上唉聲嘆氣,“不是世家出身,要爬多少年才能爬到人家世家公子剛出生的那個位置上。”
她摸摸眼淚水,“怎麽就偏偏看上了這麽一個人。”
折泓就笑着道:“都快要出嫁了, 你倒是說起這個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也沒見你抱怨過。”
沈凝擦眼淚,“那不一樣,之前沒有這種感覺,如今她馬上要出嫁了,我這心裏舍不得。”
折泓實在是不理解,“這算是成婚之後也住在京都沒有去別的地方。而且那小子對咱們的閨女死心塌地的,這才是阿霜想要的人。不然再嫁個世家公子,我看呀,萬一再鬧出點什麽事情,可不像上回那個好收場。”
他對刕晴牙是非常滿意的,這小子知進退,是個良将,又得沐國公看重,早就在太子那裏留了名,心裏也是個明亮的人,将來只要自己不作死,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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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哪裏不知道這個,只是覺得惆悵。
“你說,他們一個個的長大,一個個的離開,會不會咱們老了的時候,就剩下彼此了?”
那自然是的。折泓笑呵呵的,“雖然說養兒養女防老,可哪有整日将他們拴在身邊的,依我看呀,老了的時候,也只有夫妻相互攙扶着過日子。”
他本以為妻子感慨的是他們兩人,誰知道她卻突然道:“那我對刕晴牙态度好一些吧,但阿霜年老的時候,說不得就要跟他彼此攙扶過日子,”
折泓一愣,然後大笑出聲,道:“你這想的也太早了。”
但是………
并不算太早。
折霜最近吃的尤其多,總是會很餓,明明剛吃了飯,一會兒就餓了,她只好又吃。
這段日子秦媽媽都不敢對她說個不字,知道她傷心難過,所以全家都讓着她,哄着她,倒是也沒有想太多。
畢竟人傷心的時候總是能化悲憤為食欲的。但過了幾天,不僅僅是秦媽媽覺得不對勁,就是刕晴牙也驚疑不定。
“怎麽如此能吃呢?就好像……就好像肚子裏面還有一個在吃。”
他說出來,折霜卻是不信的,她道:“哎,算算日子……也沒有吧?”
刕晴牙卻美滋滋的,“算算日子,那之前的日子,哪天不是?”
他得意着呢。反正翻起身就去找大夫,半夜裏将老太醫給背過來,逼着人家診脈,老太醫見他那般模樣,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心裏慌張的很,結果一進來見着折霜躺在床上吃果子,難免笑着道:“沒事就好,刕将軍也太着急了些。”
等把了脈,話沒有說死,但大概意思還是懷孕了。
“如今月份還早呢,等一個月後再看看,再看看,有時候還有假孕的脈象,現在是摸不準的。”
這話一出,就見折霜和刕晴牙都愣住了,兩個年紀在如今也算不得年輕的年輕人搓手手,“那這算懷上了還是沒懷上啊?”
再是聰慧,遇見這種事情的時候,還是犯傻的。
秦媽媽愣在當地,也跟年輕人差不多了,道:“應該是懷上了,但是也有可能沒懷上?”
老太醫:“……”
他只能道:“再等一個月吧。”
但是秦媽媽害怕啊,折霜不喜歡用婆子,十幾年就她一個老媽媽,她還不怎麽懂這些事情,術業有專攻,她連忙回家求南陵公夫人。
沈凝一聽秦媽媽的話,瞬間吓得不行,親自去了流雲巷子,“真有了?”
折霜吃的正香,聞言道:“太醫說等一個月。”
但沈凝卻覺得肯定是有了。“我生你的時候,也能像現在這樣能吃。”
既然她确定了,那婚事就不能慢慢的來,還是提前吧,于是就定在了九月。
“看不出來,也能輕松些。”
然後回去就叫劉媽媽收拾東西來折霜這裏。
“你以後就跟着阿霜,秦媽媽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便替她做了。”
劉媽媽答應了,回去就收拾行囊,她是折家的家生子,一輩子在折家,如今要挪地方了,倒是不傷心。
“秦媽媽活成那般,誰不羨慕,反正我是羨慕的,去給四姑奶奶照看孩子,我肯定是樂意的。”
她跟丈夫道:“夫人将咱們一家都給了過去,以後四姑奶奶就是咱們的主子了,你可知道?”
劉媽媽的丈夫被人叫做老劉頭,自小就是這個名字,他跟劉媽媽是自小長大,大了求主子指婚,倒是一輩子過的圓滿。
老劉頭不似秦向那般悶,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他跟着劉媽媽一塊去折霜那裏,自動的就領了家裏外院的活。
“我看門就行了。”
劉媽媽就跟折霜道:“主子,老夫人說,讓老奴以後就伺候您跟小主子。”
折霜笑着道:“你是個厲害的,我最是知曉,有你幫着我,孩子肯定出錯。”
這可不敢打包票,孩子從懷上到出生,那麽多事情,哪裏就能說百分百的?不過若是不能确定一萬個肯定,自己也不用在這裏了。
她鄭重的道:“老奴就是豁出命去,也不會讓小主子出事情。”
折霜要的就是她這句話,讓人起來,對秦媽媽道:“以後就有人幫你了。”
秦媽媽歡喜的道:“那我就有主心骨了。”
秦媽媽并不是折霜的奶娘,她是半道上面來伺候人的,雖然也生過孩子,卻孩子夭折了,她就沒有再生出過孩子,後來她還想過給秦向再找個婦人生孩子,結果秦向不要。
他從兄弟那裏要來了秦雨,也不讓秦雨喊爹,繼續喊叔父,但是卻看做兒子養的,秦雨自己也知道,從小就聰慧,後來成了折霜的左膀右臂,很多事情都是他去做。
但秦雨也不是從嬰兒時期就養在身邊的,而是到了六七歲才領了回來。
所以秦媽媽實在是害怕自己不懂孩子的事情,劉媽媽來了,她歡喜的很,念念叨叨的,将很多事情都托付給了劉媽媽。
幾個小的雲字開頭的丫鬟就道:“秦媽媽也是好性子,這麽快就将手裏的權利交給劉媽媽。”
這話說了幾回,雖是私下說的,卻還是被折霜聽見了,她冷冷的訓斥了幾個丫鬟一回,然後轉頭問秦媽媽,笑盈盈的道:“你就一點兒也沒有不舒服?”
秦媽媽就樂呵呵的,“主子,你就打趣我吧,我都這把年紀了,哪裏還要這些勞什子的權利,那些小丫鬟不懂,我還不懂麽?您身邊第一體貼人肯定還是我。”
折霜就笑了,“真就這麽自信?”
秦媽媽瞪她一眼,“這有什麽好自卑的。”
她還忙着呢,“您要是沒有什麽事情,那我就去忙。”
主子成婚,奴才們忙斷腿。
因為提前了兩個月成婚,那東西肯定是要更快的準備齊全,兩人成婚之後,依舊是住在流雲巷子裏面的。
不過住在這裏,卻引起了不少人的閑話,說刕晴牙就跟入贅也沒有什麽兩樣,吃軟飯的将軍還挺少見。
不過折霜聽聞沒過幾天,刕晴牙就跑人家面前比臉,大言不慚:“就您這樣的能吃成軟飯嗎?”
反正一時間,風頭無兩。
威遠侯夫人過來的時候就道:“原先瞧着是個老實的,如今卻是個得瑟的,但我左看右看吧,卻是個因寵嚣張的。”
這話也只有威遠侯夫人夫人敢說了,兩人關系好,折霜知道她沒有別的意思,于是笑着道:“他是有些不穩重。”
威遠侯夫人擺擺手,“就該這樣才配你,你啊,自小就老成,心中彎彎繞繞的,如今越發沒有朝氣,就是這般的少年郎才配你。”
折霜卻覺得威遠侯夫人委實不了解刕晴牙,不過那樣的暮氣沉沉刕晴牙也只有她看見過,于是也不多加辯解,只道:“只希望我也能朝氣朝氣。”
兩個婦人在一起,說的話題就能有些顏色,威遠侯夫人啧了一句:“那你可別把他吸幹了。”
折霜本來正在吃東西,一口噴出來,臉色微微紅,“哪裏有你這樣做嬸娘的。”
威遠侯夫人高興呢,“我這不是口無遮攔了嗎?”
折霜就不免問問什麽事,打趣道:“如此高興,我倒是猜不出來有什麽值得你這般。”
威遠侯夫人知道她明知故問,“我家那侄女跟莫小将軍定親了,如今就等着日子一到成婚。”
哎喲,這可得恭喜。誰知威遠侯夫人話頭一轉,就道:“如今心事去了一樁,但我這心裏還有一樁成年已久的心事,你可得幫幫我。”
折霜就知道她要說陸琴之的事情。于是嘆氣道:“孩子們是到說親的年歲了,可琴之死咬着不松口,我也不能逼她。”
威遠侯夫人真急了。
“文遠侯夫人如今也是每日以淚洗面,就因着琴之說此生不嫁,我以前還想着許是孩子的玩笑話,小姑娘家家能懂什麽呢?可如今她都大了,卻還是從前的想法,我這心裏就難免着急。”
折霜沉默了一瞬,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她覺得自己是對不起陸琴之的,當年當着孩子的面跟陸遠之和柳柳起争執,打人等等,讓她在那個年歲對人間情愛和成婚感到恐懼和厭惡。
她事後也積極補救過,但是琴之這孩子吧,自小的想法與別人也不一樣,她就是不願意成婚。
“有什麽意思呢?我反正覺得沒什麽意思。顧羽之說他歡喜我,可我并不相信,我就跟他說,那就等他二十五歲的時候再來找我,如果那時候他依舊喜歡我,那我就嫁給他。”
“可是在這之前他如果有別的想法,我也不會去阻止他。”
但這些話,哪裏能跟威遠侯夫人說,就是再通情達理的,知道琴之讓兒子再等十年,心裏也有嘀咕了。
不過,這話從別人的嘴裏聽說和從她的嘴裏說出來,還是自己來說會好一些。
她嘆氣道:“終究是我害了她,如今我也發愁,她倔得很,但你勸她吧,她還振振有詞,我也說不過她,只我覺得,如今也不能逼她,再等幾年說說吧?”
她嘆氣,“不瞞你說,我如今覺着,當年成婚還是太早了,若是以我現在的目光來看,肯定是不會嫁給陸遠之的。”
“若是做兄妹,朋友,說不得就沒有後來的事,當年是太年輕了,以為有這麽個人嫁了就行。”
“琴之跟我的性子太像,又是我教出來的,我哪裏還敢逼她早早定下來?就怕變成下一個我。”
威遠侯夫人就打了個哆嗦,陸琴之變成下一個折霜一點也不要緊,人家現在都要歡歡喜喜的嫁第二個了。但是!她的兒子卻是不能變成下一個陸遠之的,畢竟命都沒有了。
她勉強笑着道,“那就再等幾年,再等幾年也不要緊,等他們十七八歲的時候再說吧?沒準不要我們着急,兩人就自己決定好了。”
反正是不敢催了。
折霜笑着點頭,等陸琴之來看她的時候,就拉着她的手道:“我就是這般跟威遠侯夫人說的,那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總得知道。”
陸琴之擺擺手,“我還是那句話,現在一點也不想成婚,但對顧羽之不讨厭,若是十年之後,他還能這般,那我就嫁,若是不行,我也不強求。”
她才不願意現在就出嫁。
“若是将來我真嫁不出去,那也不要緊,我就在書院裏面做女先生,教書育人,總能做出一番自己想做的事情。”
折霜看着她,就覺得有些羨慕。
“我當初也應該像你一般看透的。”
等她走了,折霜就覺得陸琴之過上了她想過的日子,難免跟刕晴牙嘟囔了幾句,然後就見他萎靡不振了。
她驚訝,“你怎麽了?”
剛剛不還在這裏說婚後的美好日子嗎?
刕晴牙指控她說出了心裏話,“你就是不願意嫁給我。”
折霜連忙道:“我哪裏敢不嫁給你,那是要遭雷劈的。”
刕晴牙:“那你發誓!”
折霜覺得沒有必要吧?“我都在床上發多少誓言了。”
只要一激動就要她發誓天下第一愛他,不然就不讓下床,有時候他抱着她易感性,一感性就悲秋傷春的,整個人都不行不行了。
折霜就嘆息,“這輩子盡哄你了。”
“你就耍賴吧。”
但是再耍賴,還是過不了劉媽媽那一關的,只見她成了鐵面,“成婚之前三天是不能相見的,刕将軍,請您回去吧,這三天就不要來了。”
刕晴牙就無比懷念秦媽媽。
秦媽媽多好啊。
人,果然是要對比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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