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滿庭春(14) 成婚(二)

老太醫确定折霜肚子裏面揣了一個娃娃,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是聽見這确定的一句話,衆人還是再次高興了一番。

不過因為離成婚還有兩天, 肚子揣個娃跟成婚大事相比,短時間內還是紅衣嫁裳和成婚的流程更需要關注。劉媽媽負責她的養胎, 秦媽媽就鼓搗大婚的事情。

其實也沒有什麽需要折霜去勞心的事情,她只再次配合秦媽媽試穿了衣裳——沒錯, 秦媽媽還是不放心,生怕因為她懷着孩子,導致以前做的嫁衣小了, 勒着她的肚子。

折霜:“這才兩個月, 肚子一下子不能長那麽大吧?”

秦媽媽:“你不懂, 那肚皮能一下子鼓起來。”

鼓起來是怎麽鼓的, 折霜不知道, 因為她摸摸肚子,感覺一點兒變化也沒有。

她只好看着秦媽媽将嫁衣改大了很多,然後盯着她喝補湯。然後看看左右, 最終紅着張臉, 道:“主子,這幾個月就不要行床事了吧?姑爺不懂事,你可得把持住。”

折霜:“……“

不是, 怎麽能這麽說話呢?他們也沒有那般的不矜持吧?

許是她臉上的神情實在是太明顯,秦媽媽就嘀咕了一句:“每天都是我去收拾的床, 我能不知道?被褥都換了多少?別提衣裳了。”

折霜就頗為心虛:秦媽媽說的倒是也沒有錯,而且他懷疑刕晴牙本身就有暴力傾向!撕衣裳,咬人,一旦不滿足了就氣的錘床, 确實不夠穩重。

她就滿口答應,“你放心,我懷着孩子呢,他不敢怎麽樣。”

秦媽媽就滿意了,轉身離去,又去盯着所有人做膳食,這些都是當日要送出去給客人吃的,自然要精細,顯出他們南陵公府的臉面。

折霜如今住在南陵公府,她和刕晴牙一個是從南陵公府出嫁,一個是從流雲巷子裏面娶,這裏值得一說的是,齊禮将他流雲巷子裏面的宅子給了折霜。

“以後你兒孫滿堂,到時候一間宅子怎麽能住?還是把我給你的宅子并了吧?”

折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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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違規了!就是親王的宅子,也不敢有如此規格。

她只收下,然後就看見齊禮讓人擡了不少東西進來。

“來,三表哥讓你嫁的風風光光的。”

京都裏面未嘗沒有折霜嫁不出去了才挑個窮小子嫁的閑言碎語,太子妃偶然聽見,回去跟齊禮說了一聲,他就怒發沖冠的帶着禮來了。

折泓苦笑不得,沈凝倒是歡喜,只有折霜嘆息:哥哥是個好哥哥,就是對別人總披着人皮做事情。

她看看齊禮,還是問,“彎彎還好嗎?”

齊禮想了想,“好吧?最近忙的很,沒有去看她,不過她跟太子妃看着挺投脾氣的,兩個人說說笑笑,我瞧着挺好的。”

折霜心梗:“你都不去看她,為什麽非要執着于她呢?”

齊禮就用扇子拍拍折霜的腦袋,“你不懂,我是歡喜她的。我不喜歡她,為什麽要費力氣把她納入府中呢?只是男人嘛,總是要比你們女子忙碌些,我又是太子,太子妃那裏都沒有時間去,怎能單單去她那裏?但我對她可沒有不好,什麽好東西都送去了一份。”

折霜:“……算了。”

大好的日子,她不想再跟他争辯這個,轉而送了他出去。

折霜再嫁,她家二哥和三哥依舊在外面任職沒有回來,只有大少夫人陪着沈凝操辦着折霜的婚事,她是雲州來的人,雲州嫁女沒有京都這般的奢侈,見着流水般的銀子花出去,那麽多嫁妝搬進來,咋舌道:“我的個乖乖,就是公主出嫁,也應是這般樣子。”

反正她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的嫁女的架勢。

她一個操辦的人都如此震驚,等到折霜成婚的時候,所有的來客看見那一箱箱嫁妝就真傻了眼,再看南陵公家的布置和吃的用的,無不驚啧。

“這盤子,是專門燒的窯吧?”一位夫人小聲的道:“我是沒見着有這種樣式的盤子碟子的。”

這碟子的圖案是喜鵲臨門,喜鵲倒是常見,但是這碟子上的喜鵲卻跟普通的不一樣,嘴裏叼着一顆珍珠,栩栩如生。

還有幾個碟子上面是石榴花開的,那石榴花也不似尋常那般,反而是沒有畫出枝幹,只有樹枝和果實。

最重要的是,這些都是配套的,酒杯,筷子,盤子,碟子,甚至有茶壺上面,都有石榴花的樣式。且每一套都不是簡單的精致,而是上好的玉盤,足見燒出這些東西來有多費心思。

這位夫人用筷子夾了一口菜,然後贊不絕口,“好吃。”

“聽說是醉仙樓出來的?那裏的席面倒是難得。”

“有醉仙樓,但是聽聞聖上親自賜了個禦廚給辦席面……這就是公主的臉面了?”

“哎,說到這個,你們去看曬的嫁妝了嗎?”

“看了,哎喲,說句老實話,我今晚上可要嫉妒的睡不着覺了。”

“哈哈,你也有嫉妒別人的時候。”

“能不羨慕嗎?裏面打頭的三份嫁妝,可是陛下,皇後娘娘和太子添置的。”

正在小聲的說話,就見前面有些老夫人往其他方向走了,這幾位連忙問,“怎麽了?”

對面桌子的婦人道:“今日太子和太子妃親自來了,身上有诰命的夫人們正要去見。”

這幾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心裏的震驚。

真就已經榮耀到了極致,以後在京都看見折霜,怕是人人都得要禮讓三分。

她們就不懂了,皇後和太子也就罷了,怎麽陛下也這般歡喜她呢?

就有夫人小聲的道:“自小就常去宮裏,跟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了。”

“聰慧,從來都猜的準陛下的心思。”

“要我說,厲害的還是那位刕小将軍,她這般的人物,都能被他勾了去。”

“慎言——再者說,你是沒有看過刕小将軍吧?待會他來的時候,你看看,保住你知道她為什麽嫁。”

“就是,權勢已經不愁了,要是我,我也願意嫁那張臉。”

于是沒見過刕晴牙的人便被勾起了好奇心,在庭院裏面看,“怎麽還沒有來呢?”

“在門口堵着呢,人家太子和折霖将軍親自攔人,怎麽能如此快?”

一位夫人塞了個荷包給一位小丫頭,道:“你去幫我們看看,外頭是怎麽攔的?”

小丫頭便去了,走到外頭,果然見新姑爺已經攔住了。

刕晴牙一行武将,文化水平就是沐國公自己也是嫌棄的,除了刕晴牙認得幾個字——還是跟着他老人家學的,其他的有幾個大字都不認識,哪裏能抵得過南陵公家攔門的人。

于是,他早早的就有了辦法,請了金科狀元,榜眼,探花,以及翰林院各位老大人,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以保證無論對方出文還是出武,自己這邊都能應對。

只是沒想到對方不要臉,竟然以權勢壓人,派出了太子打頭陣,各位大人們,尤其是金科的狀元榜眼探花們都不敢動彈。沐國公實在看不下去,使眼色讓折霖将太子拖下去,這才能繼續進行。

最後一路過關斬将,這才去後面庭院,夫人們這才看見這位被折霜看上的小将軍。

長的實在是太好了。你看見他,就知道為什麽折霜會動心,也能知道為什麽他當初能被莫知曉看上。而這般的謠言纏身,南陵公家也能接受他。

一行人過去,接了新娘子,牽着紅綢子,折泓和沈凝坐在椅子上,接受這對新人的跪拜。沈凝眼淚珠子一直滾,說着吉祥話,折泓先還好,只笑着,直到輪到他說離別語了,一句離家之後,就說的哽咽,然後更是哭起來,整個人都不行了,倒是讓衆人唏噓。

“你們看過南陵公哭嗎?”

“沒有。”

“說他最喜歡這個小女兒你們還不相信,今日就擦亮眼睛看看。”

折霜跟着掉眼淚水,第一次出嫁的時候,還沒有這種感覺,這次卻覺得煽情極了,但今日是喜事,可不能這般哭,又急急忙忙的讓折霖背着出門。

如此,哭的人又輪到折霖了。他上回沒有回來參加折霜的婚事,這回趕上了,妹妹卻又大了三四歲,如今肚子裏還有一個,她已經成了一個大人。

折霜:“……”

她小聲的道:“大哥,我三日後就回來了。”

沒錯,折泓和沈凝雖然苦,但是都是含蓄的哭,催淚極了,一副父母之心,但是折霖的哭,卻是哭的最大聲的,一邊背着走,一邊嚎啕,跟他之前的冷面将軍形象十分不一般,惹得軍中的人稀奇不已。

“真是活的久便見的多,這真的是折将軍?”

“是啊,就是他。”

“天爺,那些沒來的龜兒子們可得後悔了。”

“沒想到他竟然哭成這般,我恨不得拿畫紙出來。”

折霜耳朵靈,笑起來,“阿兄,你怕是不保自己的名聲了。”

這般折騰,才出了門,折霜坐在轎子上,然後就覺得哭聲熱鬧聲離自己遠了,秦媽媽走在一邊,專職遞吃的:別人只在意出嫁,秦媽媽只在乎折霜哭餓了沒有。

其實在座衆人都沒有她淡定,在秦媽媽看來,她就是出來一趟又回去了,流雲巷子裏面才是她的主場,在南陵公府幾天,她可一點兒也不适應。

真就已經将流雲巷子做家了。

她撩開轎簾,問,“夫人,您今晚吃什麽啊?”

得,因為嫁了人,又得叫夫人了。

折霜哭的正傷心,被秦媽媽這般一打岔,便也沒了傷感,用帕子一邊抹眼淚水一邊道,“吃酸菜魚吧?”

她最近很喜歡吃酸的。

秦媽媽就點頭,“我回去就讓秦向親自做,今日大廚房用的多,咱們自己用小廚房。”

折霜便一點兒傷感也沒有了,開始叮囑秦媽媽多放點酸菜少放魚,還要多點辣子。

秦媽媽就心裏琢磨開了,跑去前頭問劉媽媽,“怎麽着?我聽聞酸兒辣女,這又酸又辣的,不會是龍鳳胎吧?”

劉媽媽就道:“這是錯的,哪裏有這個說法。”

秦媽媽:“那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劉媽媽:“……”

這才兩個月,你問我,我問誰去?

反正是不理秦媽媽了。秦媽媽就再次回到自己的戰地,守着轎子,等到自家的時候,連忙就吩咐秦向去做菜,此時是晚間,她老人家都有些餓了,何況是折騰了一天的新娘子。

在自家拜堂成親就快多了,刕晴牙拜的是沐國公兩夫妻,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坐了上席,就有人說刕晴牙回巴結人。

“如此一來,不比其他一起來京都的人更加親近幾分?”

便有人去挑撥他跟其他幾個小将軍的關系,然後讓莫幹山給撅了。

“你羨慕的話,我幫你舉薦給沐國公老大人?”

那人悻悻而歸在,跟人道:“一群雲州來的傻子。”

然後一轉身,就見着一半武将站了起來,眼神不善的看着這裏。那人的友人連忙敬了幾杯酒,“他喝醉了,喝醉了。”

然後壓着嗓音罵道:“你瞧瞧你,在這裏還敢胡說,今日來吃席的,不是給南陵公府面子,就是給沐國公面子,他們都是從哪裏起家的你忘記了嗎?”

雲州,都是雲州。

友人其實有點看不上他的為人,只是多年好友,舍棄不得,只能道:“雲州,一年死多少人,你知道嗎?咱們能在京都安安穩穩,是他們拼殺出來的,那位刕将軍也是拼出了軍功,這才能得到賞識,你別總在這裏胡說八道,再有下次,我就真不跟你一塊了。”

實在是過于得罪人。

那人心裏雖然不甘心——他也是世家公子,欽慕折霜的風采,卻不被她看在眼裏,要是她一輩子不嫁也就得了,誰知道轉頭就嫁了個小白臉。

這讓人心中如何不憋屈?

但剛剛已經得罪了衆人一次,也不能繼續得罪,只好是低着頭,嘟囔了一句:“文也能興邦。”

誰知道剛說了幾句,就見一位穿着紅色新郎裝的人從游廊而來,走到庭院裏面,高興的沖着他們舉杯。他被這臉晃了晃,心中雖然也覺得人确實長的好,可還是心中不甘。

他喝了一杯酒,幹脆破罐子破摔,“刕将軍,來,我們來喝一杯,祝你新婚大喜。”

友人想要攔住他,卻沒有攔下。

他着急的很,卻見這位刕小将軍雖然長着一張好看的臉,為人卻老實的很,高高興興的道:“多謝你。”

那人要求作詩,刕小将軍就紅了臉,“我不太識字,正在努力學,我妻正在教我。”

那人憤怒,“你竟然連詩也不會做,如此,折夫人到底看上你哪裏了!”

刕小将軍就有些窘迫,被人逼着作詩,可能也有些自尊心,就做了一首極為簡單的打油詩,友人看不下去,讓他适可而止。

哪裏跑到人家婚禮上面來搗亂的,再這般下去,明日的名聲就別想要了。

誰知道這人卻不知好歹,直接吟誦了一首詩句,大笑着道:“你輸了!”

衆人都有些怒氣,怒目而瞪,尤其是雲州一脈的将軍,看見他的神色都像看個死人。

誰知這時,更過分的話出來,“輸給了我,便将衣裳脫光了吧!”

他要讓刕晴牙顏面無存,讓世人只知道他是個靠臉上位的人。

友人憤怒,然後拖着他走,對刕晴牙道:“他喝醉了,你不要跟他計較。”

誰知刕小将軍是個實在人,搖頭道:“是我學藝不精,願賭服輸,我這就脫。男子漢大丈夫,在這裏的又都是男兒,沒有什麽難堪的。”

他就退下了上衣。

那人便要嘲諷,誰知道一眼看過去,便見刕晴牙的上半身全部是傷疤。

密密麻麻,任誰看見,都知道是從閻王手裏逃出來的人。

友人十分羞愧,恨不得當場人間蒸發,在座其他人也是一般,剛剛有同樣心思的人羞愧難當,更有一些雲州的将軍此時大怒,“我們雲州的将軍,都是靠着這些傷疤,才能讓雲州,讓大秦安穩,讓敵人不能進我朝一步!”

“我們出身地微,但并不羞愧,該羞愧的是你!”

“你剛剛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簡直無恥,刕将軍這身刀疤,你能捱一刀嗎?”

群情激奮,倒是将一場喜酒喝成了結義大會,一位性格暴躁的将軍直接脫掉了自己的上衣,也露出了身上的刀疤,“那一年,我老秦差點死了,我拼盡全力活下來,難道就是為了被你種這群小人譏諷嗎?”

此時,那人已然覺得不好,可又不想認錯,只嘴硬道:“不過是願賭服輸,我又沒有做什麽!”

正在此時,沐國公走了進來,他聽聞了此事,本是在別處跟忍不住跟過來的折泓喝茶,小厮來說的時候,他便滿腔怒火,大步的走過去,“你沒做什麽,那就跟我比比武,誰輸了,誰就将自己的腦袋給砍下來!”

這人自然不敢,連連後退,沐國公就沉着臉道:“總有人說,刕将軍是為了讨好我,攀附我,那你們是不知道,他左肩膀這一條刀疤,是為了救我被大金的人砍的!”

“不過,我對他這般好,也不是因為他救了我,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我們這些人能活着回來,是因為死在戰場的人,救我們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我跟刕将軍,莫将軍,還有其他的将軍們親近,那是因為我們在戰場上同生共死。”

“這般的情分,不是你們這種人能懂的。”

武人們紛紛認同,于是又開始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無人再說刕晴牙左攀附一個石榴裙,又攀附一個沐國公。

而折霜,在聽聞了此事之後,沉默了一瞬,才對着秦媽媽道:“好好的,我還沒脫他的衣裳呢,倒是在衆人面前先脫了。”

這仇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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