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談判 “你能問我一個問題嗎?”……

居雲岫抿緊嘴唇,心口如被什麽攫住,一時竟不知是氣是痛。

戰長林看她像沒有反應,噙着笑,反手把肩後利箭拔下來。

居雲岫想也不想,迅速把他傷口摁住,怒斥:“你瘋了?!”

滾燙的血湧在掌下,繼而順着手腕流溢下來,皮肉被箭镞割裂的傷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清晰可感,居雲岫觸目驚心,雙手微微發抖。

戰長林眼睛如被點亮,漫聲:“早晚要拔的,有什麽關系。”

居雲岫瞪向他。

箭镞是三棱錐形狀的,射進去容易,拔出來極難,在沒有妥當準備的情況下強行拔除,不但鮮血難止,還會勾出一大塊肉。

居雲岫越想越惱,真懷疑他是故意的,偏在這關鍵時刻,晾他不得。

深吸一氣,居雲岫壓下怒火,抽出一只手從懷裏掏出錦帕,然而掌下血流如注,傷口又在他後肩,哪裏是一方錦帕就能包紮起來的?

居雲岫道:“衣服脫掉。”

戰長林眼眸微動。

居雲岫仰臉道:“叫你脫掉!”

戰長林被她兇得愣了愣,回神後,不禁又笑,心裏蕩漾開一分快意。

“脫一件,還是脫光?”戰長林一邊動,一邊問,這回很明顯是故意的了。

居雲岫剜他一眼。

戰長林笑着,見好既收,解開衣帶。

春季的僧袍就兩層,一件白色裏衣,一件灰色外袍。戰長林單手脫下,精壯的上身袒露出來,膚色冷白,肌理分明,肋骨處印着條半舊的疤。

那是當年從雪嶺帶回來的傷疤。

胸口突然窒了一下,居雲岫閃開目光,卻又看到他腰側比較隐蔽的兩處疤痕。

以前,那個地方是沒有傷的。

居雲岫走了走神,才道:“把外袍撕了。”

戰長林這會兒難得的安分,乖乖地咬住外袍一角,撕成數條,以備包紮時用。

居雲岫按着他不住湧血的傷口,先把疊好的錦帕壓上來,再拿布條一圈圈纏緊。

暗坑裏空間狹窄,彌漫着雨後的濕氣和血腥氣,兩人靠得近,鼻端除濕氣、血腥氣外,還有彼此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戰長林凝視着居雲岫的臉,忽然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居雲岫冷漠道:“不能。”

戰長林自嘲笑笑,道:“那,你能問我一個問題嗎?”

這話問得古怪,可笑,恍惚又有點悲哀,居雲岫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沒什麽想問的。”

戰長林道:“你就不想知道……”

居雲岫不等他說完,道:“不想。”

戰長林眼神黯下來。

居雲岫包紮完傷口,退開半步,戰長林看着她凝霜似的臉,抿住了唇。

手掌上全是黏濕的血,居雲岫想擦又有點不敢擦,正局促,戰長林把剩下的半件幹淨僧袍放到她手上。

僧袍是棉的,抓在手裏很軟,還有點餘溫,居雲岫收緊手,低下頭,擦得很慢。

戰長林沒有看她,穿上裏衣,等她擦淨手後,道:“該走了。”

居雲岫也不想再在這陰濕逼仄的暗坑裏待下去,然而擡頭看,坑底離地面将近一丈深,坑口還覆蓋着不少枯枝,戰長林又受了傷,帶着她出去,只怕是難。

“抱着我。”戰長林道。

居雲岫一怔。

戰長林并不看她,自從剛剛的話題不歡而散後,他就不再看她了。

居雲岫垂下眼,想了想後,手抄入他腰後。

戰長林:“抱緊點。”

居雲岫:“……”

指腹底下是他勁窄的腰,不用細摸,也可感覺到那微繃着的、勻稱緊致的肌肉,居雲岫暗暗吸了口氣,摒開雜思,收攏雙臂。

戰長林在她背後一按。

居雲岫撞上他胸膛,臉緊貼他胸口,“咚”一聲,那心髒如撞着她耳膜。

“走了。”

話聲甫畢,身體驀地騰空,居雲岫閉緊眼睛,只聽得“唰唰”兩聲,枝葉震動,下一刻,雙腳便踩在了地面上。

戰長林松開手。

居雲岫踉跄了一下才站穩,一愣後,心頭湧起些不忿。

這做派,倒像是他被占便宜了似的。

戰長林按了按微微裂開的傷口,回頭看時,居雲岫已走在林間。

這是前日王府跟賊匪激戰的樹林,不少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附近,給大雨一澆,又腫又臭,居雲岫穿着一襲嫁衣走過去,畫面實在詭異。

戰長林蹙眉,便欲上前拉她,耳根倏地一動,眼底迸出戾氣。

居雲岫走在前邊,突然給戰長林從後扣住手腕,拉至身後,與此同時,埋伏在四周的叛軍一擁而出,烏泱泱的一大片,圍得樹林水洩不通。

居雲岫一震。

“好家夥,果然藏在這兒。”

“到底還是大哥英明,不然,今日被這臭和尚擺一道,咱可就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叛軍們雖然一臉憊容,眼神裏卻都煥發着光芒,江蕤從人群裏走出來,手按着刀柄,盯着戰長林道:“交出長樂郡主,我可以不取你性命。”

戰長林站在居雲岫身前,反手握着她皓腕,沉眉觀察四周情況。

圍在林間的叛軍目測在百人以上,有兵器、有馬匹,而他除了肩後的一個窟窿、以及手無縛雞之力的居雲岫外,別無所有。

突圍出去的勝算已然可以忽略不計了,戰長林主意一改,出聲道:“好,可以。”

衆叛軍哪裏想到他能這樣爽快,包括江蕤在內,皆愣了一愣。

居雲岫亦蹙緊蛾眉。

戰長林握在她腕間的力道不變,向江蕤道:“交到你手上是嗎?”

江蕤默了默,道:“是。”

戰長林點頭,拉着居雲岫便往前走,後者不動。

戰長林唇微動,回頭時,大拇指偷偷在居雲岫腕底按一下,道:“乖一點,不然要我命呢,你舍得嗎?”

居雲岫接收到暗示,目露愠色,更不肯動。

戰長林不再“依”她,硬拽着她往前走。

居雲岫全程板着臉,“百般不願”。

江蕤戒心稍減,但依然提防着戰長林所有的動作,他那件灰色僧袍不見了,肩後滲着些血跡,是受傷的跡象,他的确沒有了再跟他們正面交鋒的資本,但直覺告訴江蕤,這個人很不簡單,不能不防。

戰長林目光坦然,迎着江蕤冷峻的注視,把居雲岫“拽”到他跟前。

“吶。”他舉起居雲岫手腕,一副要親手把人交到他手上的模樣。

江蕤一只手按着刀,一只手去抓人,目光不移戰長林。

便在這時,居雲岫突然拔下頭上金釵,朝自己的脖頸刺去。

江蕤被這舉動引得瞬間側目。

“铮”一聲,刀鋒出鞘,江蕤脖頸一涼,回神時,整個人已被戰長林持刀架住。

“大哥——”

衆叛軍嘩然色變。

江蕤伸手往腰側摸去,然而刀鞘口空空如也——他前一刻還緊按在掌下的刀,如今已被戰長林握在手裏,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如此之快,迅雷一般!

江蕤心膽驟寒,憤然看向破壞他注意力的居雲岫。

居雲岫放下攥着金釵的手,厲色道:“所有人,後退。”

這一招反客為主實在來得太突然,衆叛軍又驚又怒,又恨又慌,他們皆是欽佩江蕤為人,把性命托付于他、立誓要跟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自然不會對他棄之不顧,面面相觑後,只能沉着臉收起兵器,退開一步。

居雲岫道:“再退!”

衆人咬牙,有人憤恨地拔出刀劍,想要偷襲。

戰長林垂眸翻動刀鋒,道:“這刀磨得挺快,砍個頭,應該也不費多少力吧。”

後方拔劍之人一震,同伴按住他的手,向他搖頭示意,拉着他繼續後退。

戰長林指尖疾點,把江蕤內力封住,道:“借一步聊聊吧。”

正午,濃烈的日頭曝曬在林間,昨夜的雨痕徹底幹了。

百餘名叛軍被迫退守于三十丈外,隔着蓊蓊草木,視野很不開闊,埋伏在樹下的弓弩手拉着弓弦,箭镞來回移動,遲遲不敢射出。

居雲岫傷不得,戰長林躲在江蕤身後,藏了個嚴嚴實實,弓弩手在城外大戰後一夜沒眠,體力本就瀕臨透支,眼下拉着弓瞄了半晌,眼花不算,手臂也快僵了。

“他奶奶的!”弓弩手力氣一洩,癱倒在地。

同伴道:“算了,大哥聰明,定能想到脫身之法。”

弓弩手不甘心地嘆一聲,道:“我本想着等他綁了大哥上馬,就從後頭給他來一箭,誰知這臭和尚竟然來這一出!”

用刀挾持江蕤後,戰長林沒走,而是把人帶至了角落,交頭接耳的,也不知是在說什麽。

一人道:“估計就是提防着你,所以想诓大哥主動撤兵。”

另一人緊盯着前方,皺眉道:“可那臭和尚到底在跟大哥說什麽,還得避開長樂郡主?”

微風拂過樹林,幾片樹葉飄落,戰長林背靠着一棵老樹而坐,刀依然架在江蕤脖前。居雲岫站在離兩人十丈開外的地方,聽不到兩人的對話,甚至連戰長林的臉也瞧不到全貌,只看到江蕤緊蹙眉頭,臉色幾度變化。

“為何造反?”

這是戰長林的第一個問題。

江蕤似沒想到他開口要聊的竟會是這個,道:“朝廷橫征暴斂,官府草菅人命,不反,難道坐以待斃嗎?”

戰長林淡淡一哂,道:“武安侯都拱到長安城外了,朝廷總不能坐視不理,打起仗來,收稅征兵,不是很正常的事?”

江蕤冷哼,也懶得再跟他辯解,低叱:“大齊便是因為有太多你這樣的奴才,才會變成今日這腌臜模樣!”

戰長林不惱,反笑道:“脾氣倒挺大,可就你這百來個殘兵敗将,就算綁了長樂郡主,也翻不了身啊。”

江蕤皺眉,戰長林接着道:“長樂郡主是宗室貴女,又是趙霁即将過門的夫人,你綁她,便是把朝廷的注意力從長安轉移到奉雲。奉雲四通八達,易攻難守,又是洛陽到長安的必經處,朝廷發兵過來,跟北伐并不沖突。區區縣城,屯兵撐死一萬,就算你入城後順風順水,成了這一城之主,麾下也不過有一萬人馬。屆時朝廷舉旗北上,數十萬大軍壓過來,要你開關延敵,你可能招架得住?”

江蕤臉色一變。

他今日走投無路,急中生智,只想着怎麽在居雲岫這裏殺出一條生路,倒還真沒細想過事後會如何。

戰長林道:“我看你嫉惡如仇,也算是一條好漢,應該不想再看着兄弟們白白送命。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奉雲是不适合起事了,你要是真想造反,倒不如另外尋個地方。”

江蕤心念一轉,憬悟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去長安?”

戰長林看他不傻,微笑道:“大樹底下好乘涼。”

江蕤陷入沉默。

放眼而今兵荒馬亂的大齊,能成氣候的叛軍的确就只武安侯這一支,江蕤也不是沒想過要投奔于他麾下,可是奉雲到長安路途迢迢,各州府、縣城皆有官兵嚴查嚴守,他們趕過去,不是等同于自投羅網?

再者,就算他們僥幸逃脫了官府的緝查,趕到長安,武安侯這個坐擁數十萬雄兵的叛軍首領,又可能瞧得上他們這百來號殘兵敗将,給他們一個栖身之所嗎?

戰長林看他半晌不語,故意道:“怎麽,有顧慮?”

江蕤皺眉道:“這根本辦不到。”

戰長林知道他上鈎了,悠悠一笑:“你辦不到,我辦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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