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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吓壞他。
都說酒後吐得才是真言,赫梓言看着書湘現在醉得稀裏糊塗的樣子,稍猶豫了下就問道:“你方才是有什麽秘密要說?我還洗耳恭聽呢。”
書湘腦子裏白煞煞一片,她蹙眉想了想,很痛快地點頭,然後就一臉神秘兮兮地趴在他身上,轉臉湊在他耳朵旁邊。
“……我告訴你,你可萬不能告訴旁的什麽人。否則,我要一生一世恨你的。”她說着,困倦地眯了眯眼睛。
赫梓言配合她的話,端正了表情答應一聲,然後聚精會神等待寧書湘說出她所謂的秘密。
……
一炷香的時辰就這麽過去了。
他垂下眼睑,寧書湘勻勻的呼吸輕拂在耳畔,只叫人覺着癢。而她的頭埋在他頸窩裏,一動不動,竟是趴在他身上就睡着了。
小二在門外敲門,寧靜的夜陳舊的木質門上傳來“咚咚咚”的聲響,恍恍的傳進來,仿佛就響在耳邊。
店小二十分熱情,吊着嗓門兒道:“客官,您要的醒酒湯來了!”
他話音一落書湘就動了動,赫梓言眉一皺,壓低聲音朝門外道:“不需要醒酒湯了,你下去罷。”
門外店小二聽出裏頭那位爺聲氣裏的不愉快,很識相地就走了。
客房內燭光搖曳,蠟燭忽然“噼啪”爆了爆,本就昏昧動蕩的燭光更透出幾分暧昧。兀自睡得黑甜的書湘咂了咂嘴巴,下意識貼得身下的暖源更緊。須臾抱手爐似的攏了攏手,他就被她攬住了脖子。
小姑娘呼吸聲綿綿細軟,一下一下刺激少年所有的感官。
赫梓言舔舔唇,只覺嗓子幹,身上熱。他沉默地擡起手搭在她腰背上,好半晌,方才提着神小心翼翼将書湘打橫抱起。
她輕得不可思議,燭光在她脖頸處裸|露的皮膚上跳躍,帶起異樣的情潮。赫梓言眸色轉深,瞳孔黑得恍如窗外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夜色。
他吐納着,呼吸卻仍不受控制漸漸急促起來,恰逢書湘動了動唇,夢裏不知說了句什麽,唇角牽動,他一個沒耐住,低頭便覆上那兩片令人魂牽的唇瓣,輾轉吸吮起來……
直到書湘皺着眉頭睜開眼,他才結束這個綿長的吻。她的視線一時難以聚焦,空泛泛地望着他,還沒怎麽着,睡意很快洶湧而來,她迷糊地在他胸前蹭了蹭,閉上眼睛又睡過去。
他看着她的睡顏,眸中神色晦澀難辨,喃喃着自語,“你若為女子,哪怕天上下刀子,情願你不願意,我勢必要娶你的……”
只是可惜,今生我為男,你亦為男。
翌日天光大亮,書湘揉着眼睛醒過來。她幾乎是錯愕地看見身畔躺着的人,而他似乎察覺到她的動靜,緩緩睜開眼睛。
“你……”她張口結舌,“我…我這是在做夢…?!”
邊說邊僵硬地把自己的頭從赫梓言手臂上移開來,這一瞬腦海裏翻騰起昨晚一些零碎的記憶。她的臉色刷的白得像一張紙。
赫梓言還未來得及開口,一記清脆的耳光已經落在他右邊面頰上。
書湘胸口起伏着,不言語,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臉色轉瞬變得極為吓人的赫梓言。
她驀然懼怕起來,忙爬到床邊撩起床帳就要出去。腳腕上卻一緊,一陣天旋地轉後就被赫梓言死死摁在身下。
薄薄的晨光從天青色床帳的縫隙裏流進來,照着他陰冷不善的面色,“…寧書湘,我從未被人打過耳光的。”
他似乎極力忍耐着什麽,狹長的眸子鎖住她的臉,她看到他臉上浮起淺淺的紅色指印,縱然心裏怕極了,面上卻不肯露出來。
兩人僵持着,赫梓言突然陰恻恻地笑了笑,二話不說,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就要親她。書湘怎麽肯,又踢又咬抗拒他的親近,全然不似昨夜溫順可人。
薄薄的唇勉強在她臉上、耳畔落了幾下,她卻死死咬着唇,身體在他身|下劇烈顫抖起來。
突然覺得好沒意思。
他捏了捏眉心,安撫地撫摸她的臉頰,然而她剔剔然的抗拒太過明顯。
手下一頓,他低笑着親了親她的下巴,“寧書湘,我現下很不高興。你哄哄我?”
第三十八回
他很不高興?她還不高興呢!
書湘氣得想翻白眼,但是這個動作畢竟不雅觀,她閉了閉眼睛忍耐着,壓制着胸腔裏“噌噌噌”混亂上漲的情緒。
幸好她是自小當男孩兒養大的,否則換別家小姐試試,這會子早一頭往床架子上碰了,碰死算完。
書湘自然不會,她還有很多事情放不下,且和赫梓言這麽着不清不楚壓根兒不是一回兩回了,她深感無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倒是齊整,可見兩人間到底也沒發生什麽,要不他就知曉她的身份了。
才一醒過來時不由分說就動了手,他明明是那麽心高氣傲的人...自己卻打在他臉上……
這麽着果然不大好。
書湘自覺理虧,細想想莫非昨兒是自己吃醉酒了,赫梓言才帶自己上這兒來。只是為何送完了自己他卻不走,她醒過來難免受到驚吓的。
扇了他耳光,她真的不想的。
這倒像女子的做派,書湘心裏微微有些不得勁兒,原來自己潛意識不是揮拳頭而是扇別人耳光?
“喂…你說給我聽。這裏是哪兒?”她不覺放軟了聲氣,視線在天青色床帳裏尋睃着。
赫梓言正等着寧書湘是氣極了再給自己來一下子,還是幹脆再不開口跟自己說話,現下乍聽她問自己,心下竟悄然松了口氣,連自己被扇了一耳光也覺着不打緊了。
才剛兒是兩人宿醉後初醒,行為較之往常都有些出格,一時帳子裏安靜下來,赫梓言抿了抿唇,放開寧書湘自坐在床的一側,也不碰到她了,低聲道:“客棧。”
說話間又下了床,走到門口開了門叫外頭廊上小二送水上來洗漱。
書湘從未到過客棧這一類的地方,她一聽自己這是在客棧還有點兒新奇。只是想到自己一夜未歸,倘若大太太知道了不知要怎麽着急,屋子裏那一幹丫頭們又要如何了。
昨兒參加徐長瑄的生日宴事先是同茗渠說過的,叫她回去知會蔓紋幾個,就不知道她們這會子都怎麽着了,可千萬沉住氣,別捅到大太太那邊去。
書湘心裏頭急,小二送來水後她和赫梓言一先一後都收拾妥當了,兩人都不說話,都想把昨夜和今早的事情揭過,全當什麽也不曾發生。
那小二臨出門前看赫梓言的眼神十足透了好奇和揣測,落在書湘眼裏,她本來急急地立時就要出客棧的,一時間倒猶豫起來。
客棧裏的茶喝不對胃口,赫梓言拿着粗瓷茶杯喝了一口,皺皺眉又放回去。一擡眼卻見寧書湘大剌剌立在自己跟前,兩只晶亮的大眼睛裏既是探究又是無措,瞧着挺無辜的。
“寧兄弟這是——”他鬧不明白,另取出一只杯子想着也給她倒一杯茶,雖說味道不好,但是一早上有杯水下肚還是不錯的。
書湘的神情就很複雜了,她不喜歡欠別人,而屋子裏現下光致致的,赫梓言白淨面皮上自己的手指印兒就顯得太過明顯了。
他生得這麽樣兒俊,白生生的,自己居然下得了手,書湘嘆一口氣,她倒成了辣手摧花的了。
“赫兄等着!”
書湘安慰似的拍拍赫梓言的肩膀,他停下倒茶的手,看見她蹬蹬蹬跑到架子前,拿了水盆就出去了。
他聽見她和廊上經過的店小二交談,要了一盆冷水,不多時她就端着拿進來了,水盆裏清水光漣漣的,卻不及端水的人容光滟滟。
“你要做什麽,”赫梓言走到她背後,望着她的背影卻頓下步子,好一會兒才試探着說道:“我現下就送你家去,如何?”
書湘把手巾在冷水裏浸了浸,也沒聽清赫梓言說了什麽就胡亂點點頭。後者見她點頭後便心滿意足地踅過身坐回去了,慢條斯理品起了方才還被自己嗤之以鼻的茶。
放了一夜的陳茶雖澀,也不是名茶,但架不住慢慢喝,倒也別有滋味。
很快書湘就拿着手巾過來了,她在赫梓言斜側裏坐下,兩人目光短暫地交彙。書湘看到他微側過去的面頰,上頭白裏透出紅的手指印可不就是自己的。
赫梓言撩她一眼,垂着眼睑道:“你看什麽。”
書湘躊躇着,手上擺弄了一下浸得發涼的手巾,“……我不是成心的,對不住了。”
他滞了滞,知道她指的是挨了她一耳光的事。
昨夜書湘醉得稀裏糊塗,她現在一點兒也記不起那些事了,恍惚只覺得今晨是自己無理又粗魯,對赫梓言十分抱歉。
赫梓言卻心知肚明,他确實占了人家便宜。不過麽,他不打算告訴寧書湘知道。
“不妨事。”他這麽說着,心裏到底還是在意臉上的五指印的。
不為旁的,只說回去時家裏人問起來,要他可怎麽樣答?
因是寧書湘動的手,他不願意追究,也不預備告訴任何人。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別人問起來他要回答是誰打了自己,感覺怎樣都丢面子。
赫梓言簡簡單單“不妨事”三個字,聽在書湘耳裏味道卻變了,仿佛能感受到他平靜外表下的隐忍。可是人家并不和自己計較,這氣量真是足足的。
罷了罷了,她想起在床上他強迫自己親了好幾下,念在她也打了他,權當“禮尚往來”,兩下裏就抵消了罷。
不過書湘看着赫梓言的視線難免有幾分幽怨,她出聲叫他別動,起身湊在他面孔上細瞧了瞧,随後一臉若有所思地伸出食指,出其不意地,在他臉上手印處戳了幾戳。
赫梓言條件反射就往邊上讓,簡直要從凳子上站起來,書湘以為他是疼的,心裏立馬就陷下去一大塊兒。
她沒被人打過臉,自然也不敢有人打她的臉,可是她竟然打了別人的臉——!
書湘局促地收回手,她清楚自己,那時候又羞又急躁,大約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罷。因此再看着赫梓言時難免怯怯的,“赫兄臉上是不是很痛?我保證,下一回我再也不動手了。
有道是“君子動口不動手”,我知道爺們兒家好面子,我今兒不僅動了手,還打在你臉上,我不是個君子,我對不住你,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我當真不是成心的……我就是出于本能,或許我骨子裏野蠻粗犷,你不必認真計較,赫兄盡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定然不會再有下回了,我可以發誓的。”
一車話才說完她籲出一口氣,話畢不待赫梓言有所反應,不由分說就把手巾子呼到他發紅的側臉上,這會兒也忘了男女大防,不過半杯茶的功夫她又給他換了塊手巾,再敷上去時還細致地撅着唇吹了吹,心想着若能尋個藥膏子就再好不過了。
“好一些麽?不痛了罷?”她眼巴巴瞅着他,心道自己也算是将功補過了,做到這份兒上,其實自己根本就中了邪了,還是快些家去是正經。
誰知赫梓言沉默了大半晌,一開口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擡眸睨着她道:“寧兄弟,我适才才醒悟過來——”
“嗯?”書湘按在他側頰上的手巾有些松,心不在焉地看他。
他卻一臉篤定,唇角勾起個和風霁月般的笑,聲色清曠如撥動琴弦,“我發現寧兄弟你,約莫也是喜歡我的。”
“……”
他那麽篤定的口吻,鬧得書湘一時不知道接什麽話。
她喜歡,他?喜歡赫梓言?
書湘慢騰騰站起來,把額際垂下的碎發勾到耳後,那塊手巾就滑落到地上。她瞧瞧他的臉,臉上紅得怕人的指印仿佛消去了許多,沒那麽刺目了。
然後就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間。
“我送你回去。”赫梓言追上去。
書湘目視前方不看他,從二樓木制的樓梯上下去到了客棧正堂裏,一氣兒出了客棧門,她左右瞧,只見兩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她的頭馬上就暈乎乎起來,情況是,她完全摸不着北,不認得回家的路。就撫撫袖子,一本正經向赫梓言道:“那好罷,就勉為其難讓你送好了。嗯…麻煩赫兄了。”
“倒是不麻煩。”
赫梓言心知肚明,不過他仍舊很高興,啓唇一笑,連尖尖的小虎牙也露了出來。書湘看到他的虎牙倒是一愣,只覺得虎牙和赫梓言這人不相稱,很不相稱。
人家虎牙多可愛呀,他卻不,他是個自說自話的霸王,是個喜歡男人的龍陽君,偶爾還叫她覺着他沒臉沒皮……
書湘暗搓搓想了一會兒,無聲笑起來。
轉過一條街,風和日麗,湛藍藍的天幕上依稀有幾只風筝,不仔細看簡直像鳥兒一樣。
“我方才說的話,你聽進去不曾?”他這麽問着,仰了仰下巴看天。
書湘知道他問的什麽,臉上神色不大自然,咳了咳,回道:“沒聽見,我聽不懂。”
那到底是沒聽見還是聽不懂?
她說完自己先懊惱起來,該死該死,怎麽連話都不會說了,這下被他抓住話柄了。
沒成想,赫梓言倒沒追着問下去。狐疑的同時,她從眼稍裏偷窺他,見他唇角流出淺淺的笑意。
顯然他的心情好極了。
并不是所有人在意識到自己對同性有感覺時都能像他這麽放得開的,赫梓言想了想,微微歪了頭看一旁不緊不慢跟着自己的寧書湘,并不知道她方才還在偷偷看他。
“等訂親宴擺席的日子定下來,我使人送請柬與你。”他笑着說道。
“請柬?”她停下步子。
“你仍舊不願意?”
書湘搖頭,斬釘截鐵回他道:“是,你便當我不願意好了。一來,我對吃酒席沒興趣,再者,到那時候是個什麽光景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有些悵然,又向前走起來,“我又不仰慕你那名動京師的未婚妻,有什麽好參加?我不指望能一睹美人容顏的。”
言下之意,很多人都觊觎他未來的妻子,去參加的那些人裏不乏心思不純的。
赫梓言卻不生氣,反倒在心裏好笑,心說這書呆子認得路麽,自己就走起來。
且訂親宴上只會出現他們赫家請的客人,并不會有女方的人,又何來目睹美人一說。楊家那一日擺酒席自然在她們将軍府,寧書呆便是同旁人一般觊觎楊四姑娘只怕也見不得,這得上楊家吃酒碰運氣去。
他跟上去,有意逗她,“當真不參加麽?聽聞那楊家小姐美貌世無雙,一顧傾城,再顧傾國,不去瞧上一眼豈不可惜?”
“不可惜,有什麽可惜,”她分明是不耐煩了,蹙着眉尖道:“怎麽樣的美人都和我沒幹系,哪有上趕着叫別人去看自己來日夫人的,你可真是個……”
他果然是個斷袖,誰嫁他誰倒了八輩子黴,誤了人家女子一生,書湘扁扁嘴,“橫豎我是不去的,湊熱鬧看美人有什麽趣兒。”
他微微地笑,“那就來看我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上一回赫赫崴了腳也是書湘幹的......==,,我不是故意這麽寫的......
第三十九回
赫梓言說話真是越發無所顧忌了,什麽叫去看他,他定親宴,她看他做什麽去,難道看他穿着打扮如何,人逢喜事有多風流倜傥不成?
橫他一眼,書湘又變成個悶葫蘆,埋頭走着。赫梓言也不是話極多的人,她不說話,他便也默了聲。
二人就這麽靜靜行走于喧鬧的街市間,和風習習,隐隐的能感受到接下來将要來臨的夏季溫度。
不知不覺已臨近隅中,走了好長一段的路,書湘背上都沁出一層汗,她雖喜愛外頭自由自在的空氣,卻絕沒有在外頭行走過這麽長的時間。
金尊玉貴養大的“少爺”難免嬌氣,她瞅瞅一旁步子穩健的赫梓言,覺得自己是被坑了。要早知道這路不是一點兒,他該早提議坐車往國公府去的,如此她還能快些到家,不必兩人苦行僧似的走,又不是西天取經去,西天取經人唐僧還有大白馬呢,她只有兩條越走越走不動的腿兒。
然後赫梓言就發現寧書湘從自己的餘光裏消失了。
他回轉過身,見她仰着脖子眯着眼睛,露出雪白一塊粉頸,正聚精會神瞧着一塊樓牌子,上書“南硯齋”三個燙金的大字。
“我還道寧兄弟是見着什麽美人兒走不動道兒了,原是想聽評書?”
書湘收回視線往門裏張望,倒沒有進門去,走回赫梓言邊兒上道:“你不知道,前些時候我表兄同我說過南硯齋的評書,我外祖母現下最是歡喜聽這個了,”她說着拿眼瞅着四周,突然有些發蔫,“這兒是城西罷?表兄那時說到南硯齋卻在城西的闕何街……赫、梓、言,你是知道的,我們寧府在城東!”
赫梓言散漫地瞧她一眼,“知道啊,多走走有益身體不是。”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書湘磨了磨牙。赫梓言忽然笑着用眼神示意後頭的南硯齋,說道:“改日我帶寧兄弟來看啊,你喜歡熱鬧還是清靜些,我們可以包下來。”
“不勞赫兄費這閑錢。”她目視着前方,目光澄淨,“你有這份兒心,不若來日坐着馬車,帶你夫人同往的好,外人說道起來,沒準兒就成一段佳話了。”
赫梓言一聽這話不由拿眼觑她,其實他仍舊拿捏不準寧書湘的心思。但是他确信,他對自己未嘗沒有感覺。只是二人間的顧慮太多,他不懂得表達,又或許他自己壓根沒有意識到。
然而這便足夠了。
如今這樣的身份,能平靜的走上一段路,若無其事地說些尋常的話,再好也沒有了。
“別是吃味兒了,”想是那麽想,嘴上他卻不願意放過她,側過頭吊起眼角,笑容裏滲出些藏不住痞氣,慢聲慢氣地道:“寧兄弟哪兒都好,就是不坦白。你問問自己的心,我娶妻了,日後便再不往學裏去了,見不着我,你難道不想着我。”
書湘卻被這話噎得臉紅脖子粗,氣沖沖道:“什麽想不想着你,沒羞沒臊的話你不許在我跟前提,橫豎日後大家夥兒都不往學裏去的,遲早都是要散的,誰還能日日見到誰呢,又不是一家人。
便是一家人,日後也是要分別的,個人自有個人的去處,你有你的嬌妻美妾,我的路雖不知在哪裏,卻終也要向前……”話到最後竟有些哽咽,想到家中瑣碎事,只覺心中窒悶苦澀,輕易難對人言。
赫梓言卻是難得的手足無措,她的不高興都寫在臉上,語意崎岖,這叫他不得不聯想起昨夜她曾提起過的秘密。
書湘一嘆,怨怪自己不意間将赫梓言當作了出氣包。
低低一笑,她看着赫梓言,悶聲悶氣道:“你呀……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明白。”
在日後的歲月裏,無論她過的如何,會否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想起他,其實都不重要了。
停了一會兒,他還在思量她的話,聽見她又道:“對不住,我說話怪沒章法的,你不必深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她不願意提,他問了也沒用。
赫梓言心裏倒是很清楚,一路下來書湘也沒有喊累,兩個人只有一搭沒一搭說幾句話,終于到了寧府大門口了,書湘終于抖了抖精神,她得感謝人家送自己回來,就很官方地說道:“今兒謝過你了,就此別過罷。再會。”
赫梓言呵呵呵一笑,伸手拉住了她,說是拉住了,其實不過是扯了一下,好叫她停下來看自己。
“你這麽着不好,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兒不要做。”他表情端正地道。
書湘就納了悶了,她什麽時候做那種恩将仇報的事情了,赫梓言怎麽要胡謅的,便不打算搭理他的無理取鬧。
誰知赫梓言笑微微睨着她,輕車熟路地越過書湘往臺階上走,“都到大門口了,寧兄弟難道就不請我這個同窗進去坐坐?”又撫撫肚子,“我餓了。”
書湘看向大門裏,門上看門的小厮已經探出頭來,她恨恨地壓低聲音朝他道:“你快別鬧了,如今咱們兩家的關系你不是不曉得,你上我們家來算怎麽回事兒?你也一夜未歸家了,快些回去是正經,想來你母親定是擔着心的。”
赫梓言搖搖頭說不要,他就是要和她一同進去。書湘是真的拿他沒辦法,畢竟有下人看着,她還得笑容大度地,正兒八經地招待他進門,真真憋屈。
因道:“正好趕在飯點上,赫兄便随我進去坐一會子,”又威脅他,“我醜話說前頭,一會你少開口,吃完就回去,更不許提昨晚的事,嗯?”
赫梓言斜睨她一眼,手背在身後走着,唇角噙笑,“好,你說的話我都聽。”
他的聲音溫和清晰,落在耳中熨貼非常。書湘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趕走幾步走在前頭帶路,徑直往韶華館去。
他們還沒走到院門前就有慈平迎了出來,原來書湘昨夜未歸,因是茗渠先行知會過幾個大丫頭,故此她們先時也不着急,哪想姑娘到了掌燈時分也沒回來,最後竟一夜未歸。
中途只有大太太院裏來過人,來的是霜兒,是叫三爺過去用飯的。這霜兒同慈平有些交情,為遮掩過去,慈平便推說是三爺心情不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許人靠近……
這就不好去太太的正院用晚上飯了。霜兒聽後又問了幾句,倒是沒有做疑。心想許是韓氏進門,三爺心裏為太太不痛快,加之又多了個齊哥兒。
霜兒就回去回複了,她不若鄭媽媽、徐媽媽,并不知悉書湘的真實身份,只把蔓紋的話照說一遍。大太太聽在耳裏心思更重,及至大老爺來了問起書湘,卻不能把她鬧脾氣的事露出來,只得講兒子一切都好。
大老爺寬了心,當夜便歇在了韓氏的屋裏。
這頭慈平驚疑不定随着書湘進門,礙着規矩,想探看研究一下同自家姑娘一道回來的這位年輕少爺卻不能。
院裏旁的小丫頭都沒什麽,只是規矩地行禮問好,又繼續做自己的活計。只有屋裏蔓紋麝珠,表情可以用驚駭來形容。
這是什麽個意思,姑娘她自己一夜未歸便罷了,竟還領着個男人家來了,神天菩薩,這莫不是個夢罷!
裏間換衣服的間隙,書湘聽了慈平的話知曉自己的事情瞞得滴水不漏,很是舒了一口長氣。
眼觀鼻鼻觀心,幾個丫頭都知道這是姑娘領回來吃飯的,也不啰嗦,立時就忙起來,支使小丫頭叫大廚房把飯送過來。
其實這也是書湘才有的體面,府裏頭其他幾位小姐少爺,都是自己的丫頭上大廚房取飯去,要添菜還得自己加錢,可書湘這裏不,她在這家裏身份貴重,除了老太太院裏三不五時給點顏色,旁的可着滿府上上下下就沒有不上趕着奉承讨好的。
大廚房知道是韶華館裏叫飯,做事一下子便利落起來,她們早準備着呢!平時書湘喜歡的幾樣菜色早就在竈上溫着了,現成的,盛起來就是了。
準備停當了,大廚房的管事秦福家的正要親自拎着食盒送過去,不妨韶華館裏又來人傳話,說是臨時再加一樣藕粉桂花糕。
廚房裏的婆子媳婦們便犯了嘀咕,她們這些小丫頭傳話倒是便當,麻煩的還不是她們,一時間要什麽桂花糕,現做肯定得把時間耽擱下來,落在太太老爺耳朵裏,還道是她們偷懶怠慢呢。
正一籌莫展之際,竈上一個婆子忽取出一食盒揭開給衆人看,“這兒不是有現成的?”
秦福家的皺了皺眉,一張容長臉兒上顯出幾分猶豫,那婆子不提醒她倒忘了,這兒确實有一份藕粉桂花糕,不過這藕粉桂花糕卻是四姑娘要的,她的丫頭還在外頭等着呢。
罷了!
四姑娘到底是姨娘生的,雖說現今兒看老爺待她們都極好,可跟老爺的寶貝疙瘩比起來都得靠邊,定了主意,秦福家的就道:“快快快,都裝起來,不能叫三爺那邊等。”
一時直接就拎着進了韶華館,自然得了豐厚的賞錢,此處不表。
卻說四姑娘這頭,她坐在小院花陰裏,她雖是初來乍到,手面卻寬。打賞下人從來不吝啬,漸漸滿府裏人都知道二姑娘這裏賞錢多,人也和氣,一下子就把二姑娘比下去了,一時倒沒有越過大姑娘,畢竟大姑娘也是有自己親娘貼補的。
府裏頭爺們兒小姐一個月有三兩銀子,小姐們身邊的一等大丫頭是一兩銀子,好比書湘屋裏的慈平,她拿一個月一兩的月錢,另有府裏姨娘們每月有二兩銀子。
四姑娘這麽着花錢籠絡底下人,她自己那點錢自然不夠,背後是韓氏貼補支持。
韓氏在外頭自己住着一處宅子,其實就跟個正頭太太似的,大老爺也不是虧待女人的男人,因此上,韓氏這麽些年來存了好些體己錢。什麽金銀財帛,她并不缺。
四姑娘有些乏了,她的丫頭黃芩卻紅着臉跑回來,張口就道:“大廚房那些沒眼色的腌臜婆子,近來收了我們多少好處,今兒卻打量我不知道!分明是咱們的藕粉桂花糕,她們見三爺那邊要了,立馬就給送過去了,有這麽欺負人的麽!
哪裏就這樣巧,咱們要了這樣糕點,她們也要,我看分明就是有意給姑娘下馬威,老爺昨兒歇在咱們姨娘這裏,敢是三爺不稱意了,這不轉天兒就來尋咱們的晦氣!”
四姑娘聽得手裏的書也快抓不穩,她曉得這滿府裏人人一雙富貴勢力眼,自己又是半道上才進來府裏,各處規矩都不甚了解,唯恐行差踏錯遭人笑話,如今已有大姑娘、二姑娘瞧她不上,現在又加上這……這正室所出的嫡女,自己往後可怎麽過?
四姑娘從錢小郎中那兒打聽到書湘的真實身份,她雖驚詫,卻不敢貿然聲張出去,只悄悄在第二日告訴了自己母親韓姨娘。
這韓姨娘是個有主意的,她先前便冷眼瞧着,大太太接自己回來如此禮遇,顯見的是有所圖謀。自己卻要早做打算,抓緊大老爺的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需得弄清大太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她萬萬沒想到,真相來得這樣快,且又是這麽的令人驚喜!原來大太太是個不能下蛋的,生個姐兒扮哥兒,這是王八充天鵝,叫人笑掉大牙了!
不踩上一腳,簡直都枉費她費盡心機這麽多年攏住大老爺一顆心,還偏生捂不熱,現在又白在這府裏頭受着大太太無形之中施加的壓力。
四姑娘哭着找到韓氏這裏時她正在盤算着,一聽女兒的話便冷笑起來,“讓她再張狂,白過了這麽些年好日子,你哥哥這正頭的哥兒卻跟着我在外頭不能認祖歸宗……”
“娘的意思是——?”四姑娘是習慣了,沒人時并不稱呼韓氏為“姨娘”。
韓氏卻伸出細長的手指頭點她的額頭,“長點心,就知道哭,想想我都是怎麽教你的?”她坐在鏡子前拿篦子抿了抿頭發,笑得溫婉,“晚上老爺回來,再哭不遲。”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十回
話說韶華館裏頭,書湘穿着一身清爽的家常袍子,一頭如墨的青絲在頭頂心繞了個圈兒固定住,随意簪了根玉簪子,縱使穿着男子制式的斜襟直裰,瞧着卻依舊身姿袅袅的。
因是沒料到飯食這麽快就送來了,本以為還要再等上小半個時辰的,他們等的時候就挪在了書房裏頭。
赫梓言自然是從未到過書湘的書房,可他倒是曉得她是個書呆子的。
他在心裏稱呼她為書呆子,并不是誇她會讀書,其實是真的覺着寧書湘念起書來有點兒呆頭呆腦地冒傻氣。
就好比現在,他瞧見寧書湘吃力地墊着腳尖立在書櫃前,手臂伸得長長的,似乎在翻找什麽書籍。
個子矮便不要把書放那麽高了,這不是成心給自己找麻煩,再不然,求自己幫忙不是更好?
赫梓言一聲不響把書湘望着,颀長的身體懶懶倚在書案前,他正打算打趣她幾句,一個眼錯間,卻在半敞的雕花窗前看見一只風車。
風吹軸動,那只并不算惹人眼的風車在陽光下泛出一圈圈滾動的光暈。
狹長的眸子眯了眯,赫梓言在心裏尋思,唔,這風車倒是眼熟的緊。
然後他就拿起來底細瞧,翻來轉去地看,最後鼓着唇吹了吹,納罕地問立在書櫃前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的寧書湘,“嗳,這小玩意兒你還留着?”
其實他本想說的是:我送的東西你倒還願意放着。
書湘忙活半天沒找着晚間想練字的名家法帖,本來是早計劃好要練好一筆字好在大老爺跟前露一手的。練字是要日積月累的,不想最近卻耽擱了,手上功夫生疏不少,看來是要在腕上吊個重的東西狠心下功夫練了。
她不耐煩地回頭看赫梓言,目光卻一下子落在他手上的風車上。
“……是誰準許你亂動別人東西的?一點禮貌也沒有。”書湘咋呼呼一手奪過,轉身放回窗前。風車經了風又轉動起來,無聲無息的。
她最是喜歡看着風車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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