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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尴尬地笑了笑,轉脖子在桌上找雞蛋尋思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寧書齊斂眉,須臾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把剝了殼的雞蛋輕柔地放在她額角的小包上滾動起來。

書湘摸着雞蛋的手停下來,倏地擡眼看他。而他只是微垂着眼睑,橘黃的夕陽透過窗屜子融進那雙澄淨的眼眸裏,莫名讓她感到溫暖。

她滞了滞,說自己來就好,他卻像沒聽到,書湘嘬了嘬唇,眼睛亂看着,最後定在他襟口簡單卻精致的祥雲花紋上。

看了一會兒,複想起那一日問他是怎麽樣認出自己的,可那時他壓根兒沒答自己麽。

“二哥哥上回沒和我說清楚,”她歪了歪腦袋,因額頭被他滾得舒坦極了,不覺笑容和熙地道:“好哥哥,你就同我說說呗,到底是怎樣認出我不是哥兒的?

我這人心裏不能有事擱着,又好奇,你要不說我日日來纏你,纏得你煩了你總要說的,是不是?不若現下不賣關子,索性兒告訴知道得了。”

他聽了沉默良久,眼瞳深邃枯槁,垂着視線凝住她。

書湘卻滿臉希冀,他看着她期待的面容微微一笑,整張面孔都因這笑頃刻間生動起來,無可奈何道:“你執意問,我卻說不清,”他遲疑了下,“誰叫你我是……血親。血濃于水,許是天生有所感應也未可知。”

他的聲音呓語一般,書湘這麽一感受,只覺胸腔裏被塞得滿滿漲漲的,一時想起他前日曾允諾會待太太親生母親一般奉養侍候。

那會兒書湘不以為意,可今兒他竟果然在母親跟前伺候湯藥,反倒是自己在外頭聽戲吃席。

書湘有些愧疚自己昔日對這位庶出哥哥的敷衍和輕慢,心中不由湧起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依附,想到母親來日有人在跟前盡孝盡心,只覺一塊大石頭緩緩落了地。

她歡喜不盡,眼眶裏漂着淚花,一激動就雙臂一伸勾住他的腰滿滿抱了上去,“二哥哥,以後你就是書湘的親哥哥——”

寧書齊渾身一震,腰上柔軟的重量恍恍地益發沉重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吶...文文下個禮拜一入v吶,今天更得多一點明天容我存個稿(... ...),然後後天,也就是下個禮拜一下午連着更新三章~

第五十七回

那只雞蛋從他手中脫落,“咕嚕嚕”滾動着在桌腳停下,原本光致的蛋白外身因沾染上細密的飛塵而顯得格外惡心。

寧書齊慢慢地閉了閉眼,原先下意識想回攬住她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他垂眸看見她頭頂心細碎柔軟的頭發,最終放手在她腦袋上揉搓了兩下。

書湘把他當親哥哥,她願意依賴自己親近自己,關于這點他還是很高興的。然而出口的話卻成心帶上了疑惑,他擡擡她的下巴曼聲問道:“妹妹這麽說,倒顯得過去是不拿我當哥哥看待的了?”

書湘聽出這話不對味,趕忙兒立起來道,“過去我對哥哥有些誤會,可是現下不同了,哥哥待太太好就是待我好,我打從心底裏感激你。”

他鼻子裏微一哼,誰卻稀罕她的感激呢。

“……哥哥?”書湘為自己察覺到他的陰陽怪氣感到奇怪,小心地觑着他。

“無事。”寧書齊唇上噙了絲笑,轉過身倚着硬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又剝了只雞蛋遞過去。

書湘自覺心領神會,她近來在寧書齊跟前刻意地賣乖順從已經成了習慣,故此乖覺地仰面等着他再次用雞蛋給自己消腫。

誰知頭頂卻傳來他低低柔柔的嗓音,“妹妹不是餓了?”

她一愣,“可是方才不是——”

到這份兒上,把話說完好像會顯得她蠢笨呆滞似的,複看看那只光滑圓滾的雞蛋,書湘也不曾多想,湊過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咬完她突然覺着這樣不大好,自己早不用人伺候用飯了,何況又是自己兄長,難道還要他侍候的?

一頭想着,書湘一頭接過那雞蛋三口兩口咽進肚子裏,同時也拉開了二人間的距離,她掏出帕子拭拭嘴角,嘴巴很甜,“哥哥親手剝的雞蛋到底不尋常,竟比平日吃的好上百倍。”

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自己如今和寧書齊這庶出哥哥一起說話變得有多随意,最關鍵是不再針尖對麥芒了。

寧書齊聽到她誇張的言辭面上一點波動也沒有,他喚了丫鬟進來收拾。書湘看着那丫頭把落在地上那只雞蛋撿起來,又用她自己的帕子在原就光可鑒人的方磚上擦拭。就在這時候,大太太的聲音從裏間傳出來——

“誰在外頭麽,可是湘兒回來了?”

書湘旋身連忙應了一聲,提了裙角便打簾進去。寧書齊站在原地尋思了一瞬,也走進去。

大太太現今兒氣色着實是好多了,盡管寧書齊是存了幾重的心思才盡心侍奉大太太,他卻是實打實花了心思的,連日歸家後進到內宅正院裏端茶遞水,煎湯熬藥,仿佛一個孝子。

大太太身子差了,眼力卻沒有變弱。她是從寧書齊甫一進府時便開始觀察他。

這個庶子,許是因他生母韓姨娘并不多受大老爺寵愛的原因,他多半時候是願意親近她這個嫡母的。

男人麽,最重要在看清自己要的是什麽,韓氏不能給他的她都能給。寧書齊對她好,大太太受的心安理得,且越來越習慣。

各有所需總是讓人感到穩妥的。

因之前大太太用完藥睡了一時,屋子裏并沒有留下多餘的丫鬟仆婦,這會子屋裏只有他們三人。書湘正要上前給大太太身後墊個引枕,不想寧書齊卻先了自己一步,他的細致周到令她微訝,同時又很窩心。

縱然大太太不動聲色,大約是母女連心,書湘卻仿佛能看出母親眼底的滿意,她笑了笑嗔道:“母親有了二哥哥在跟前,倒越發襯得我笨手笨腳不會侍候人了。”

大太太面上這才露出一點笑意,順着書湘的話道:“齊哥兒是個懂事的,确實有很多地方值得你學習。”她咳嗽一聲,招手示意他們到近前來。

書湘彎着唇角靠過去,在母親跟前永遠是天真燦爛的模樣,大太太這時才瞧見女兒額角細微的紅腫,她目光在上頭略一徘徊,到底沒吭聲,只是拿過書湘的手,又拿過寧書齊的手,在二人詫異的目光中,逐漸将他們這對異母兄妹的手交疊在一起。

“我這一生想來已是這般了,再不能挽回的……”她似乎很是感慨,卧床的這段時日當年那些畫面不斷在她腦海裏重現,她總不由去想,當年的節骨眼兒上或許她做了別的決定,如今也不會落得如此。

可她同樣意識到,假使書湘是自小就像個尋常的女孩兒家一般養大,也未必見得能得到大老爺的青睐。她自己不讨大老爺歡喜,她肚子裏出來的孩子,大老爺有正眼看的?

到底不比現今兒,書湘好比是大老爺傾注了愛意澆灌起來的小苗苗,她固然犯了錯,固然惹得他惱怒,事後卻舍不得大加處置。

所以說,世事本就無常,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是虧是福,誰又能說的準。

大太太看着寧書齊,眸中多少帶了幾分真摯,半真半假地說:“你這孩子心思沉,想得多,我看得出來。”她話意一頓,略看了湘,複對他道:“我只這一個骨血,湘兒就是我的命,我知道這府裏人如今瞧我不上,漸漸不把我放在眼裏,若不是憑着舊年累積的威懾,天曉得今日是怎樣一番處境。

湘兒不谙事,我難顧及到她,你既是她兄長,往後務必替着我多把她放在心上……老爺那頭,”她意有所指地擡了擡眸,“若在婚事上聽到什麽風聲也不要瞞我,橫豎我是做不得主了,老爺他來不來瞧我與不與我商量,我暫且都可以不計較。然而到底是湘兒的終身大事,我不能叫他我把當作聾子瞎子…!”

房間裏只有大太太一個人絮絮不停的聲音,話到最後語氣裏的激烈再也藏不住,書湘起初只是垂着眼睑聽着,聽到後面卻也動容,她把另一只手覆到哥哥手背上,兩只手便溫溫包住他的。

也不看寧書齊面色,只溫溫笑着對大太太道:“您病着還操這許多心思,長此以往于身子是不利的。”

說完這句,她才親昵地朝寧書齊一笑,發自肺腑道:“母親就放心罷,二哥哥不曉得對我有多好,才剛還剝雞蛋給我吃呢,”她指指自己的額頭,“還有這裏,今兒我不慎撞着了,哥哥還替我用雞蛋消腫,我自己都想不到的。”

寧書齊難得的恍神,澄定的視線鎖在女孩笑靥淺生的面頰上。她笑起來有陽春三月百花齊放的旖旎,他看着看着失了神,竟忘記移開。

大太太看過去時微一頓,眸中一霎間閃過萬種情緒。然而她是經歷過風雨的人,即使瞧出蛛絲馬跡也不會立時發作出來。

倒是寧書齊自己先自回過神,他眸中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悵然,将手從她軟乎乎的手心抽離,起身對大太太作揖道:“父親該回來了,兒子這便往書房裏去。您自己多保重身子,我明兒一早再過來。”

大太太擺了擺手,竟有些和顏悅色,“你去罷,老爺跟前仔細着些。”

寧書齊道“是”,書湘站起來送至落地罩外,想了想道:“哥哥替我給父親問聲好,也提醒他早些睡,別在書房裏看到那麽晚,他現今也不比年輕時候了,很該注意作養自己的身子。”

寧書齊看着她,略一颔首,大步出門去了。

書湘踅身回到床前,大太太看她的視線怪怪的,她是察覺不出的,兀自坐在床沿抱住母親一只手臂搖撼,嬌氣奶聲地喃喃自語,“我今兒算長了大見識,您是不知道,那楊家老太太宴席上來了多少女眷,簡直是姹紫嫣紅百花争妍脂粉飄香呵!

最最奇的是那些女孩兒對我的态度,真真兒叫人受寵若驚。您想想,她們分明不識得我,卻個個都曉得我姓甚名誰,也不提我過去男扮女裝的事兒,一味只甜甜地叫我姐姐叫我妹妹,親熱得好像個個兒都是我親人似的,我卻哪裏認得清她們呢。”

大太太心念一轉,明白這裏頭的緣故,笑得惬意,“你道是為了什麽?還不皆因宮裏的貴妃娘娘,”她忽而又笑不出了,淡聲道:“你姨媽命比我好,宮裏這回大抵是真要變天了,他日——他日她兒子坐上龍椅,前來巴結奉承的人只多不少。

湘兒只管安心受着,這世間的事無非若此,人性骨子裏的劣根性,只說咱們府裏,那起子下人奴才都曉得拜高踩低,更遑論那些高官家裏的太太小姐們,誰還不知道見風使舵,你這陣子竟瞧不明白?”

“……我又不是個傻的,哪裏感覺不出來,”書湘往大太太身上靠,停了一會兒,卻把話題引到別處,“我瞧着母親身子好多了,也有精力張羅,卻不知道您是不是願意在父親跟前低個頭?”

書湘說這話不是心血來潮。她旁觀着,雖說大老爺不曾來看過大太太,可大太太怎麽一點勸回的意思也不見?

連她都想得到,等閑叫人做了糕點往外書房裏頭送,送一日他沒反應沒關系,再送就是了,就不信三月五月下去,老爺的心是石頭做的,就不會有一點轉圜的。最難是堅持,有話是“鐵杵磨成針”,成語大全裏還有“水滴石穿”呢,可她發現母親似乎壓根兒就沒有挽回的意思。

書湘卻不知道大太太這當口的心理,眼瞅着薛貴妃即将母憑子貴,大太太為人雖心高氣傲,唯獨對這親姐姐是佩服暗羨的,仿佛她已經是垂簾聽政的太後了。

她不免私心想着,待到薛貴妃一步登天,難說不會找大老爺麻煩。大老爺本該與薛家同氣連枝,他卻站起了幹岸,這實在無異于是在薛貴妃背後扯後腿。

而她作為薛家人,薛貴妃嫡親親的妹妹,等到聖上改立太子,按着薛貴妃睚眦必報的性兒,不愁大老爺不為仕途在自己跟前矮下聲氣主動求和的。

不争饅頭争口氣,大太太有了這樣的想頭,如何還會像書湘說的主動向大老爺示好。

看女兒一眼,大太太舒緩地靠在引枕上,胸有成竹地道:“湘兒且瞧着,橫豎我是不願意低頭的。等你姨媽扶持佑兒坐上皇位,自有你那清高爹爹找我的時候。”

即便不為他自己,難道就真舍得下中宮裏頭那位,屆時白绫一條賜過去,他能舍得?倒要看他待要怎樣。

大太太想到這裏心口郁結的氣都好像消散了,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書湘乍一看見心裏毛了毛,心說母親別是在床上卧病久了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在笑什麽呢,怎麽瞧着這麽滲人?

她坐起身,倒了杯水給大太太,卻見她兀然止了笑,眼睛空泛泛地望着拔步床的帳頂。書湘朦朦胧胧領會出大太太的意思,但是想到有一朝薛貴妃會母憑子貴繼而垂簾聽政之類,書湘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不是質疑薛貴妃的能力,而是在書湘的印象裏,東宮太子姜池并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簡而言之,這就不是個善茬兒。他是一個僅僅因瞧她不順眼,就要将她推入冰水裏溺死的男人。

那時候的姜池年歲也不大,卻已經做得出這般令人發指的事情,別說是現在羽翼漸豐的他,再者說了,當今太子畢竟是皇後娘娘所出。

也就是說,姜池是堂堂的嫡出,身份貴重,皇上再寵愛薛貴妃也不見得就到了嫡庶不分的地步罷?

書湘接過大太太吃完的茶盅放回案幾上,重新落座下來,遲疑着問道:“您說的是真的麽,聖上果真要另立儲君廢了當今太子?”

大太太揉了揉眉心,其實這樣的事情誰也蓋不了棺定不了論,不到最後一刻聖上頒下聖旨,薛家人松懈不得。但她從薛母幾次過來傳遞的信息,那話裏意思是十之八|九的。想着,她撫撫女兒青澀的臉龐,并沒有回答她。

書湘心裏升騰起不祥的預感,大太太不說話她卻窺得出她的意思,禁不住又問:“那萬一果真另立太子了——赫家會怎麽樣?”

“赫家麽?”

提起赫家大太太面色就不甚好,皇後便是出自赫家。大太太自然是希望赫家被連根拔起的,最好赫家成年男子都發配到苦寒之地去,這樣兒,皇後在宮裏頭孤立無援,即使留了性命活下來也不過茍延殘喘……

大太太只是憑空想想,心中竟生出種微妙的痛快暢然。

但她心知肚明,依照現今兒的實際情況來看,誰想要一忽兒扳倒赫家都是不現實的。

她微一嘆道:“忠義候手握大權權傾朝野,便是佑兒順利繼位,恐怕一時也奈何不了他赫家。”

書湘太陽穴上陡然一跳,咽咽嗓門兒道:“娘…若果真到了那樣的境地,就一定要和他們赫家勢同水火麽?”

大太太古怪地盯住女兒,“湘兒糊塗了,這是奪嫡要事,佑兒若得以嗣位,赫家怎會善罷甘休?倘或一朝奪嫡不成,他們焉能放過貴妃娘娘,焉能饒過咱們?”

書湘感到奇怪,她做回姑娘之前是在大老爺書房裏伺候過筆墨的,對于父親的政治傾向她多少有了解到,可母親的意思怎麽好像他們寧家已經和薛家統一戰線了似的。

還有今兒在楊家老太太的壽宴上,那些勳貴家的太太小姐無端端便大獻殷勤,仿佛在別人眼中,薛寧仍舊密不可分?

書湘過去也是這樣的想頭,可她後來潛移默化受大老爺影響,慢慢從心理上也有意疏遠薛家了。奪嫡的事情能不摻和就不摻和,她覺着爹爹是對的,但母親顯然不是這麽認為。

大老爺和大太太的夫妻情分走到這份兒上挺悲涼,他們壓根兒就不是同一條心。

說了大半日的話,大太太困乏了,書湘見狀便叫了霜兒進來伺候,自己福了福身告退出去。

此際天幕已經完完全全黑下來,書湘不知道自己已經在裏頭說了那麽久的話,她是得過且過的性子,但是想到薛家和赫家不可避免的争端又感到惶惑無措,薛家到底是外祖家,按說她該和大太太一樣一心盼着小皇子順順利利被聖上立為儲君的,然而……

書湘步上臺階,廊庑下挂了一溜六角雕漆絹紗燈籠,蒙昧弱小的光圈着燈籠,有飛蛾拍撲着翅膀一下一下撞上去,光線裏飄浮着白色的細小粉末。

她眯眼看了看,拿帕子掩了鼻子提裙往正院外走,茗渠和慈平卻早在庭院裏等候多時了,茗渠提着八仙燈籠迎上來,“姑娘可出來了,我們再站下去可全喂了蚊子了。”她伸出手臂給書湘瞧,“這兩個疙瘩偏還疊在一處,快把我癢死了。”

慈平就淡定多了,防着書湘腳下不穩再絆到什麽磕碰着,她上前去扶住她往前走,笑着道:“飯菜都從廚下拿回去了,今兒有姑娘愛吃的胭脂鵝脯,回去好歹多用些。蔓紋才剛從小庫房出來還念叨姑娘回來沒有,我們這不也是看天黑了,想着大太太這裏不見得留飯,便來接姑娘了。”

她們總是很體貼的,遠處荷塘裏傳來此起彼伏的蛙聲,蓮葉田田,書湘迎着晚間涼爽惬意的夏風心思倒不那麽緊了。回去後吃了半碗飯,收拾過後便睡下了。

本以為這一個季節都要這麽平淡着過去,誰想到夏季的末尾,韶華館裏栀子花還潔白如盞的時候,其時書湘正領着上上下下一群丫頭挎着花籃子拿銀剪子剪花枝呢。

宮裏頭薛貴妃卻派了內監出宮,言之貴妃娘娘有谕,命他們來接璟國公家的二小姐入宮小住,以慰娘娘思親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第五十八回

當時璟國公并不在,後來家來知道了很是氣惱。

他并不願意女兒趟進薛貴妃的渾水裏,薛貴妃無端來接書湘進宮,心思必定不單純。這是後話。

卻說書湘望着那幾個眉目妖媚面皮兒白皙的太監幹瞪了會兒眼,醒過味兒來才回去叫蔓紋麝珠幾個收拾包袱。

內監就等候在韶華館外,書湘站在雕花窗前朝外眺望,她不傻,自己是貴妃姨媽的親人不假,是個親外甥女兒,可姨媽思念親人做什麽不接她自己薛家的姑娘進宮裏頭陪着住去,偏生找上自己的?

這理由站不住腳啊。

書湘手背在身後在明間裏踱着步子,憂國憂民的愁苦模樣,小臉皺巴巴的像個包子。大太太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她這副模樣。

大太太的表情與書湘有十萬八千裏的差別,她甚至拉着書湘坐下,面色紅潤潤地叮囑道:“我已叫鄭媽媽從我嫁妝裏取了幾套矜貴難得的頭面交給茗渠收着,回頭一并由你帶去宮裏,進宮裏穿戴自然比不得日常在家中,湘兒可別不放在心上。

還有一些零散的尺頭,回頭你瞧着打賞底下伺候的宮人,料子都是上好的。另有幾袋子金銀锞子,也用作日常給下邊人的打賞……”

大太太想的确實很周全,可她卻完全沒有心愁書湘之所愁。

書湘忍不住道:“貴妃娘娘做什麽偏生招我進宮陪她小住,再怎麽思親也思不到我頭上才是麽。”

這點其實大太太也沒有想通,可是她不在意,她呷了口茶,慢慢道:“再怎麽想也無濟于事,湘兒聽娘的,進了宮萬事聽你姨媽的話,橫豎她不會害你。”心說大抵是姐姐還不曾見過女兒做回姑娘的模樣,一時想起來這一樁事,招進宮住幾日也是有的。

當然,大太太也有旁的心思,書湘在這府裏這麽住着她總覺得女兒受了委屈不告訴自己,因而此番進宮小住住也好,小時候又不是沒在宮裏呆過,日後回來了底下人心裏忖度着宮裏的貴妃娘娘,想來才真正不敢輕慢。

母女倆個是各懷心思的,書湘不由暗自嘀咕母親如今這是越發依賴姨媽了,她沒法子,貴妃娘娘的口谕她不能違抗,只得在口中對大太太的囑咐喏喏稱是。

……

薛貴妃的朝露宮與大懿皇上日常處理政務的漢儀殿十分之近,這也是這座恢宏古建築群裏自古以來得寵妃子才有幸居住的宮室。

書湘這回只帶了茗渠一個丫頭進宮,眼下主仆兩個行走在宮闱的紅牆黃瓦之間。擡眼望望,前邊是一望之下仿佛沒有邊際的暗紅宮牆,枯黃的草兒委頓在角落裏,四周靜悄悄的一點雜聲也沒有。

當年書湘做太子伴讀那幾年慘痛的歲月茗渠并沒有留在宮裏伺候。因此上,此際茗渠東瞧西瞧後便鬼祟祟遞在書湘耳邊道:“姑娘,貴妃娘娘的朝露宮怎麽還不曾到,咱們這都走了有一時了。你瞧前頭帶路那小太監,腰身那麽樣兒細,走起路來屁股怎麽好像還一擺一擺的,瞧着就不是個好人——”

書湘眼前一黑,先在心裏念了句菩薩,轉臉就一記眼刀飛在她臉上,後者也知道自己放肆了,趕忙收斂心神默了聲。

書湘撫撫臉,看她小可憐樣心裏過不去,便咬耳朵告訴她道:“什麽小太監,他叫胡桃兒,在貴妃娘娘跟前極有臉面的,別人都喚他一聲小胡桃公公。你可留神了,我知道他們這些人身體構造和外頭爺們兒不一樣,聽說是——”

她蹙着眉頭留神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是了,聽說下邊缺了一塊的男人聽覺會比旁人好,你仔細着,才剛你說人家小胡桃公公走路扭屁股,他不定是聽見了暗記在心裏回頭找你算賬呢!”

書湘其實是有意吓唬茗渠,然茗渠卻探究地往前頭帶路的胡桃兒下|身張望,過了好一會兒,轉過一道宮牆,茗渠突然斜着眼睛看她們姑娘。

“您知道他們下邊…咳,下邊缺了一塊兒?”她抿抿唇,“姑娘果真的知道缺了哪一塊?”

書湘卻怎麽知道,她拍拍袖子不在意道:“我又不是宮裏邊當差的,你問我做什麽。這有什麽值得打聽的。”

茗渠轉過臉看着前頭一塊一塊齊整的方石子路,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是由她這個近身伺候的丫頭來告訴姑娘。

依着府裏的規矩,這怕得等到她們姑娘成親前夜,大太太才會使了老媽媽交付一本內容豐富的、圖文并茂的、必不可少的奇書與姑娘觀看。

嗯,茗渠摸着下巴想了想,确實是奇書。

書湘視線不知不覺在小胡桃公公臀部以下方位掃了掃,當是時,前頭的胡桃兒冷不丁停下了步子。書湘堪堪也停下來,跟在他們身後的宮人也都低眉斂目站住腳跟。

書湘心裏一緊,她拿眼神唾棄茗渠,意思是你瞧你剛兒那麽說人家,這是被聽到了罷。茗渠接收到視線暗自腹诽連連,也不知道是誰說人家下邊缺了一塊兒……

雖然胡桃兒即便聽到了也不至于拿她們怎麽樣,書湘還是覺得尴尬,她抿着唇要笑不笑地看着小胡桃公公徐徐轉過身來,“公公這是?”

“到了。”胡桃兒操着太監固有的陰長聲調,視線打二人面上看過去。至于他有沒有聽見她們在後頭的嘀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書湘難得的讪讪,由胡桃兒領着進入薛貴妃的朝露宮。

朝露宮裏的宮人們見了書湘态度都很恭敬,書湘對這裏還是比較熟悉的,和這胡桃兒公公也有過接觸,聽他在旁邊道:“貴妃娘娘是我胡桃兒的主子,姑娘是主子的親外甥女兒,便等同是我胡桃兒另一個主子,您有事只管差遣咱家,倘或底下人伺候的不盡心也只管使人告訴我知道,管情兒都給您整理妥帖了。”

胡桃兒是朝露宮太監裏的一把手,他說的話是信得過的,想來也是貴妃娘娘的授意。

書湘笑着謝過他,茗渠則被另一個有頭臉的內監帶着,領別的拎行李的粗使宮人進主殿後的一處配殿裏歸置東西去了,顯然書湘被安排住在那裏。

“姑娘可先往禦花園裏頭逛逛去,娘娘這會子正在漢儀殿伴駕,回頭回來了咱家再使人尋您去。”胡桃兒對插着袖子,一臉征詢的意思。

書湘點點頭看着他走遠了,她在原地磨了磨後腳跟子,因還鬧不清貴妃姨媽叫她來是為的什麽,所以沒有逛園子的心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了想,拔腳正要往後頭配殿裏去,袍角卻被人拉扯了扯,書湘嘀咕一聲,回頭看卻并沒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這章炒雞短,過度章節

第五十九回

“看下面。”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說道。

書湘果真低了頭,入目是一雙骨碌骨碌的漆黑眸子,面上白裏透出紅果果的暈澤,她彎下腰打量着這三四歲大的小奶娃娃,疑惑道:“可是佑哥兒?”須臾展眉笑起來,“許久不見,我們小殿下都長這麽高啦!”

奶娃娃抱着書湘的腿想往上爬,嘴裏一疊聲要抱抱。書湘巡視四周不見小皇子的奶嬷嬷,蹙了蹙眉,方抱住姜佑小小的身子将他兜攬在懷裏。

甫一抱住便嗅到小皇子身上濃濃的奶味兒,他在她懷裏動了動,似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眨巴着清澈如洗的大眼睛瞧着她。

似乎是認得的,然後“吧唧”在書湘面頰上親了一口,委委屈屈地說:“哥哥帶佑兒出去玩兒成不成?佑兒要出去玩,可是奶嬷嬷不叫我出去……”

你管誰叫哥哥呢,書湘嘴角抽了抽。小皇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不好帶着他到處走的,出了什麽事兒算誰的?

可是一盞茶後書湘牽着奶娃娃出了朝露宮。

都怨小皇子哭功了得,她實在是招架不住,這才只得屈服在他的鼻涕泡泡之下。

書湘牽着姜佑走在過道裏,小孩子像是從沒出來過似的歡喜的不得了,想來薛貴妃将兒子寶貝得過了頭,等閑并不讓他出去走動。

走着走着,小皇子驀地蹲下|身去,書湘狐疑地湊過去,看見石頭縫裏有幾只螞蟻在搬大米。

“湘兒哥哥,這是什麽呀?”小皇子的聲音甜的能冒出水來,書湘一時母愛泛濫,一手攬着他脖子,一手折斷一根雜草指着那只大米道:“這是咱們素日吃的米,這搬大米的是螞蟻,這前頭的是螞蟻爹爹,中間的是螞蟻寶寶……”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頭頂上冷冷的一聲嗤笑,書湘只覺得來人的嗓音較為耳熟,她把視線從螞蟻搬大米上挪開,映入眼簾是一雙鳳仙紫的男靴,視線再往上——

書湘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一旁的小皇子早已脫離自己溫暖的臂彎抱住了太子姜池的大腿。他滿臉的興高采烈,糯糥着道:“太子哥哥抱抱佑兒抱抱……”

四周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無不戰戰兢兢低頭垂面,書湘心道一聲冤家路窄,自己果然不該出來溜達的。

她由蹲着的姿勢直接跪拜下去,耷拉着眼皮瞧着那三只漸行漸遠的螞蟻。似乎這種時候也只有螞蟻可以做到我行我素無視太子了。

皇宮裏的秋意似乎比之宮外來得要早,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發紅的楓葉,無巧不巧落在她頭上。

姜池到底是沒有理睬姜佑,任憑奶娃娃跌坐在地上咿咿呀呀蹬着小腿兒抹眼淚。他似乎嫌吵,對身邊的宮人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把殿下送回朝露宮去,沒的到頭來貴妃娘娘在父皇跟前說些什麽,倒成了我的不是。”

幾個宮人應了,不知存了幾分的小心翼翼,一路拉拽着姜佑走了。

書湘偏着頭往小皇子的方向看,隐隐有些擔憂,鼻端忽的聞到一股子龍涎香的味道,她皺皺眉仰起臉,姜池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傾身靠過來了。

頭上那片火紅的楓葉因書湘的動作從她頭上飄下去,那紅色極惹眼,書湘的視線跟了過去,下巴上卻忽的被人一挑,迫使她的視線對上他的。

“我心說這是誰呢,恁的面熟。”

姜池勾起她的臉一寸寸端詳,從眉梢至眼角,唇角逐漸噙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這還是我那個小伴讀麽?寧書湘,你怎的穿成了這般,叫本殿下險些兒都認不出嗬。”

因太子輕佻的動作,一旁跪着的宮人們益發把頭低下去,額頭幾乎點到地面上。寧家的寧書湘原是個姑娘家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太子這會兒這樣說明擺着是揭人傷疤,偏無人敢出聲。

書湘心口微微起伏,看他一眼,徑自低垂着眼簾默不作聲。

只是忍不住鼻子裏泛酸,她幼年時候就差點叫面前這人整治死,今兒卻還要受他羞辱。書湘也寧可自己是個真正的哥兒,如此母親也不必遭父親嫌惡,她也無需把奉養母親的希望寄托在并非一母所生的二哥哥身上。

終究是異母,現下雖增添了信任,可心底深處還是有芥蒂的。她相信寧書齊對自己也是懷有這樣矛盾的感情的。想來若自己果真是個哥兒,兄友弟恭才适合他們。

姜池見寧書湘不理會自己反倒徑自出神,一時冷笑起來,“你是啞巴了?你父親璟國公竟不曾教導你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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