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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傳出來,都說是聖上将改立薛貴妃所出小皇子為儲君,廢黜如今的太子,莫非是璟國公有确鑿的消息,王氏才有此番舉動?
這些念頭都在一念之間,楊夫人笑微微的,相較之下二太太的态度就沒那麽熱絡了,她臉上也挂着笑,“我挺好的,過去在閨中咱們也是常一處賞花作詩的,本想忙完這一陣便來找你說話,趕巧你家老太太做壽,這不接了帖子便來了。倒是你,這麽些年不見還是這麽個模樣,我在外都耳聞說你楊家的姑娘出落的水靈靈,一會兒可別藏着不叫我見才是。”
“哪裏的話,”楊夫人自謙着,目光轉到王氏身後,看見幾位姑娘目光一亮道:“瞧你們家幾位小姐才是藏在閨閣之中,這是一個賽一個的俊,把我們家素心都給比到泥裏去了。”
言罷讓後頭的婆子送上幾位姑娘的見面禮,楊氏這話倒也不全是信口說的,寧家的姑娘面皮兒生的好有個緣故,璟國公當年是出了名的豐神俊朗,妻妾又都貌美,他的女兒自然不會差。二老爺是他的兄弟,樣貌也不必說。
二太太嘴上含着笑,後面幾個姑娘也微微低着頭做害羞狀,唯有書湘面色如常。
她是認真在看周遭的千金小姐們,平生至此書湘還真沒見過這麽多女人齊聚一堂,賞美人嘛,真真人生一大賞心悅事,至少以前她是哥兒時就沒這待遇能夠站在花叢堆裏的。
不一時,貴婦小姐們都被牽引着往休息的花園帶去,随意吃吃茶,嘗幾塊糕點,或相熟的聚在一處說說話兒,歇了約莫有兩盞茶的功夫,人都到齊了,女眷們就由楊府的下人牽引着往看戲的地方去。
戲臺子上水袖翻飛妙音袅袅,臺下女眷們心思卻少有在臺上的。宮裏的流言她們大都聽聞了,眼見着薛貴妃得勢,寧家豈有不水漲船高的道理,憑璟國公再一心想着中立,稍有些風吹草動,外人眼裏卻全不是那麽回事。
二太太今兒受的吹捧比她以往任何時候都多,衆人都願意擡舉她。
家裏老爺是太子那一派的倒沒有上前湊趣,卻也沒有作出瞧不上的嘴臉,留一條後路總是好的。
書湘也百受“摧殘”,那些貴婦不知都是怎麽樣曉得她是寧家長房嫡女的,本以為外人好歹要拿她從前扮哥兒的事情奚落幾句,不曾想,臆想中的言語全然沒有聽到。反倒個個誇她俊,誇她好,茗渠在邊上拿見面禮拿到手軟,心道回去都可以收到私庫裏去。
書湘因不慣應酬,難免笑得尴尬,又有不少從未見過的少女過來姐姐妹妹親熱地叫她,書湘難免羞澀,起初還盡力作答說話,到後來卻疲于應對,那各種脂粉香纏在一塊兒簡直讓人呼吸困難。
戲臺上鑼鼓敲得熱鬧,這一出折子戲似乎是個名角兒唱的,書湘不識得,不過人家确實唱得好,楊家老太太帶頭忍不住誇了句“妙!”,衆人就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書湘找準時機,借口淨手便快步走了出去。
來在外頭深呼吸再深呼吸,此時已近晌午,屋外氣溫着實不比屋內四角放置了降溫的大瓷缸,裏頭滿滿盛着冰山倒也舒爽,外頭太陽圓滾滾挂在天上卻好似個大火爐,人站在地上猶如置身于太上老君的八卦煉丹爐裏。
書湘心有餘悸地朝裏頭望望,因見楊家的園子造得不錯,便向門口的丫頭要了一把油紙傘,指指前頭橋邊的亭子,“我去那兒坐坐,你不必跟着。”那丫頭蹲身道一聲是,便立住腳了。
書湘過了橋,見左右無人便放松地往石桌上靠了靠,一手搖着百蝶飛花的纨扇,香袖傾下露出一段蓮藕似的皓腕,腕上套着珍珠手串,纨扇的紅須子随着手上幅度左右一縷一縷地搖曳。
她漸漸也不那麽熱了,人一放松便慵懶起來,靠着石桌昏昏欲睡之際,迷糊間,只覺前頭假山處閃過一抹麗影,很奇怪,睡意頃刻間一掃而空。
書湘撇着嘴看周圍,除了遠處樹上不時響起的蟬鳴聲,根本就見不到任何人。
她是極有好奇心的,也不覺得只是自己的錯覺。于是棄了傘,執着纨扇遮在額上往崚嶒的山石處走,唇角微抿着,眼尾處映下扇面上蝴蝶紋樣的妩媚陰影。
那邊一帶嶂翠後是羊腸小徑,竹聲如濤,書湘聽見些微的人語聲傳過來,竟還是男人的聲音——
她心下驚訝,若說适才見到的是個女子,這會子怎麽卻有男人的聲音傳出來?
略一尋思,書湘駭然驚覺,那聲音竟仿佛是…赫梓言的?
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樣想的,下意識就踮起腳尖,透過假山的縫隙看過去。
映入眼簾是一抹熟悉的背影,心裏已然确定是誰。略一頓,再看他對面,俨然便是膚白若脂的楊四姑娘。
楊素心是當之無愧的美人,此際伊人唇角噙笑,笑如春山依稀有絕世的風華,手上抱着一卷畫軸。
然而書湘的視線卻無意識落在赫梓言挺拔的背影上,他在看着她麽?這位楊四小姐是天仙一般的人,普天之下,怕沒有男人不動心的罷。
也難怪。
書湘低了低頭,眸光不知不覺就黯淡下去,轉過身也不再看他們。擡腳往回走,胸口卻像爬滿藤蔓一般窒悶,她無措地拿出帕子在額頭摁了摁汗珠,手卻發重慢慢下滑撫在心口上。
難道是天氣太過炎熱,連呼吸也變困難了?書湘仰臉看明晃晃的日頭,眼前一陣暈眩,假山後楊素心的聲音卻意外傳進耳裏。
“禦都……”
“才來便要走麽,看見是我就這麽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不好意思更的晚了。。。qaq!
'',我也想早點的,我可是下午就在寫的,寫寫停停神馬的。。。因為呢,昨兒沒更,所以今天字數上就彌補一下下,寫多了一些。
第五十四回
書湘從楊素心話裏聽出她的意思,只是…竟然是她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子主動相邀男人,這點未免令人咋舌。
假山後的羊腸小道直通外院,是男賓宴飲的所在。此際赫梓言會出現在這裏,完全是因楊素心使了家裏的小厮将一方繡了“湘”字的帕子交到他手上。
日頭正烈,所幸竹林處幽靜陰涼,赫梓言将那帕子擲在地上,轉身欲走之際卻聽身後人喚自己“禦都”,聲線倒很是流暢,可惜他并不喜歡陌生人這般稱呼自己。
“楊姑娘還有什麽事麽,”他轉過身,隐下眉宇間的不耐煩,語調冰涼道:“小姐借以他人的名義将我約至此處,着實令我納罕。奉勸一句,還請愛惜自己的名聲。”
楊素心将他扔在地上的手帕子撿起,仿佛很痛心,“這帕子上的花紋可是我親手繡的,你便随手抛下?倘或此刻出現在這裏的不是我,而是……”她婉轉地輕笑,把帕子掖進腰際,并沒有把寧書湘三個字說出口,反而道:“我的名聲我自會愛護,可是有一事懸在心上,叫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實在膈應。只要三爺解我之惑,我也斷沒有糾纏的道理。”
赫梓言負手而立,竹影疏疏落在冠玉一般俊美的面龐上,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玺扳指,只靜靜的不言語,叫人看不透。
過了好一時,清淡疏離的目光才落在對面人臉上,薄唇輕啓道:“且說一說。”
楊素心迎着他的視線,一晃之間得到了鼓勵似的,撫撫手上的卷軸,按捺着道:“那一日,在中雲山大佛寺,我是頭一回見着你,”她稍愣了一下,點點抱着的卷軸,因畫卷的落款是“禦都”,初時為了試探才會那麽叫他,“我倒是得了三爺好幾幅畫,這并不奇怪,畢竟是當今聖上也誇贊的,母親疼我才為我搜羅了來……”
赫梓言的目光果然落在她懷抱的卷軸上,楊素心笑了笑,“您也別誤會,我這人有事說事,不喜歡拐彎抹角。一呢,我欣賞三爺的才學,二呢,起初知道是與你訂親我确然有過歡喜。”
然而事情總有例外,她想起那一日在中雲山上所聞所見,心裏更堅定了,直言了當道:“我楊素心好歹是将門之後,父親打小就教我任何時候都不可違拗自己的本心。我是不願意嫁給心裏有別的女人的男人的,今兒麻煩您,我且打聽一句,三爺你喜歡那璟國公家的二小姐寧書湘,是也不是?”
“不是。”他的回答比她的提問還爽快,答案又委實在她意料之外,楊素心瞪大了一雙好看的眼睛,這話兒是怎麽說,他竟不願意承認——
“還有事麽,”赫梓言嗓音沉沉地道,他的不耐煩沒有遮掩悉數擺在臉上,揖手道:“前頭宴上我若離席太久恐怕不好,告辭。”
“三爺等等——!”楊素心急起來,她話音才落,赫梓言身後的假山處卻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聲響,那嘎吱聲清脆,容不得人忽視,赫梓言也停下步子看過去。
畢竟閨閣小姐的名聲要緊,楊素心雖素日膽大妄為慣了,此時卻心慌起來。今日宴請的賓客甚多,又多為勳貴之家,倘若叫人聽了去,知道自己将外男約在此處,她的名聲便要掉進泥沼裏了!
思及此,楊素心求助地望向赫梓言,如果後頭只是個小厮丫頭,不過奴才而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死了又如何。
赫梓言的視線在楊素心美豔的臉孔上淌了一圈,提唇輕笑,心間卻平淡無波。
可笑,她的名聲關他何事?
他不打算插手,轉身向甬道另一頭行去,楊素心胸口發涼看着赫梓言毫不遲疑的背影,正無措慌張之際,倏爾間一擡眸,卻見赫梓言大步又走回來了,他不看她,直接繞到了假山後。
倒也不是為別的,赫梓言只是想起來,适才從楊素心的嘴裏把書湘的名字念出來了。楊素心自己不打緊,書湘的名聲卻待如何?
他心儀書湘不假,然而她是清清白白的公府嫡女。他的心思倘或叫人知曉了,只會毀了她。
赫梓言轉過假山後,放眼望去可以看見一座亭子,亭前是一座月拱橋,橋下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四野空無一人,他面無表情地尋睃,目光放到近前,大白日的,假山裏邊卻一片漆黑。
赫梓言趨着腰走進去,潮濕的假山洞裏四通八達,甚至有水低落在石地上發出的“滴答”聲。
書湘捂着嘴躲在一處凸起的山石後,她不知道是誰進來了,驚得心跳如鼓,山洞裏連小小的腳步聲也被無限放大,便是近處的黑影,盯着看久了仿佛也變成了匍匐着等待伺機而動的猛獸。
轉過一道彎,一只叽叽直叫的老鼠從腳邊蹿過去,一滴水落在他鼻尖上,正擡袖擦拭,一聲極輕極為壓抑的吸氣聲不期然從前頭響起來。
在那裏麽?
赫梓言略一尋思走過去,面前橫着一截凸起的黑石,黑石下迤逦鋪展着女子的裙裾,在暗沉的洞裏看來分外打眼。
老鼠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瑩瑩的光,書湘頭皮發麻,只覺得那老鼠在窺視打量着自己,另一方面,從剛才就開始響起的詭異腳步聲也逼到了近前。
她什麽也看不清,膝蓋發軟,直到來人冰涼的手扼住她的脖子,書湘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什麽樣倒黴的境地。
身體驀地就僵住了,眼裏淚珠子卻嘩啦啦不争氣地滾下來。也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只是被那只叽叽磨牙的臭老鼠給吓的。
書湘也想自己有膽識一點,鎮定一點,她想自己要是亮出身份,來人必定也不敢胡作非為的!可是設想很美好,現實太殘酷。
她張了張口,舌頭卻打結似的說不話來,她又氣又急,喉口嗚嗚了幾聲,還什麽都沒說呢,誰知那人卻渾身一怔,扼在她脖頸處的手倏地松弛開。
書湘也覺出不對勁,她大着膽子觸摸他的臉,摸着摸着,眼淚流的更歡實了,揪住他前襟罵罵咧咧起來,“好歹吭一聲啊,你是公侯人家的少爺,又不是朝廷養的殺手,誰叫你在這裏吓唬人的?我不該偷聽你和美人兒說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我今兒才算領會了,确實是我的不是——”
他猶自心有餘悸,任她又捶又罵的,好半晌才以食指指腹在她喋喋不休的唇瓣上重重一壓,“噓”了一聲,溫聲道:“書湘在偷聽麽,告訴我都偷聽到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腫麽辦我突然變得好勤勞居然又更新了==。
哥哥是很好的,赫赫也是很好的...............................他們都挺好,是我不好tat!(兄妹禁忌啥的我也好萌,其實我電腦裏有在寫這篇文之前的寫的一個稿子,就是兄妹cp,但是後來夭折了呵呵呵tt)
第五十五回
書湘噎了噎,因他暧昧的動作表情變得不自然,她抿着唇角和他拉開距離,“我不曾聽見什麽,以為我是順風耳不成……你要和楊家小姐說話且說話去,往後只別再來兜搭我,我也是有脾氣的人。”說着就踅身朝外走。
赫梓言無奈地跟在書湘後頭,她有脾氣他不是頭一天知道,看她人不高走得倒挺快,不禁提醒道:“你仔細着腳下,頭也低着別磕碰了,若撞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話音大約才落下,前頭就傳來她吃痛的悶哼聲,赫梓言快步過去,這裏光線比裏頭亮堂些許,他見她捂着額角蹲在那裏,唇微撅着,視線一對上他的就別開了。
赫梓言一哂,“我說什麽來着,來,起來,我看看撞得怎麽樣?”
他伸手拉她,書湘卻變扭地拍他的手,她也不看他,兀自邊揉着額頭邊嘟嘟囔囔起來,“我撞在哪裏與你什麽相幹,你快走,沒的叫楊家小姐瞧見我們這般回頭再誤會了你,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赫梓言聽她話裏意思竟仿佛吃味一般,唇角略勾了勾,也不管書湘的躲避硬是将她強拉到自己跟前。
她額角撞到的地方已然腫起來,好在并沒有破皮,他微一嘆,低着頭輕輕地幫她吹了幾下,開口道:“下回瞧見我再跑試試,我是洪水還是猛獸?若果真是洪水猛獸又豈是你能逃得掉的。”
書湘咬着唇,悶悶地擡頭看他,他低笑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來,彎彎的下弦月一般,特別好看。
她呆致致起來,任憑他微涼的手指揉在撞着的地方,那張專注的臉看得久了,仿佛激起內心深處微妙而朦胧的情愫,如紗如霧似的兜頭籠罩過來。
書湘心口怦怦急跳了兩下,小鹿亂撞一般,慌忙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赫梓言察覺到她的異樣,稍稍放輕指下力道,疑道:“我弄痛你了?”
“啊?沒有沒有……”書湘垂垂腦袋,絞了絞手指頭,忽然道:“噢,我聽別人說,你秋後要随聖上往邊關出征去。”
赫梓言手下一頓,點頭淡聲道:“嗯,是有這麽回事。”就不說話了。
書湘擡眸觑着他,一會兒又自己繞開視線,如此反複直猶豫了好半晌才讷讷着說:“邊關是很遠的地方,你此番去又是秋後的時節,我聽說…那北邊氣候很不好……”
她抿抿唇,見他看着自己,急忙道:“你可別誤會,我這不是關心你,我只是——咱們到底相識一場,一個課室裏念過書的,出于同窗情誼這才略提點你幾句。嗯…到時候別忘記帶上大氅,估摸着是要有風雪的,會很冷,你明白麽?”
他定定看着她,唇角揚了揚,“好,我明白。”
甫一說完,沒任何預兆地低下頭,在她眉心淺淺地印下一吻。
書湘眼睫眨巴兩下,呆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又被赫梓言給占了便宜,擡手就捂了眉心。
她咽咽口水瞪着他,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想扇他耳光竟然下不去手,兀自氣惱自己,最後索性把他往後一推,自己提裙跑出去了。
到了假山外,一股燥人的暑氣撲面而來,遠處蟬鳴聲一時深一時淺,書湘以手在眉骨搭了個涼棚,也不知道自己的纨扇匆忙間遺失在哪裏,她揉揉臉避到一邊樹蔭下,才要離開這是非之地,身後卻響起那楊家小姐的聲音。
轉過身,楊素心手執着蝶紋纨扇亭亭立在竹影裏,她左右翻看着手中的扇面,笑着問書湘,“寧妹妹,這是你落下的罷?”
不知該怎麽樣形容,書湘很有一種自己對不住這位楊家小姐的負罪感,好像連說話都提不起精氣神。她只好走過去接過那柄纨扇,微微一笑致謝道:“是我太大意,謝謝楊姐姐了。”
說着便要走,楊素心如何能讓她就這麽走。不過,是寧書湘瞧見了她私自約見赫家三爺,倒是叫她打心兒眼裏長舒一口氣。
楊素心意味深長地看着面前般般入畫的寧家二小姐,心說這也是個玉人兒,雪膚花貌的,怪道赫梓言對她另眼相看。
“寧妹妹确實大意,”她好像不單是指她丢了扇子,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正走過來的赫梓言,“我今兒是丢臉丢大發了,在這兒同赫三爺說話來着,不想卻叫妹妹撞見,實在羞得沒處站了……”
書湘手指頭卷着纨扇的紅須子,她不好回話,也不确定這楊素心是覺着她是刻意偷聽的,還是覺着她是刻意偷聽的。
其實她當真沒聽見幾句,然而現下縱使毀得腸子都青了也無用,赫梓言已經過來了。書湘看看跟前的楊家小姐,只覺分外尴尬,恨不能時光倒流回她瞧見那抹麗影之前。若真如此,她一定不會再好奇尋過來的。
赫梓言略頓了一下步子,他好像不認識書湘看也未看她一眼,寬袖揚了揚,對着楊素心一揖手,淡淡道:“叫小姐失望了,在下未能找見聽見我們說話之人。想來一開始便沒有外人在,是你多心了。”
扯謊怎的眼皮也不眨一下呢,楊素心一時說不出話來,合着才剛在假山洞裏一前一後出來的不是他們了?
滑天下之大稽,可氣又可恨,想起自己手裏的卷軸,楊素心勉強笑着道:“既然三爺這麽說,我也不好多說什麽。”
她挑開系着畫軸的細紅綢帶,徐徐地展開那幅畫兒,“我今兒叫三爺其實是為這幅畫兒,這是您前番日子所作的春日美人圖……”她把展開的畫卷一寸一寸在書湘面上對比,“不是我多心,這麽的猛一瞧,卻不眼熟麽?”
見赫梓言面色微沉,書湘好奇心又升起來,她點點畫兒向楊素心道:“姐姐可以借我瞧瞧麽?”
楊素心粲然而笑,把畫兒給她,留神觀察她的反應。然後書湘就慢慢的把畫兒端詳了,确實是赫梓言的筆觸啊——
“這杏花含煙帶雨,遠處林巒蒼茫郁郁,近處少女攀着杏花枝淺笑晏晏……是哪裏眼熟?”
楊素心暗道她眼拙,擡手過來拿畫兒欲指點給她瞧這畫上少女的面龐,底細瞧了,是瞧得出蹊跷的。這分明是赫梓言無意畫出了寧書湘的神韻,顯見得是他們兩個暗通款曲。
然而她握住畫紙的時候書湘卻忘記松手,兩廂一拉扯,“次拉次拉”,這畫兒就成了兩截。
“你——!”楊素心捧着兩半的畫兒不知說什麽好,書湘好像也很惋惜,擡起纨扇半遮着下半邊臉只露出一雙帶着歉意的眼睛,眨了眨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曉得姐姐突然就伸手過來取了。”
邊說邊看向赫梓言,借着纨扇的遮掩忍不住揪起眉尖拿眼瞪他。
畫畫山水便夠了,卻畫人做什麽?怎麽這麽樣悶騷的……
書湘生的是黑葡萄一般烏黑明澈的眸子,連瞪人時也透出幾分說不出滋味的嬌嗔,赫梓言吊起一邊唇角,老神在在,手背在身後悠悠地經過她。
踏上苔痕遍布的青石子小道,忽而吹來一陣灼人的熱風,他的寬袖微揚起來,堪堪擦過她指尖。
書湘倏的蜷起手指,瞧着赫梓言松柏一樣的背影,直到他出了視線才調轉開目光。她看看澄淨如洗的藍天,臉上神色怏怏中卻攜了幾分惑然。
作者有話要說: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咱也文藝一把嘎嘎嘎→_,→
第五十六回
楊素心見畫兒叫她毀了扼腕了一陣也就作罷了,本就是眼睛看得出來的事情,壓根兒無需赫梓言親口承認。
她把卷軸卷了卷,走向書湘道:“我長你幾歲,你喚我一聲姐姐不委屈。”見寧書湘不明所以看着自己,她挑了挑眉,攜了她向前走,邊走邊道:“我娘說我是直腸子,有話說話,我算瞧出來了,他心裏頭裝着你,橫豎我是不難過的,妹妹感覺怎麽樣?”
書湘還在發懵中,眼睛偷偷瞄着楊素心手上的畫兒,不曉得她為何突然就親近起自己來。正想着,楊素心染着鳳仙花汁的食指指甲卻戳過來,點了點她心口。
“你這兒,酸不酸?”她掩着嘴嬌嬌地笑,“寧妹妹是鐘意于他的罷。赫三爺,忠義候府大房嫡出的少爺。”
書湘頓時渾身一激靈,連連擺手道:“楊姐姐盡可把心放進肚子裏,你們定了親,我萬萬不敢有旁的想頭的,何談什麽鐘意……女兒家自己哪裏能私下說這些……”
書湘心雖野,想的是天高任鳥飛,想像男兒一般行走于世踏遍大江南北,然而骨子裏卻謹守着規矩禮教,大老爺大太太管束得算是十分緊,這點有別于楊素心。她是打小在邊境生活長起的,那兒民風粗犷,回京後楊夫人又狠不下心管教,才落成如今這般的性情。
兩人往月拱橋上走,兩邊垂楊擺柳的,景色實在好,楊素心拿眼斜着書湘,驀地壓低聲音道:“赫三爺不是要往邊關去了麽?我同你說,那兒民風可不比咱們這兒,你瞧着,指不定回來的時候帶回京一溜美人兒,保不齊還是異域的,你可怎麽辦呢。”
“诶?”書湘面上讪讪的,很想提醒她,即便赫梓言當真帶了衆多女人回來,那着急上火的人也該是楊素心自己不是。何況她私以為,以赫梓言的性子是斷然不會如此的。
拿纨扇在頭頂遮了遮,書湘看着楊素心側頰道:“他此番是打仗去,并不是游玩選美。想來…不會不知道輕重。”
“寧妹妹可真了解赫三爺,”楊素心笑得張揚,“你竟連自己的心意都瞧不清麽,怎的這麽樣不開竅?閨中姊妹閑時不談這些?”說着把赫梓言的春日美人圖塞給她,“畫兒破了于我就沒意義了,想來妹妹會喜歡——”
書湘拿着畫兒像捧着燙手的山芋,又思想着楊素心剛兒提點她的話,腦子裏霎時亂成一鍋粥。
她想起自己同赫梓言獨個兒相處時的情景,不論是高興的、氣惱的、無奈的,亦或者也有臉紅心跳的時候……才驀然發覺,那些記憶竟別樣深刻鮮活,仿佛昨天般歷歷在目。
卻原來,本不相幹的兩個人會因為相識而産生這麽多不同的情緒。這就是喜歡麽?母親對父親也有過這樣的悸動?雅姐兒愛慕薛表哥也是這樣?
書湘抱着畫軸站住了腳,楊素心回頭瞧她,拿過她的纨扇扇乎幾下,略一躊躇,方道:“寧妹妹,姐姐我向你打聽個人可好?”
書湘說好,轉過身看橋下成群的錦鯉,可她等了半日也沒聽見聲音,見她猶豫才問道:“楊姐姐打聽的人是我熟識的?”
楊素心也是倏忽間福至心靈,想起那一日在中雲山上隔着罩紗看見的男人。真到要問出口卻也犯了遲疑,到底是大姑娘家,臉皮還是薄的,論起別人或者一針見血,到了自己未免猶疑。
她折了根柳條兒在手上甩,“沒什麽,當我沒說也就是了。”
就這樣,這話今日沒問,今後便再也未曾有機會開口。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這日到了下午,日頭幾近西斜了,一衆女賓出了楊府各歸家去。
寧家的幾輛馬車行駛在街道上,這會子日頭瞧着沒那麽曬人了,陽光從角落裏滲進車廂,看過去是斑斑駁駁的金黃光圈,映得人面上光亮亮的。
書湘抱着畫軸倚在車廂一角,腦袋不時磕在車壁上,“咚咚咚”的響。茗渠在一邊看着都疼,再看她家姑娘卻是一副魂游天外之态,且額角上還多出個紅紅的小包,簡直不知她那會兒離席出去都做了什麽。
過去扮作哥兒都不曾磕着碰着,如今倒好,千金小姐反而要受傷的麽?
茗渠抓抓後腦勺,心話兒,回頭老爺太太問起來自己可要怎樣回複,她并不清楚啊,姑娘她自己也又不肯說,打一上車便撞鬼似的抱着那楊家小姐送的畫軸,眉頭一時鎖一時松,叫人心裏沒底。
“姑娘,這畫兒我幫您收起來,”茗渠指着車廂裏堆着的今兒收到的各色見面禮,建議着道:“和那些放在一處,姑娘閉眼眯瞪一會兒,醒來咱們便到家了。”
書湘“唔”了一聲把畫軸往茗渠手裏送,送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又給收進自己懷裏。茗渠尴尬地收回手,閉了嘴在一旁觀察她。
回府後茗渠指揮着幾個小丫頭把車上的東西都往韶華館拿,蔓紋是管書湘小庫房的,拿了冊子出來就叫人往小庫房裏送,忙着登記去了。
見她們都忙着,書湘不叫茗渠跟着,自己獨自把畫軸拿到書房裏去藏了起來,擡眼瞧見窗前的風車,略一怔忪,也藏了起來。
都收拾妥當了,她嘆口氣,恍似把自己的心也清理過一遭兒。書湘自問是能自控的人,情之一字說來确然愁人,古往今來多少人愁成《詩經》裏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愁得“衣帶漸寬,人也憔悴”,果真不悔麽,她卻何至于?本身又并無這樣的立場去愁去念想。
楊家小姐怎樣想不重要,赫梓言怎樣想也不重要,她看到的是他們的定親,他們既成的姻緣。
她想自己要向前看,懂得适時抽身而出,才不會落得母親的下場。又或者像大老爺,他娶同中宮裏長相相似的韓氏是為什麽,已慰相思?不過自苦罷了。
可憐書湘情窦初開,就像才破土而出的嫩芽尖尖,還未茁壯成長便已被她自己生生剪斷壓制起來。被動的人不需要愛上誰,她們往往等待命運的安排,堅定一旦随波逐流心中便不會生憂生怖,才是從另一個角度把握住了人生。
書湘從書房出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西邊天際垂着黃彤彤的落日,流雲被染成溫暖的橘色,小院裏丫頭們沐浴在夕陽下各自忙着活計,她看了一會兒,回屋換了身衣服便往大太太的禧正院去。
正院裏如今是沒有往日的熱鬧了,好在薛貴妃在宮裏有臉面,底下人不乏趨炎附勢的,又會見風使舵,雖小皇子還不曾被冊立為太子,他們對大太太的态度已然好轉太多。
前陣子正院服侍的丫頭婆子人心浮動,更有尋思着找路子托關系要換到二太太院裏去的,書湘都有耳聞,她站在正屋門口定了會兒神,心說借靠旁人都是虛的,做人終究還是要自己争氣。
書湘動動唇,神情寡淡的臉上随即彎出一個甜滋滋讨喜的笑,她要叫母親寬心,看見的是朝氣蓬勃無憂無慮的自己。
正在門口醞釀着,臉上笑弧甜到發膩,不妨門簾子一打,裏頭寧書齊手托着黑檀木茶盤走出來。
書湘怔了怔,裏頭出來的人也是一頓,兩下裏望着,書湘臉上的笑刷的垮下去,她低着頭欠了欠身,喚了聲“二哥哥好。”
寧書齊視線平靜地打她面上掠過去,“妹妹來的不湊巧,太太才吃了藥睡下了。”
這麽一來書湘也不好進去了,她要告退,卻被寧書齊伸手攔住了。
看着眼前白皙的手指,書湘往後退了退,擡眼看他,“哥哥你……是有什麽事麽?”
寧書齊将茶盤遞給随侍的小厮,又低聲囑咐幾句,見那小厮應着去了,他才把視線放回她紅腫的額角。
他就這麽盯着并不言語,書湘抿抿唇,不情願地仰起頭給他看。
“進來罷,幸而不是太太瞧見。”寧書齊側過身打了簾子示意她進去,書湘狐疑地撇撇嘴,從他胸前蹭到屋子裏邊,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也不問她頭上的包是怎麽弄的,這點讓書湘放心,她在圈椅上坐下,拿眼隔着簾子往內室裏觑。
眼前忽的一暗,原來是寧書齊站了過來。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纖長的手指優雅剝着雞蛋殼,很快一個光溜溜白燦燦的雞蛋呈現在眼前。
這是多好的哥哥呀,書湘摸了摸扁扁的肚皮,突然有點慨嘆,仰起脖子舔了一口他瑩潤手指間的雞蛋,末了咂咂嘴頗有些撒嬌地道:“二哥哥,你舉得太高了,我好像吃不到……不如你拿給我我自己吃?”他是站着,她是坐着,她要這麽吃完得費多大勁兒啊。
寧書齊瞳孔微微一凝,下意識看了眼內室的方向,轉頭道:“我說這是給你吃的麽?”
書湘咽咽喉嚨,合着這是他自己吃的?那他做什麽在她跟前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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