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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人回府報信,他才趕過來的,已經在外頭忙活一時,車馬等都準備停當,回了老太太,老太太想起抄經的書湘,便叫他來尋。

“妹妹這是——抄經呢?”寧書齊一張澄淨的臉上露出陰陽怪氣的表情,他也不看赫梓言,徑自走進房間裏。

書湘莫名有種被抓奸的錯覺,赫梓言回身朝她看,他曉得這是書湘異母的庶出兄長,他是外人,不好說什麽,且因自己的關系還給她帶了麻煩。

書湘看赫梓言定在那裏心裏着急,趕忙上去推了推他,直把他推到門外叫他走,一邊寧書齊卻道:“赫三爺還是快些回去的好,我才來的時候聽見貴府上正找您呢。”他目光流轉着,落在書湘身上,“誰知道卻在我妹妹這處,可叫我這做兄長的怎麽樣想?”

“二爺什麽也不消想,只當不曾見到我便是。”這是說多錯多的時候,赫梓言有心再為書湘開脫也不能夠,他回看她一眼,轉身從角門上出去了。

書湘看見他背影消失松下一口氣,轉頭進了禪房裏。寧書齊正在翻弄她抄寫的一打經文,瘦長的身形半靠在書案上,神情詭秘的很。

書湘有幾分躊躇,說話也沒了平日的氣焰,挪過去低聲下氣問道:“……哥哥怎麽來了?”

他呵了一聲,“怪我攪了妹妹幽會情郎?”一面目光在她低垂的臉上尋睃,一面又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來的不是時候。”

書湘急紅了眼睛,他這一番夾槍帶棒的給她扣大帽子,難道是要她浸豬籠去?

“哥哥說話留神,仔細閃了舌頭。”她奪過他手上的經文,心裏到底有一絲慶幸。好在來的是寧書齊而不是旁的外人,否則傳将出去,她自己的名聲都可以不顧,寧家卻不能因自己而蒙羞。

寧書齊看她眼圈發紅倒收住了話頭,行至門邊道:“走罷,老太天還在等着。”她跟過來了,兩人一道走出去。

一路沿着游廊,這會兒眼瞧着又有要下雨的趨勢,天空陰沉沉,重得仿佛要墜下來。

寧書齊理了理右祍,偏頭看了書湘一會兒,驀地道:“他是訂了親的人,你一定要同他有糾葛?”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趕在00:00前發了!!我不食言而肥。。。。qaq~~

許久不冒泡的勺子君捉了個蟲。。然後。。我就變0:44更新了。。我的日更

第五十一(回(修)

不遠處響起沉厚的撞鐘聲,重重飛檐後矗立着三座仿佛直指天庭的金塔,烏雲籠着塔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雨來。

書湘的視線從金塔收回,這時候撞鐘聲才告一段落,她依稀看見寧書齊嘴唇動了動,想來是在同自己說話。

“哥哥方才——說什麽?”她遲疑着還是問了。

其實是真沒有聽清楚,然而這麽一問落在寧書齊耳裏卻只覺得她是在裝蒜。

也罷。

寧書齊負手走着,唇角彎出淺淺的弧度,書湘看他幾眼,不覺心裏慎得慌。眉頭一揪道:“你方才是有說了什麽罷!”

他停下來,衣擺在風裏輕輕地漾動,“妹妹原來是暴脾氣。說來也怪,怎在旁人跟前你倒乖順讨巧,見了我……”他狀似親昵地把她鬓邊的碎發攏到耳後,納罕道:“每一回見了我你倒成了只鬥雞麽,我難道欠了妹妹什麽?倘或果真虧欠與你,你只管來索取。我是做兄長的,父親囑托我照顧好你,我自當盡心。”

書湘面上嗤之以鼻,但聽到是大老爺叫寧書齊照顧自己,她又感到酸澀。

還是因着自己不是個哥兒,也并沒有親兄弟依傍,眼下只有這庶出的哥哥能夠依靠。托大老爺的福,寧書齊在兵部謀了個缺,他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又有大老爺這戶部尚書的親爹,未來的路想來差不到哪裏去。庶子和庶女不同,男人麽,庶出不打緊,只要你有本事,一樣天高任鳥飛。

書湘想起那一日被大老爺親自打了一棍子的事情,奇恥大辱,她是把這筆賬記在眼前這位庶出哥哥身上的。便不是他告的密,也是韓氏母女從中裹的亂。

然而這些不能夠表現出來,她也不應該同寧書齊鬥嘴失和,既然大老爺一片良苦用心,就是忍她也得和這庶出哥哥好好的。

抄手廊上風漸大了,吹得大鼎爐前的香樟樹簌簌狂抖,暑氣散得沒影兒。

書湘道:“若是父親不叫你照顧我,哥哥便不照顧我麽?”

他們并排走着,寧書齊先頭沒開口,等到兩人快要上臺階時他好似想到什麽,轉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記起來,有一日曾經在鈴铛胡同裏見過妹妹一面兒。”

書湘狠狠地一怔,腳下沒踩切實險些兒摔倒,他穩穩托住她手臂,挑眉笑道:“當時我便想,這麽樣一位可人愛的姑娘,為何要穿男子的衣裳,又為何面帶愁容。”

“後來再見到你,我便全明白了。”

他的話叫風一吹就散了,書湘癡傻一般瞧着寧書齊,腦袋裏卻轉的飛快。她好像明白什麽了,寧書齊的意思是,曾經那一日她去鈴铛胡同偷瞧他們的時候,他是發現了她的!

他放她站好,徑自走出廟門,書湘急忙揪着裙角追上去,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只當是不恥下問好了,書湘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麽能判斷出她是男是女,連大老爺和赫梓言都看不出來,可是他,他打一進府就當面道出了她最大的秘密,細思極恐。

寧書齊看一眼拉在自己袖袍上青蔥一樣的手指,面色淡淡地“嗯?”一聲。書湘咽咽唾沫,一臉嚴肅道:“你第一回便認出我是個姑娘家?你是怎樣瞧出來的?我沒有耳洞,衣裳穿的也寬大,最重要是,我站得遠遠的啊——”

“哦,站得遠遠的……”他陷入記憶的某幅畫卷裏,“嗤”地笑一聲,目光打她上半身一掃,“也是,妹妹當時裹了胸,我竟是如何瞧出來的?”

書湘臉色微變,此時卻也顧不得他提她裹胸這樣的事情,急着追問道:“可不是,所以到底是如何瞧出來的?”

他唇角抿了幾抿,書湘以為他要說了,誰知他突然擡手指前面道:“妹妹的丫頭來了。”

怎麽的?書湘攢起眉頭,這是還賣上關子了?“你行行好就告訴了我罷,哥哥不告訴我,我怕寝食難安,回頭爹爹見我瘦了也是要問起的……”話畢,小小地揚了揚唇。

寧書齊卻回眸一笑,“焉知不是想男人想的?”

見她霎那間又變作鬥雞似的模樣,他撫撫她的肩,微一哂,語調淡漠地道:“最好不是。一則那赫梓言已是有婚約在身,二則麽,我瞧着,父親對妹妹的親事似是已做好了打算。”

他說着忍不住揉了揉她頭頂心,“你們沒戲。”

眼下已經到大佛寺外頭了,茗渠正拿了帷帽站在幾步開外。書湘深深吸了口氣,她其實也說不清楚心裏頭到底怎樣想,抑或赫梓言于她有怎樣的意義麽?……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她确實對他萌生出好感。幸而一切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

“赫兄是我念書時的同窗,只是朋友,”她垂了垂眼睑,複看向寧書齊時面上神色十分堅定,“自古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跳不出這個圈子,哥哥也是。”

“妹妹說的很是。”寧書齊很自然地拿過茗渠手裏的帷帽給書湘戴上,罩紗幹了,又輕又薄,被風吹得鼓動起來。

她清麗的臉容隐在裏頭,他手頭頓了頓,隔着罩紗凝視這嫡出妹妹的臉。

第五十二回

卻說赫夫人這頭,她們的馬車和寧家的一樣也早就從半山腰上弄上來了,楊夫人同楊四姑娘早已坐在了馬車裏等待着一起走,她們原是可以先行一步的,畢竟赫梓言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也礙不着她們。

赫夫人面帶微笑朝着楊夫人馬車上半開的簾子點點頭致意,臉上的笑意不免僵硬。

早前分明兒子還在自己眼跟前的,不留意間他便不見了蹤影,這會子時辰也差不多了,卻叫一幫子人在這兒等他。她自己等是無所謂,大不了待兒子回來教育一頓,可楊夫人母女的心思卻由不得她不在意。

人家不走,這不明擺着就是在等着看兒子什麽時候回來麽。

赫梓言又有先前抛下楊四姑娘反倒跟着人家寧二姑娘走的前科,赫夫人暗忖着,難說楊家母女不是懷疑他家禦都又找人家姑娘去了。

赫夫人心裏這麽一想,頓時自己也信了七八分。

她沒能擔憂太久,赫梓言很快就大步流星從寺廟裏邁步走過來了,他是高高瘦瘦的人,幾步就到了赫夫人眼前。

“叫母親久等了,我才在廟裏走了走,”赫梓言沖母親笑了笑道:“這不秋後要随聖上往北邊去麽,兒子想着在廟裏沾沾靈氣,回頭戰場上也好得蒙佛祖庇佑。”

赫夫人原有好些話要教育他,這時甫一聽他要往邊疆出征這事兒頓時就沒了氣焰,垮下肩道:“回頭別忘了往家裏捎信,再有一個,你雖是打小學的騎射功夫,到底不曾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拼殺過,屆時可別犯了傻人前強出頭,咱們家不缺你建功立業的,務必全須全尾的回來……”

赫夫人一說起來就沒個完,赫梓言的視線卻慢慢瞧向了那邊打廟門裏出來的書湘和寧書齊。他瞧見書湘的那庶出哥哥在為她戴帷帽,戴了有一時了,兩人不知說些什麽,後書湘把臉從罩紗裏探出來仰臉對寧書齊說話,面容生動又活潑,自己竟從未見過。

赫梓言慢慢蹙起了眉頭,腳跟在地上碾了碾,赫夫人哪裏注意不到兒子的視線,她卻也不聲張,咳了咳走到楊家馬車前道:“禦都已經回來了。我才還白擔心呢,誰知這孩子是想起秋後往邊疆去的事兒,在殿裏為聖上祈福,這不一不留神就耽誤了功夫,您別見怪。”

“哪兒能呢!”楊夫人笑着探身出來,“禦都這孩子我看着好的很,趕明兒從邊疆回來必有大出息的,您有福氣。”

“哪裏哪裏……”

又閑話兩句,楊家的馬車便沿着山道往下走了。

一回車廂裏楊夫人臉上的笑就退了個幹淨,她是越發不滿意了,這赫家母子竟把別人家都當傻帽兒麽?赫三爺祈沒祈福她是不知道,可他适才視線沒從那叫寧書湘的身上移開過半寸她卻看的分明。

楊四姑娘——楊素心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她若有所思回想着方才見到的場景,按說別的女孩兒出嫁前大都是連夫婿生的什麽模樣都不曉得的,那是真正的盲婚啞嫁,便是個瘸子麻子瞎子聾子也只得認了,自己卻有幸見到那赫家三爺。

人如其畫,他果然和他的畫兒是一樣的,那麽樣兒的一位翩翩佳公子,人中龍鳳,乍一看簡直是仙風道骨的人物。楊素心前番曾無意得過赫梓言一幅春日美人圖,她欣賞他的畫兒,暗裏便對赫梓言生出好些幻想,哪想今兒卻稀裏嘩啦粉碎了。

楊素心又不是個傻的,只道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門心思撲在那寧家二小姐身上,且一點兒遮掩也不見,他分明瞧見了自己容貌,難道不動心的麽?

大懿開朝至今百餘年,雖及不上前朝開放——如今女子受到的束縛和規矩甚多,但總不乏出格些的姑娘家。

聽說前朝婦人春日出游時甚至能做到一手勒缰繩,一手抱孩子,如此英姿飒爽令人遐想聯翩,都言之将門虎女,要說這楊四姑娘,她雖不是虎女,卻也有別于尋常的閨閣小姐。

楊素心幼年時候是随着楊将軍在邊疆生活過幾年的,甚至會耍刀弄槍,騎馬于她也不是難事,本朝不時興女子裹小腳,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樣做得,這楊四姑娘在外人跟前端的是溫婉知禮,實際是個潑皮猴兒,楊夫人只得此一愛女,疼她到心坎兒裏,管她不住。

楊素心思來想去忍不住就說了,“娘,咱們家不能退親麽……”她也不算是很猶豫的口吻,“赫三爺眼裏沒我,心裏更沒我,您也瞧出來了,他一門心思都在他昔日‘同窗好友’身上,橫豎我不能受這委屈。”

她說着卻想起那寧書湘的兄長來,心想這樣的男人好,看他細心照顧妹妹上馬車,周到又不失體貼,想來是個會疼人的,這念頭打心裏那麽一過,不禁道:“娘,這不定親宴都不曾擺麽,萬事都有商量的餘地嘛。”

未出閣的女孩兒家哪裏能自己決定婚姻的,連談論起來都要臊臉才是,楊夫人是真疼女兒,她沒制止她。且她看出赫夫人的意思……女兒這不還沒過門呢,婆婆就為兒子操心妾室了,将來女兒嫁過去不定要怎麽樣受委屈。

只是如今赫楊聯姻,這裏頭有深層的原因,楊夫人心話兒,畢竟事關女兒終身大事,若果真所托非人,倒不如她這做娘的寫封信給老爺,成不成的,楊将軍是一家之主,這門親事該如何,單看他的意思。

話說寧府裏頭,這個夏季倒是有兩樁喜事。

一是大姑娘寧馥煙出嫁了,二是寧家大爺寧書漢娶親了,娶的是赫家宗族裏的小姐,成親當日着實熱鬧了一番。這裏頭掌家張羅的人卻不是老太太,而是回京的二太太王氏。

王氏身懷六甲卻精力充沛,這府裏老太太是個喜歡攬權但不愛忙事的,因此上,二太太才一回府就接過掌家大權,風風火火辦了兩樁婚事,處事精幹之處絲毫不亞于大太太,滿府裏沒有不誇贊能幹的。

要說這二太太,她先前在國公府裏時便眼見着大太太和老太太兩個鬥法,她自認是聰明人,并不攙和其中,直到後來跟二老爺到了外任上,又到現下她回來待産,這才曉得家裏頭的大事。

二太太嘴上不說,她卻是打心兒眼裏“佩服”大太太,這可真是個有主意的,連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都想的出來,現下落得什麽樣?病歪歪躺在床上,她回來的這些時日也并不見大老爺來看望。

不過跟前的姨娘倒都乖覺,沒有興風作浪的。

這一日,二太太領了女兒寧馥雅到老太太的德容堂晨醒,寧馥雅在府裏待的時候并不多,同老太太和幾位姊妹并不很親近。

門外書湘穿戴齊整也來了,她并不是每一日都到老太太這處請安,今兒正同二太太趕在一起。

進門的時候老太太正在說話,“……這回楊家老太太六十大壽,老二媳婦,你便帶着家裏幾個姑娘一道出去走動走動。別瞧薛氏現今兒是身子差了,過去也不曾見她把咱們家女孩兒帶出去走動的,你不出門外人怎麽知道你是圓是扁?那些太太奶奶們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咱們是不知道,可我瞧着咱們家的女孩兒都不差,倘或叫人相中了,請了媒人上門說親豈不好?”

說罷眼稍瞧見書湘進來了,老太太略一頓,也不打算為難她,大老爺喜歡這丫頭,也得虧她是個丫頭,薛氏如今才跌得這麽慘。

書湘走到正中給老太太行禮,适才聽到老太太說起大太太,她心裏不快。家裏這幾個姊妹難道是一夜之間長起來的麽,過去也還小,難道就帶到外面四處吃酒席做客,從沒有這樣道理的。

想歸想,身為晚輩的即便心裏不滿也不能表露出來,更何況如今大太太今非昔比,她自己也切實感受到府裏下人一日日的對待自己的不同。人要學會低頭。

書湘抿嘴對着老太太和二太太微微的笑,然後退着站到了一邊上。

二太太笑着道:“二姑娘來了啊,你才也聽見老太太話了,回去好生準備準備。”頓了頓,又道:“下人伺候的都還好罷?有不稱意的事只管來對我說,別自己受着。”

這話聽起來倒很溫暖,書湘蹲福致謝,心裏卻嘀咕,自二太太回來廚下那些婆子愈發怠慢了,她要真心關心自己,何至于現下非要在老太太跟前開口,還不是成心說給人聽的。

好沒意思,書湘略停了一會兒就借口出去了。廊上挂着的鹦哥兒倒很漂亮,她逗弄幾下,身後卻響起寧馥雅軟軟的聲音,“姐姐出落得益發好,當初我走的時候姐姐還是哥哥呢,如今卻成了二姐姐,吓我一跳……”

書湘回身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妹妹的頭道:“我們雅姐兒才是出落的好,若是在別處碰着,我可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書湘當初和這二房的妹妹倒還是不錯的,嚴格來說從前她是兄長,跟這幾位妹妹都很不錯,她又喜愛照顧人,幾個妹妹裏邊寧馥雅和她是最親的,只是由于許多年不見,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兩人到書湘的韶華館裏頭吃茶閑話,期間寧馥雅有意無意地打探起薛芙升來。

小女兒家的心思是很好猜的,更何況是在她跟前從不做掩飾的寧馥雅。書湘想起小時候薛芙升每回來都會給她們這幾個姊妹帶好吃好玩兒的,說起來,打那時候起雅姐兒就喜歡跟在薛表兄後頭了。

書湘卻不合時宜想起那一日薛芙升和寧馥馨在一塊說笑的場景,當時她還覺着是郎才女貌來着,現在雅姐兒回來了,那幅畫面就像水面上起了波紋動蕩起來。薛家是不會給薛芙升娶一個庶女的,認真說,還是雅姐兒匹配的上。

書湘并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她甚至連母親和外祖母曾經計劃要把自己許給薛表哥的事情都有耳聞。不過事情到了後來在薛大太太郝氏那兒出了纰漏,沒別的,人家瞧不上書湘。

确實是,書湘偶爾也會為自己的将來擔心。按薛大太太的說法,她這是打小就扮作男孩兒的姑娘,名聲會不好,許多人家都是介意的,她便是生成一朵比花嬌的容貌也無用。

書湘攬鏡自照的時候也會慨嘆,時常對着銅鏡一坐就是一上午,她如今是習慣了做一個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學着打扮,挑裙子搭配衣服,日子渾渾噩噩的過,倒也飛快。

期間偶有會想起赫梓言的時候,她甚至連他秋後要去邊關的事情都是很晚得知的。他那一天不曾告訴她。

赫梓言漸漸和她扮作哥兒上學的那些日子融為一體,變成一個模糊并觸不到夢境,仿佛并沒有發生過。

“咱們是姊妹,我和你說貼心話兒,”書湘揮手讓茗渠蔓紋她們出去,湊近寧馥雅道:“妹妹難道一點兒風聲也沒聽到,二太太前兒不是還同薛大太太一處賞荷吃茶了——”

她說的不錯,宮裏面薛貴妃看大太太這處不成便把主意動到了才回府來的二太太身上。橫豎寧家大老爺二老爺在當今聖上跟前都是說得上話的,二老爺年下也要回京述職了,這不是一大助力麽,何苦在大老爺這一棵樹上吊死。

書湘當然不會知道那些內情,她挖了一勺子冰西瓜進嘴裏,吃得唇角滲出紅紅的汁水,“你是個沒心眼子的,想什麽都寫在臉上,我瞧着二太太老早便瞧出眉目了,你和表兄的婚事是差不離了。”

寧馥雅吃西瓜吃得險些兒嗆起來,連連咳嗽着道:“姐姐拿我取笑麽!…阿彌陀佛,這樣的話也好信口渾說的……”

“阿彌陀佛?這關菩薩什麽事,菩薩可不管你的姻緣,”書湘說的俏皮,還沖她眨眨眼睛,“月老才管這個。”

……

姐妹倆說了一時,至午間便散了。

到了楊家老太六十大壽那一日,衆姊妹都穿上了鮮亮的顏色,連一向多是穿淺色裙衫的書湘也換上一件新制的鑲花邊石榴裙。

在家裏用過早上飯,一行人出了二門,由二太太打頭,幾個姑娘家都坐青綢轎子到了正門口,下轎後又由丫頭們伺候着戴上帷帽,出門後依次坐上馬車,浩浩蕩蕩往楊府而去。

二太太的肚子并不顯,勉強還能再忙活個把月,書湘不禁暗想,到時候不知母親身體能大好麽,若能夠,她去幫着在大老爺跟前說說情兒,好叫母親仍舊掌家理事的。有事忙着總比鎮日悶悶不樂悶在屋子裏的好。

出門前書湘往正院去過,大太太特意叫霜兒開了梳妝匣子從裏頭取出一只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親自給書湘戴上。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書湘通身這一精心裝扮起來愈發明豔照人,大太太笑着撫了撫女兒的手,她如今沒有旁的心願,只願女兒別步上自己後塵,來日不求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只求夫君心裏頭沒有旁人也就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墨染的地雷~~~~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麽

然後————

你們啊。。。那些求兄妹cp的。。難道真的忍心赫赫孤獨終生嗎

第五十三回

一線陽光照進馬車裏,書湘拿手握了握,光線從指縫間漏出去落在膝上,她閉上眼睛,滿眼都是母親的萎靡憔悴,全然不是方才在大太太跟前鮮活開朗的模樣。

茗渠坐在一側,她瞧得分明,姑娘這是為不叫太太操心才裝出的沒心沒肺樣子,在老太太二太太跟前也是。

想想真挺難為人的,姑娘原先過的是什麽日子,滿府裏各處誰敢給臉子?哪個不是上趕着巴結的,偏偏有那起子小人最是肩窄腳底滑,尤其那大廚房管事秦福家的,過去是什麽阿谀奉承嘴臉現下又是什麽嘴臉。連她們點一份炒年糕也要左等右等陰陽怪氣,竟忘了昔日受了多少好處多少打賞。

這樣兒行事為人的,來日必叫現世報報死她!

俗語雲“鳥撿望枝飛,棒打落水狗”,茗渠細想想這也難怪,大太太病歪歪,顯見的是不成氣候了,老太太又和大房經年不睦,這府裏現今兒是二太太拿在手上,各房有了好東西也是上趕着先往老太太和二房處送,再想不到她們姑娘的。

但俗語又雲“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她們姑娘是個通透性子,人前從不露出受了委屈的可憐作态,否則只能叫人瞧不上,谷要自長人要自強,這世上的事兒沒人說的準,或許改日她們姑娘就發達了呢。

茗渠把車簾子拉開一點兒,外頭有夏日徐徐的風吹進來,轉頭對書湘道:“姑娘快別拉長個臉,咱們這好歹是去給人做壽的,沒的一會子外人瞧見暗道咱們敗興,回頭底下人說給老太太聽了,惹得一場不高興就不好了。”

書湘張開眼睛,茗渠的話說的直白,她也不是不明白,擡手拍拍僵硬的臉笑道:“倒要你來指點我了,我是想到母親心裏才不稱意,也不曉得日子怎就過成了這般,我自己是不打緊的,橫豎來日嫁到別人家裏去,好不好的,也不過那麽一回事……只是母親我心裏放不下,我若有個親生的哥哥倒也罷了,哪怕他是個沒出息的,也好過我是女兒身,不能給太太撐腰長臉。”說着不禁一嘆。

茗渠轉了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道:“眼下不是有齊二爺麽,我瞧着二爺是日日的往咱們太太屋裏請安問候,也帶外頭好吃的給太太和姑娘,我私下掃聽過,這些只單是太太和姑娘才有的,連韓姨娘和五姑娘都沒有呢!”

“是麽?”書湘往後靠了靠,茗渠忙不疊地點頭。

書湘卻不以為意,淡聲道:“你曉得什麽,他不知多寶貝他那娘親和親妹妹。如今在太太跟前大獻殷勤,只能說是他看得清,太太畢竟是太太,名義上是他的母親,他這麽做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

“可二爺待姑娘真挺不錯的啊,”茗渠歪着頭想了一時,“我冷眼瞧着,二爺待姑娘真不像是裝出來的。”

書湘聽她篤定的口吻心裏想笑,面上已然花兒一般燦爛,她拿手推茗渠,嘻嘻道:“你是收了他什麽好處這麽為他說話,還是姑娘大了想女婿了?你需知道,倘或不是爹爹心裏頭仍念我素日幾分好,着他照顧我,你想他能對我這不是一母所出的妹子有多好?再者說,我們也不是一處長起來的,想來并沒什麽情分可言。”

這麽說也有道理,可人家能做到這份兒上,即便是裝出來的,是做給外人看的不也盡到心意了?

茗渠為書湘整整裙擺,忍不住道:“姑娘少擔些心思罷,依我說,二爺如今這麽着已實屬難得,并不是那一種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主兒,想來姑娘和二爺将關系處好了,日後他記着兄妹兩三年下來積累的情誼,會好好兒奉養咱們太太的。”

“我何嘗不知道這些,這不近來不和他吵嘴了麽,我還二哥哥長二哥哥短呢,他不知道多高興,”頓一頓,書湘挑着簾子看街景,随口嘟囔道:“我哪裏敢惹他不快活,只差當菩薩拜了。”

茗渠噗哧一笑。轉而也偷摸着往外瞧,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總歸她們兩個過去都不是緊鎖深閨的女孩兒,一不留神總歸忍不住朝外東張西望的。

書湘吸一口長氣,暗道外頭的空氣就是比家裏的好,連空氣裏仿佛都含了絲甜絲絲的味道。她正想着,茗渠突然伸手一指街角那一處,嚷嚷道:“姑娘你看,那是不是賣糖人的?我在這兒好像都能嗅到甜味兒,怪饞人的。”

馬車轉過街角,書湘正巧也瞧見了,她呆了呆,霎那間腦海裏掠過什麽,唇邊笑意慢慢就凝住了。

收回視線重新坐正,不妨茗渠又驚又喜的聲音又響起來,“咦?姑娘你快瞧,那風車怎麽這樣眼熟,咱們書房窗口那只風車竟也是這個樣式,只是顏色不同。”她稀奇地坐回來,“您什麽時候在街上逛來着?”

書湘抿了抿唇,避開她視線幹脆了當地說“沒有過”。茗渠卻認定了,急道:“我的好姑娘,你可別是一個人在外頭走的,外頭什麽歹人強人沒有,仔細遭了劫!”

她卻哪裏是一個人走的……

書湘嫌棄茗渠羅唣,心下不耐煩,只得道:“并不是一個人,你放心了?今後便是想在外走走都不能夠了,單你有這些閑說的,你見哪家強人青天白日在市面上拽的二五八萬劫人錢財,豈不聞戲文裏那起賊匪背靠青山綠水,扯開嗓門兒碗口大的刀往肩上一抗,張嘴便是‘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

“得得得,我說不過您。”書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茗渠打斷了,到底是誰比較能扯啊,這都扯得沒邊兒了,誰還認真同她計較山賊強人了。

茗渠狐疑地瞅一眼她們姑娘,摸摸下巴問道:“那陪您一處在街上溜達的是哪個?”她底細一尋思,想總不能是哪家小姐陪着在街上走的,這必得是學裏的公子少爺,于是再問:“左不過是姑娘學裏熟識的同窗好友……莫非是,赫三爺?”

這一問卻猶如石沉大海,書湘沉默地看向窗外,背光的側影竟讓人恍惚生出寥落之感。

半晌兒,馬車停下來了,才聽見她細如蚊蠅的聲音,“他如今是定下親事的人,我又不同以往,今後只當是不認識…你也再不要提起了。”

茗渠看她一眼,低聲應“是”,先行下了馬車,再從下邊扶住書湘踩住腳蹬下來。

書湘看到二太太便走過去,歸攏到小姐們中間,寧馥雅搶了寧馥瑄的先,湊到書湘旁邊咬耳朵道:“我本想和姐姐坐在一輛馬車裏的,可母親偏不許,這一路可悶壞了我……”

她瞧着還是當年的一團孩子氣,書湘無奈地點她的鼻子,“快站好了,在外頭多少雙眼睛看着,這麽貼在一處到底不像樣。”

寧馥雅嘟着嘴,果然聽書湘的話站直了,眼睛卻止不住地張望。相較之下,寧家大房另兩個姑娘就安靜多了,尋常人家多的是不把庶女帶出來的,三姑娘五姑娘又都是庶出,往日在大太太跟前規矩大,是自小就拘束慣了的,故此這會子并不敢作出不當的言行舉止來。

一行人走上臺階,裏面早有楊家事先安排的老嬷嬷在門邊迎接,坐上小轎到了垂花門前,書湘扶着茗渠的手下來,遠處零零散散停了好些太太小姐的轎子,她放眼看過去,只覺滿目的釵環羅裙,耳際莺聲燕語,連空氣裏仿佛都是女兒家的脂粉香。

書湘抽出絲帕掖掖鼻子,她長到這樣大還從未見過這麽多妙齡少女,個個都像五彩的蝴蝶似的,年輕又朝氣。

楊老太太過大壽,楊夫人是媳婦,這時候親自在二門上接待,她人群裏一眼就瞧見寧家二姑娘,又因與二太太王氏是舊識,忙就臉上攏了笑迎将上去,攙住手道:“哎喲,二太太,早便聽說你回京來了,這一向可好?”

眼睛在王氏肚子上轉了轉,擡眼還是笑意濃濃。這些高官家的內宅婦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楊氏心道既然璟國公并不往太子或薛貴妃兩邊靠,卻為何王氏和薛家大太太這些日子過從甚密?她們在一處能說什麽,左不過是兒女的婚事。

楊夫人因此便在心裏疑惑寧家此番真正的态度,璟國公受今上器重自不必說,而今宮裏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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