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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考的那一天早上,魏南河天還沒有亮就起床了,一晚睡不着,他給樂正七檢查一遍各種證件和文具後,坐在床邊習慣性地點起一支煙,剛抽兩口忙掐了,生怕将樂正七熏醒。
樂正七睡得很熟,因為熱,他把薄薄的夏涼踹開,兩手投降似的放在腦袋兩邊,魏南河把他的棉T恤往下拉蓋着肚臍,然後握着他溫軟的手輕輕捏了捏,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魏教授對自己說,今年說什麽也要動用一切人脈關系把他弄到文博系,否則以這小孩急躁性子,明年肯定沒有毅力繼續念。
清晨,吳阿姨在廚房做早飯,大家都還沒有起,柏為嶼人不人、鬼不鬼地邁着虛浮的腳步飄進廚房,兩眼沒有焦距,面堂發黑,幽幽道: 「吳阿姨,有沒有吃的?我好餓……」
吳阿姨正在洗菜,擡頭對上柏為嶼的熊貓眼,深深嘆道: 「為嶼,你又熬夜了?」
柏為嶼打開冰箱,有氣無力地應道: 「嗯……我熬了四個晚上,論文重寫了幾遍,總算修改得有模有樣了。」說着,摸出一根茄子,用T恤擦一擦就要往嘴裏塞。
吳阿姨眼疾手快,趕緊奪過來: 「死孩子,茄子怎麽能生吃?」
柏為嶼木讷地轉動眼珠: 「呃?我明明看到的是黃瓜……」
吳阿姨啪地關上冰箱,斥道: 「你給我坐着等,再過十分鐘就好!」
楊小空也進了廚房,萎靡不振地喚了聲: 「吳阿姨,早上好,為嶼,早上好……」
柏為嶼氣息奄奄地糾正他: 「叫師兄……」
「是……師兄早上好。」楊小空打開冰箱,毫無目的地搜索一番,唉聲嘆氣: 「好餓……」
柏為嶼的畫展和答辯都迫在眉睫,分身乏術,還有兩幅漆畫還沒有修整,只好抓楊小空幫忙磨漆,兩個人都疲憊得不成人形,柏為嶼抱着楊小空唱道: 「自從有了你,生活變得好美麗!」
楊小空掰開他的手,假正經道: 「師兄,請你自重。」
「死鬼!」柏為嶼嗔道: 「朕今晚再翻你的牌子。」
楊小空昏倒: 「你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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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七打着哈欠出現在廚房門口: 「小柏子、小楊子,伺候朕用膳。」
吳阿姨忍笑: 「別一個個耍嘴皮子,飯好了,蛋和包子馬上蒸好。」
魏南河在樂正七後腦勺上拍一掌, 「動作快,趕緊盛飯!」轉而急急忙忙地給樂正七拿杓子、拖椅子,對柏為嶼和楊小空說: 「你們別擠着,他趕着考試。」
那兩個人一齊向兩邊閃開,樂正七拿着撈杓,撇開粥面上的油,邊找肉片邊念念叨叨: 「肉肉在哪裏?不要躲了……」
魏南河拉下臉搶過杓子,給他盛一大碗粥,哐地放在桌面上, 「快、快、快!」
樂正七聽話地坐下,埋頭便吃。
柏為嶼和楊小空盛完粥,在樂正七對面一左一右坐下,楊小空問: 「魏師兄,你不吃嗎?」
魏南河連抽幾口煙,站在樂正七背後吞雲吐霧地說: 「我不餓,你們吃。」
柏為嶼沒話找話說: 「小七,有沒有信心啊?」
「沒有。」樂正七回答流利。
柏為嶼嘿嘿一笑: 「考不上可以再考,別有壓力,放輕松。」
樂正七叼着杓子,含含糊糊的說: 「考不上就不考了。」
魏南河拖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下來,緩聲說: 「發揮正常水準就行了,乖,快吃飯。」
吳阿姨撈出煮好的蛋,楊小空和柏為嶼一人分一個雞蛋,鹌鹑蛋都是樂正七的,魏南河忙着剝蛋殼,有一句沒一句地囑咐樂正七: 「再提醒你一次,準考證號填完後一定要再确認一遍,知道嗎?」
「知道。」樂正七一口一個鹌鹑蛋。
楊小空給自己的雞蛋澆點醬油,插嘴說: 「小七考上文博系就變成段和的學生了。」
樂正七看一眼魏南河: 「我真要考文博系?」
魏南河頭都不擡, 「你最适合這個科系。」
「可是我不喜歡。」
魏南河把吳阿姨剛炒好的青菜往他碗裏夾, 「傻瓜,這個科系簡直是為你量身訂做的,不念這個你還會什麽?」
樂正七争辯: 「我就不能接觸別的行業嗎?我不喜歡這行,膩透了!」
魏南河不容他反對: 「這行有什麽不好?再說,你有這天賦。」下巴往兩個師弟一揚, 「不信你問他們,還有什麽專業比文博考古更适合你?」
柏為嶼搖頭: 「沒有了。」
楊小空點頭: 「魏師兄說的對。」
「是吧?乖,別鬧別扭。」魏南河摸摸小孩的腦袋, 「聽大人的話。」
柏為嶼抖着腿,漫不經心道: 「反正小七你這輩子和墓分不開了,從小墓裏爬出來,鑽進文博系這個大墓裏,今後的工作也……」
魏南河喝道: 「柏為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又沒說錯!」柏為嶼額上青筋一跳,正要爆發,楊小空暗地裏給他一腳,他立刻想到樂正七今天的大考很重要,吵起來會影響到小孩的情緒,于是讪讪地收聲。
楊小空打圓場說: 「學文物知識多有趣,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去文博系進修,我就喜歡這些,可惜只能自學。」
「可是我不喜歡。」樂正七咬咬嘴唇,用杓子玩着碗裏所剩不多的粥。
魏南河大傷腦筋,勸道: 「先考試,別操心這個,考完才報志願。」
樂正七這才不甘不願地又往嘴裏塞了個鹌鹑蛋。
六月初的天氣,氣流悶重,陽光照在魏教授頭頂上,曬得他眼前泛白光,樂正六趕到考場外頭時,小孩已經考了兩個多小時,魏南河在校門外也站了兩個多小時,樂正六在一群家長中找到魏南河,怨道: 「你怎麽不去車裏去等着?這天氣熱死人了。」
魏南河搖搖頭, 「沒事。」
樂正六遞上礦泉水, 「你緊張什麽?他能正經念什麽書?考不上就算了。」
魏南河灌下一大口水, 「你有沒有想過他長大後幹什麽?」
樂正六想了想,笑道: 「随他,不工作也沒什麽,家裏又不是養不起他,你真是操心得比我爸還多。」
「他不是小狗,管吃管喝就可以養一輩子。」魏南河苦笑: 「你和師伯都不是要和他過一輩子的,不會知道我的難處。」
魏南河二十出頭時訂過婚,未婚妻身體不好,不能生孩子,他以為自己不在乎就是對她最大的包容了,後來他反省過了,自己太大男子主義,太獨斷專行,不懂浪漫、不會體貼人,最要命的是他對瓷器投入太多熱情以至于忽略了未婚妻細膩的心思。
其實他很愛那個女人,失去後才發現自己有多愛,可惜人心難留,他挽回不了。
早些日子他常開車到杜佑山住的地方轉轉,有時候會看到他的前未婚妻下樓倒垃圾或者買菜,他遠遠地看着,心疼對方過得拮據貧困,偏偏一點兒忙也幫不上,無奈之下只能暗地裏給杜佑山許多的關照,不是為了幫杜佑山,而是希望那個女人過得好一些,別跟着杜佑山吃苦。
轉眼那個女人的兒子都上小學了,時間流逝得飛快,沒過二十歲的人恨不得快長大,過了二十歲後便一路小跑奔向三十,魏南河沒時間感懷傷物,因為他的小情人讓他操心得焦頭爛額,都說再婚的男人是個寶,不是一般的寵老婆,魏南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确實是二婚,只恨不能把樂正七揣進貼心的口袋裏養着。
樂正七提早半個小時交卷,可是學校的鐵門時間不到并不會開啓,他隔一扇鐵門怯怯地望着魏南河,嗫嚅說: 「不太會寫。」
魏南河舔舔裂開的嘴唇,真是哭笑不得: 「不太會寫還提早交卷?你自己看看有幾個人這麽早出來!」
樂正七握着鐵門欄杆,低頭不說話。
「不會考坐在裏面也一樣不會考,吼什麽吼?」樂正六擠開魏南河,忙遞上冰淇淋給弟弟, 「熱吧?瞧你一身汗。」
樂正七接過來,拆開包裝,舔着冰淇淋,忽然冒出一句: 「南河,成績出來你別打我。」
樂正六嗤地一笑,惡狠狠地白了一眼魏南河: 「你敢打我弟?」
魏南河尴尬地摸摸鼻子, 「別聽他亂講。」
樂正六拍拍弟弟的臉, 「別怕,他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魏南河轉身抽煙,心說:死孩子,一看到你姐就打小報告,老子白疼你了。
杜佑山派人偷挖的官窯遺址越挖越深,嘉靖瓷片堆深達十多公尺,挖出來的東西如果找不到買家,一律先運往杜佑山郊區的倉庫裏存放,這一套流程不需要杜佑山經手,原本是武甲安排好的了,不過這一段時間武甲不在,工頭直接找到杜佑山,抱着一個紙箱往辦公室裏一鑽,亢奮得語調都變了: 「杜老板,這次發財了!」
杜佑山忙把門關了,低聲斥道: 「亂喊些什麽?」
工頭把紙箱裏的瓷片一呼嚕全倒在杜佑山的辦公桌上: 「杜老板,是釉裏紅。」
杜佑山捏起一塊瓷片,摳掉粘在上面的泥土,頗有些驚喜: 「有多少?」
「很多!」工頭誇張地頓頓腳, 「我們挖到的坑裏,全部都是釉裏紅。」
杜佑山吃了一驚,但很快便壓抑住心裏的狂喜,淡然問道: 「知道的人有多少?」
「打頭的一個小隊,後面的人還沒有進去。」
「你回去把人叫一半出來,每人多發一筆錢打發他們走,叫他們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則後果自負。」杜佑山翻來覆去看着幾塊瓷片,由于窯火不夠,釉面和胎體結合度不夠,釉料也偏暗沉,他沉吟片刻,又囑咐道: 「剩下的人也看緊點,他們當中懂的不多,你別亂宣揚。」
工頭興奮地搓着手問: 「那麽,武先生什麽時候回來?我問問他抽成的事……」
杜佑山怒道: 「我是老板,我人站在這裏了,你還問別人幹什麽?」
底下的人都知道杜佑山大部份都讓武甲作決定,武甲好說話,出手也比杜佑山大方,分管工程的幾個工頭私下都把武甲當成二老板,最好什麽事都能找他解決,工頭縮縮脖子,猥瑣地眨眨眼: 「呃……不急、不急,以後再說吧。」
杜佑山冷笑: 「等武甲回來再說?」
工頭悻幸地賠笑: 「武先生熟悉這一塊工程,平時都是他去監工,工人和他比較熟,還是等他回來和你商量一下吧。」
杜佑山哼了聲,揮手道: 「我知道了,去、去。」說着,翻翻武甲留下的備忘錄,看到上面用紅筆加重的字,提醒他加支架,于是簽一張支票給工頭, 「每層的支架都多添幾個,我下個禮拜會去監工,沒搭好你就準備走人吧。」
工頭走後,杜佑山照着備忘錄上寫的字念叨: 「杜寅的傷剛拆線,洗臉洗澡時候不可以碰到水。」
他忍不住揚嘴角,笑了一半,把備忘錄丢出老遠,莫名其妙地罵道: 「賤種!」
晚上杜佑山回到家,拉着兒子獻殷勤: 「杜寅,爸爸給你洗臉。」
杜寅怯怯地往杜卯身邊縮: 「爸爸,還沒有到睡覺時間。」
「那我們先洗個澡。」杜佑山笑容可掬的。
「爸爸,我自己會洗。」杜寅已縮到弟弟身後去了。
杜佑山把杜寅拖過來: 「乖兒子,你頭上的傷不能碰水,爸爸幫你。」
杜卯扯住杜寅,眼睛瞪得溜圓: 「你想幹嘛?」
杜佑山不爽: 「你小子想幹嘛?皮癢了?」
桂奶奶及時拽開杜卯: 「乖孩子,別瞎鬧。」
杜佑山成功從小兒子手中搶走大兒子,往浴室裏一丢,門關上,笑嘻嘻地卷起袖子, 「來、來,寶貝,爸爸還沒幫你洗過澡!」
「爸爸,我自己會!」杜寅像只待拔毛的小雞,驚慌失措地逃竄。
杜佑山打開水龍頭,拎着蓮蓬頭四處捉拿兒子: 「乖、乖,過來,爸爸以後學着照顧你們。」
杜寅驚吓過度地抽泣: 「武叔叔……救命啊!」
杜佑山将臉一扳: 「死孩子!過來!」
杜寅蹲在洗手臺下,可憐兮兮地望着他,不過去。
杜佑山伸出魔爪捏住兒子的小細脖子,把他往浴缸裏一丢,喝斥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老實點!脫衣服!」
杜寅眨出一顆好大的眼淚珠子,委屈地脫掉衣服,在浴缸裏蜷成一團。
「抱住頭。」杜佑山吩咐,杜寅聽話地抱住頭。
杜佑山澆花似的用蓮蓬頭把兒子淋了淋,然後在浴球上擠一大坨沐浴乳, 「站起來。」
杜寅全身發抖地站起來。
「趴在牆上。」
小孩無辜地抱着腦袋趴在牆上。
杜佑山将他從上到下洗了一遍, 「轉過來。」小孩像機器人一樣老實轉過來,抽抽搭搭地掉着眼淚。
杜佑山不滿: 「爸爸對你這麽好,你哭什麽?」
「哇嗚……」杜寅終于忍不住了,邊哭邊喊: 「爸爸好吓人!」
杜佑山氣不過,往兒子的屁股上連賞幾個巴掌,喝道: 「我怎麽吓人?你這死小孩,還哭!再哭我就打死你!」杜寅不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杜卯在浴室外踹門,大聲嚷嚷: 「姓杜的,你再欺負我哥試試看!」
杜佑山又好氣又好笑:你小子不姓杜?
卻聽杜卯越罵越難聽: 「姓杜的,你這老混蛋!等你老了,我就把你關在廁所裏,每天只給你吃青椒和紅蘿蔔!」
杜佑山松開痛哭不止的大兒子,兩手往褲子上擦擦,打開門,居高臨下地瞪着小兒子,面目猙獰: 「再說一遍!」
杜卯在父親巨大的陰影下連連後退,氣焰低了不少: 「我、我……青椒和紅蘿蔔有豐富的維生素ABCDE,是武叔叔說的……」
杜佑山怒極反笑,拎起杜卯按在沙發上一頓痛打,杜卯聲嘶力竭地嚎啕,臺詞不知道是從哪個電視劇上學來的: 「救命啊……你要不然就殺了我,我如果活着肯定找你報殺父之仇……你殺了我吧……不過碗口大的傷口好疼啊……」
桂奶奶搓着手在一邊勸架: 「作孽啊,杜老板,你為什麽專門回家揍孩子啊?真是、真是,武先生怎麽還不回來,這日子怎麽活啊……」
杜佑山興致勃勃地回家,打算和兒子們緩解緩解緊張的關系,最終把兩個兒子打得鬼哭狼嚎,這才換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出門去花天酒地了。
白左寒接了一系列城雕工程,是工業新區環島上的一整片浮雕,市政建設劃撥了大約三千萬,一般來說,工程隊的利潤在百分五十左右,這簡直是個人人眼紅的肥缺,白左寒本人可不這麽想,他翹着二郎腿坐在工瓷坊門檻邊的竹椅上,手裏拿着一盤楊小空洗好的桑椹,一邊吃一邊抱怨: 「腦子有病,天氣這麽熱,搞個屁城雕!」
「你的工作室有空調,怕什麽?」魏南河對光坐在門檻內,小案桌上放着巴掌大的白釉碟子和雜七雜八的料碟,他有一段時間沒畫古彩,先用白碟子練習,粗略地畫些小稿。
「那也得費體力,老兄!」白左寒拈起一個小白碟,在魏南河眼前揮舞: 「你做這麽文雅的活,怎麽知道我們這些勞動者的辛苦?泥塑可以在空調房裏,翻石膏呢?翻大缸泥呢?工地監工呢?這個工程做下來可以褪三層皮了!」
「翻大缸泥?」魏南河将剛畫好的小白碟放在一邊,又拿起一個,用生料随手勾個圖案,漫不經心地問: 「怎麽不翻玻璃鋼?一次成型多方便。」
「投資者說要什麽就什麽,我不知道玻璃鋼省事?不過,大缸泥翻模我還真沒什麽經驗。」白左寒把玩着光潤的白釉碟子,伸長脖子往妝碧堂看了一眼, 「柏為嶼和楊小空的泥塑功底都不錯,我向曹老借來用用?」
「借什麽借?」魏南河失笑: 「馬上要放暑假了,等柏為嶼的畫展開完,曹老就去澳洲,怎麽管得了那兩個崽子?柏為嶼嘛,錢給夠就行,至于楊小空,只要你吭一聲,他馬上跑來倒貼你。」
「說的這麽難聽,我可沒有對楊小空怎麽樣。」白左寒極不自然地咳一聲,斜眼看魏南河: 「不像某教授,十幾歲的小孩也下的去手。」
魏南河自認自己沒臉評價白左寒,于是轉移話題道: 「大缸泥翻浮雕,批量燒制的時候容易變形,你用的是杜佑山的氣窯吧?小心點,別把他的高溫棚板燒塌了。」
白左寒往嘴裏丢一個桑椹,回道: 「燒塌了再賠他。」
「一塌塌半邊窯,你還得重作,不如裁小塊點,五十公分一塊,燒完再拼接起來。」小白碟上的人物臉孔只有黃豆大小,魏南河抖抖勾線筆,筆尖輕提輕落,只幾筆便勾畫出精致的五官。
「嗯,總之先做好泥塑翻出石膏模,別的技術到時候再說。」白左寒舉起白碟子對着陽光照了照: 「呵,這碟子透光性不錯。」
「廢話,」魏南河頭也不擡, 「阿勝家是世代修坯的,我們市裏薄胎瓷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怎麽做這些精細活兒都一副流氓樣?」白左寒将小白碟放回原處, 「可是像我這樣斯文的人卻得幹雕塑這種粗活?」
一副流氓樣的魏教授立刻反駁: 「過獎,鄙人表裏如一,您衣冠禽獸,境界高多了。」
白左寒辯白道: 「哈,我沒說你流氓樣,我是說那個阿勝。」
兩人正一句接一句地挖苦來挖苦去,楊小空樂呵呵地跑過來,靠近白左寒的耳朵小聲說: 「白教授,我把剩下的飯菜打包好放在你車裏了,你帶回去喂豬。」
白左寒微笑表示嘉獎: 「謝謝。」
魏南河探過頭去,疑惑道: 「你們說什麽?」
白左寒揮手推開他,正色說: 「去、去,我們兩個人的事,你別聽。」
魏南河一陣顫抖: 「惡心……」
楊小空心說:什麽我們兩個人的事?不就是一頭豬的事嗎?
白左寒吃着酸酸甜甜的桑椹,心情大好, 「小空,這是在哪買的?」
「早上陪小七上山采的。」楊小空如實回答。
「噢,你媳婦兒考完就瘋玩了吧?」白左寒看向魏南河, 「考得怎麽樣?」
魏南河聚精會神地勾畫細節,沒好氣道: 「去問他。」
楊小空插嘴: 「魏師兄托院長辦個特招的名額,等成績出來,只要各科及格就行,問題應該不大。」
「看來,你了下重本。」白左寒調侃道: 「小孩挺高興吧?」
楊小空偷偷瞥魏南河,忖度着說: 「他一點都不高興,志願是魏師兄給他填的,他悶了幾天,連魏師兄都不理了。」
白左寒大笑: 「小孩就是愛玩啊!」
魏南河面無表情: 「小空,送客。」
白左寒站起來推推他, 「別生氣嘛,小孩呢?我幫你去勸勸他。」
「不必勞駕您。」魏南河勾完線後抹上玻璃白,再将彩料分別平塗上去, 「柏為嶼帶他去打電動了。」
「都什麽年頭了還有電動這東西?拜你所賜,小孩還活在八十年代。」白左寒伸個懶腰,突然對魏南河的手上的活感興趣: 「讓我畫兩筆。」
魏南河嗤笑: 「你不會。」
「平塗我不會?」白左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着。
「都和你說你不會了,」魏南河無可奈何,只好把筆遞給白左寒, 「筆尖懸空,不能着釉面。」
填色不是簡單的平塗,得先将彩料抖到筆尖處,筆尖從始至終都不能觸到小碟的釉面,必須懸在彩料和釉面之間,一點點劃開彩料的同時保持彩料的厚度,因為彩料是流動性的,還要控制在勾好的線範圍內,不能出格。
白左寒只塗幾筆便蹭了一手彩料和玻璃白,拈一顆桑椹放進嘴裏, 「筆尖碰到碟子也不會怎樣嘛。」
「現在看不出來,燒成後會有筆觸。」魏南河拍拍手裏的灰, 「你手上都是玻璃白,別吃東西。」
白左寒毫不在意地又吃了一個: 「沒關系,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魏南河悠哉道: 「玻璃白,還有一種俗稱……」
白左寒吃着嘴裏的桑椹, 「什麽?」
「砒霜。」白左寒嘴角抽抽。
魏南河安慰: 「放心,量不多,死不了的。」
白左寒淚流: 「魏南河,你毒害我!我知道了,肯定是下一屆美術學院只有一個正教授的名額,你、你、你……」
魏南河點上一支煙: 「神經病。」
楊小空抹汗: 「白教授你想太多了……」
傍晚時,柏為嶼背着樂正七回到工瓷坊,黑貓被塞進樂正七的斜背包裏,憋得喵嗚喵嗚慘叫,好不容易擠開一小道縫隙露出鼻子,叫的更大聲了,隔了老遠就聽到那兩人一貓的聲音,打打鬧鬧歡樂極了。
魏南河重重咳一聲,用眼神捅了柏為嶼好幾刀,柏為嶼識趣地把樂正七放下來。
魏南河大步走了過去,拉過樂正七,朝他的臉聞了聞,沒聞到漿糊味,這才安心地摸摸小孩的腦袋, 「天這麽熱,快去洗洗手,喝點水。」
樂正七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白他一眼,一言不發地上了臺階,看到白左寒,打招呼道: 「白叔叔好。」
白左寒如玻璃般脆弱的心碎了一地: 「他居然叫我叔叔……」
楊小空安撫: 「白教授,他是為了刺激魏師兄,你別往心裏去。」
魏南河憤憤地想:楊小空,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一針見血?
柏為嶼嘿嘿傻笑幾聲,不過看到了魏大師兄難看到不行的臉色,只好悻悻然抓了抓腦袋,轉身回妝碧堂。
—本書完—
〈狼親狽友系列〉——
◎ 想要知道樂正七與魏南河的情定何時嗎?請不要錯過花弄吟019藏蛇卧鼠。
◎ 想要知道段和與夏威的愛恨情仇嗎?請不要錯過花弄吟020禍害橫行。
◎ 想要知道柏為嶼與段殺情訂何時嗎?請不要錯過花弄吟021飛來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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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