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村裏通往鎮上的水泥路, 還是當年江晏和張華一起出資修建的。

這也算是衣錦還鄉的一種表達形式，總之，江晏覺得江老爹的改變，就是從這條路通了開始的。

昨天小小在電話裏說這件事她來處理，江晏答應之後又覺得不妥, 最終還是把工作處理好之後就獨自開車趕來了。

也不知道小小怎麽樣了……

江晏有點擔心, 可路不算很寬, 還要順着山勢扭扭曲曲不敢開快。這種想趕時間卻要強制壓抑的感覺，讓他渾身起毛。

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電話打來, 江晏知道應當是沒有出事, 可他心裏就是不安寧。

昨天原清月聽說了這個事，柳眉一豎就要去把孩子們都帶走，被江晏勸下來。若不是今日她要開個很重要的會議, 這時候就不是江晏單獨過來了。

好在再長的路也有盡頭，很快, 村子就出現在了眼前。

與此同時, 江家宅子裏。

江老爹攜他的續弦，以及續弦的兒子坐在一邊, 那女人單獨坐在一邊，小小則與原舟坐在一起。

原熙煩這種氣氛，跑去屋外等着了。

衆人之間氣氛詭異, 續弦和她兒子正在眉來眼去, 江老爹看見了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女人正在小聲啜泣。

她哽咽道：“當初我也是沒辦法, 江晏一個大老爺們兒，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有什麽辦法？我走也是為了活命啊！”

這樣辯駁的話聽得小小一臉麻木，她心想，你想活命，那我呢？

大家都想活命，怎麽她就可以走得潇潇灑灑？

原舟臉色一直沉着，幾次捏緊拳頭，小小便拍拍他，讓他不要在意。

“小小，媽媽現在回來了，你就原諒媽媽吧，啊？”女人繼續哭訴。

江老爹聽到這裏，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道：“嗯——這個，小小啊，你媽當年也是迫不得已，你瞧她都回來了，這幾個月也一直任勞任怨的，你就原諒她吧。”

說完，他又咳嗽一聲，等着小小說話。

小小疲于應付，這樣的對話，之前就已經經過了幾輪。

她喝了口水，再一次道：“我爸，還有我，和她都沒有關系了。她當年既然抛下我們銷聲匿跡，肯定就是不打算認我這個女兒，如今我十五了，她再回來，是什麽意思呢？”

女人切切道：“我哪能有什麽意思，你是我的女兒，你還不信我嗎？”

“免了，我不認識你。”小小冷漠道。

江老爹聽了，又嘆氣，“你爹呢？你一女孩子，趟這水幹什麽，你也替不了你爹做主！”

“我不代表我爸，我代表我自己，我不接受。”小小道。

“哎你這女娃，脾性咋恁大？”江老爹就不理解了，江晏怎麽教閨女的，這驢脾氣，跟他一個德行！

江老爹還記得當年把這女娃賣了五塊錢，她爹二話不說踹了自己桌子。

現在他閨女雖然不踹桌子，卻拆他臉皮。

江老爹自認一家之主，一個女娃都搞不定，這讓他很沒臉。

虎着臉呵斥威脅了幾句，孫女卻一點面子都賣，他瞅了瞅自己的續弦，不講話了。

續弦接收到了江老爹的眼神，呵呵一笑，也開始說話：“小小城裏長大的，主意大，要麽再看看？”

說罷她朝着小小友好的笑了笑。

江老爹就不開心了，“嘿”的一句，嘲諷道：“你向着誰呢？”

續弦笑道：“我就覺得，十五年都沒盡過當媽的義務，現在出來才兩天就要讓孩子叫媽，誰會願意呢？”

這話到有點兒人樣，小小臉色緩了緩，原舟卻看見續弦朝她兒子遞了個得意的眼神。

他星眸半斂，忽然想到了別的一些東西。

農村裏女孩子是不能受家産的，如今江老爹承認續弦的身份，還把對方兒子接到一起住，肯定也就是承認對方進了自家門。

談了這麽些時間，江老爹抱着什麽心思也不言而喻了。

不過就是想江晏的前妻回了家，再給江晏生個男孩，以免家産落入江小小這個女孩手裏。

而續弦此時向着小小說話，動機也有待商榷。

原舟猜的其實八九不離十，江老爹也不是糊塗人，續弦好說歹說把兒子接來一起，到底是為了什麽，還不是一個錢字。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留下消失了十五年又出現的這個女人。

至少她的确是江小小的親媽，跟兒子也有那麽點感情。在江老爹看來，有交情就好辦事。

至于這女人抱着什麽心思，江老爹不在意。

反正她也撈不到江晏的錢，等孫子出生了，那錢還不都是孫子的？

江老爹自認為給江晏安排的明明白白，江晏也該明白他良苦用心才是。可現在是什麽事兒？兒子連臉都不露，就讓個丫頭來說話。

嗐！女孩子能有什麽用處。

心裏不屑了一會，江老爹又開始對小小苦口婆心。

小小聽到這些車轱辘話也是心煩，再次道：“我說了，我不接受她回來！”

“你能耐了！不就是個女娃，咋地，你還能給你爹做主？你爹以後錢還能全給你？”江老爹終于煩了起來。

可就在此時，大門被猛地推開，同時一道聲音傳來：“為什麽不能給我閨女？”

江晏面色冷漠，大步跨進來，朝小小走去。

“爸爸！”

小小蹦了起來，往江晏懷裏一紮，不想出來了。

原舟起身讓了座位給江晏，低聲道：“叔叔，你終于來了。”

江晏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低聲朝他道：“原舟，你先出去跟你弟弟一起，等會我這邊處理完了，咱們就回去。”

“好。”原舟應了，再看了小小一眼，才轉身出去。

小小把腦袋紮在江晏懷裏，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就是不說話，也不起來。

閨女這個樣子肯定是受委屈了，江晏安撫的輕輕拍着她，視線掃過屋裏面色各異的人。

左手邊坐着個陌生的女人，想必就是原主那跑了的老婆，江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候，女人明顯激動了一下，竟然起身朝這邊走來。

江晏立即皺起了眉：“你坐下。”

女人一慌，喚道：“江晏……你不記得我了嗎？”

“呵，十五年前的人，誰能記那麽清楚。”江晏毫不留情的嘲諷道。

女人臉上果然出現了尴尬的神色，怼不過江晏，只好又低頭啜泣。

江老爹則道：“你剛說的什麽意思？”

江晏先把小小從懷裏拉出來，看她擡起一張被憋得通紅的臉，五官全都皺着，一臉委屈瞅着自己。

缺德爹忍不住就笑話起閨女這傻樣，笑完了，讓她自己坐好。

然後，江晏朝在座所有人道：“這話我說出來，你們聽好了。”

小小一愣，這麽多年，她真的很少聽爸爸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爸爸這樣的語氣，只會用在工作上。

“等小小十八歲以後，我會把我名下所有資産，公司股份，全部無償贈送給她，還有三年，你們也不用蹦跶，沒用。”

此話擲地有聲，所有人都愣了。

江老爹滿臉都寫滿了：你在說什麽？

女人卻是神情更加灰敗，視線頓時盯在了小小身上，她已經明白了，真正做主的其實是江小小這個年僅十五的女孩。

續弦和她兒子則是臉色更難看。

小小睜大了眼，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從有記憶開始，爸爸的懷抱，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爸爸很帥，爸爸很厲害，爸爸可以把一切都毫無怨言的給她，爸爸是她一生裏，最愛她的男人。

即使她沒有媽媽，可爸爸給了她不止雙倍的愛，他尊重自己，教導自己，也愛護自己。

小小突然知道了，自己這個老被人說幼稚的名字，是江晏以什麽心情起的了。

她眼眶驀然一熱，鼻尖酸澀，急忙低下頭去。

模糊的視線裏，她看見晶瑩的水珠落下，砸在自己手背。

哽着忍下這感覺，小小含含糊糊道：“我才不要呢……開公司累死人了。”

江晏嘆了一口氣，把胳膊遞給女兒，再次享受到了被眼淚鼻涕糊襯衫的待遇。

“這不還有老爸我麽？小小當老板，老爸我給你打工，小小看着給老爸開工資……”江晏慢慢說着，他的聲音低沉，語氣溫柔。

“給你開三毛錢工資！”小小嗚咽着，氣呼呼道。

“三毛就三毛，小小給我包吃住，不然我就要去原舟家蹭飯了。”江晏哈哈一笑。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小小再也忍不住，汪的一聲大哭起來，大有不要面子的架勢。

“哇——”她嚎啕大哭，今天受的委屈，比她十五年裏加起來還要多。

門外一直關注着裏面的原舟突然聽見小小的哭聲，顧不得江晏的囑咐，急忙跑了進來。

“怎麽了怎麽了……”他一進門就看見小小哭得像個三歲小孩，急忙奔了過去，想抱抱她，卻又怕傷了她，只能手足無措的哄着：“別哭，別哭呀……”

江晏這家夥一點兒都不急，饒有興趣的看着原舟哄自己閨女，驀然對原舟這個小豬崽子滿意起來。

此時，一旁圍觀了半天的江老爹終于忍不了了，大罵道：“敗家子兒！誰家家産傳給閨女的？！你老婆都回來了，還不趕緊跟她一起，你倆生個男娃！女娃頂什麽用！”

江晏起身，居高臨下道：“我的東西，我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當年我可沒帶你家裏一分錢出去！”

“你個敗家子兒！遲早讓你敗光喽！”江老爹繼續罵。

江晏懶得理這個跳腳的老漢，江老爹的脾氣他早就摸明白了，罵歸罵，他心裏門兒清誰才是給他錢花用的人。

暫且撂下江老爹，江晏朝那女人走去。

女人有點畏懼的後退一步，剛才一幕幕，讓她心裏對這男人有了點畏懼。

“我和你當年，沒有領結婚證，不存在婚姻關系。”江晏開門見山道。

女人鼓足了勇氣，道：“可我給你生了孩子……”

說起這個，江晏就笑了。

“可你也為別人生過孩子，怎麽，你又丢下了你的丈夫和孩子，跑來重新投奔我麽？”

女人的臉頓時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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